我去過洛陽,去過那里,層巒與紅瓦,古剎與垂釣的中原宿子。人們說那里有一座佛,人們說那里有一山佛,我便去了。當時總是很天真的希望,一切都可以施施然的有所為,有所作為。
大學時的每次出發,都很突然,就像我前一天突然看了某條新聞,好像說洛陽的某個小吃街?或是洛陽的某個廣場的新聞。就想著,我還沒去過中原吧,應該,中原是什么樣子的呢?是滿臉腮紅的壯實老人,還是夾紅戴綠的年輕婦人?又或一切都是不切實際的臆想,其實洛陽和別的城市沒什么區別?世界上所有的想法都和猜測有關,可猜測畢竟不太真實,總得親眼看一看,才心里踏實。
就像不久前還是不久后去的濟南一般,一夜的硬座綠皮車,樸實的很。就像你很多的經歷,很多自以為是的經歷,在別人眼里可能言過其實,亦或不過如此,那些坐兩晚硬座回家的人們,可不會默默地聽你曾經年少的不堪。
下車,食一碗老友推薦的牛肉湯,于洛陽站廣場左側,行約三五百步。雜亂的桌椅和老舊的牌匾,屋內卻因為初升的太陽而顯得過分明亮,不合時宜。像天津的煎餅果子、北京的油條、上海的灌湯包、廣州的早茶,每個地方的早點都帶著鮮明的地域特色。而中原腹地的人民早點則稍有些油膩,有些像這滿目蕭墻大地的觸感。撥一撥浮于表面的香蔥,本是自身討厭的蔥白,卻難得和日后泰安上的一樣,有些異樣的香氣。略一翻騰,將量足好的饃放進去,先品一口老湯,入口微辣,咸香滿齒。待湯汁浸泡滿溢,撈出時,饃竟由微脆轉為酥軟,唇齒稍一用力,竟有湯汁從饃身濺出,滿齒留香。牛肉本已是燉的稀爛,撕咬起來好不費勁,帶一點微微的辣意,若是好吃辣之人,想必再加些辣椒,定是極好的。
最難滿足的除了飄在天上的愿景和無止境的欲望之外,就是蠕動的腸胃;最容易滿足的除了自我的安慰和有些墮落的生活外,仍是蠕動的腸胃。
記憶中洛陽是一座不大的城市,空氣有些沉悶,但天仍是藍的,像極了我的家鄉。龍門石窟的天則比市區更藍些,一路晃動的大巴應該都是游客,三老四少,移民故里,意興闌珊。景區門前,一如既往的是中國幾近所有景區都充斥的特色民族服飾、打糕、果餞之類的,總是會聚著一群人,鼓著巴掌叫好,小孩子們跟狗一樣跑來跑去甚至鉆進桌子下。所幸的是,上山之路旁的洛河還是流淌著一種別樣的滋味,仿佛是千年前的輪回飲過這里的江水,湍流也好,靜流也罷,看在兩邊光禿禿的樹的面子上,也應該是努力裝點過吧。
每個洞窟內都銘刻了千五年的風吹日曬,慈眉菩薩也好,怒目金剛也罷,我向來是不信佛的,宗教渡人,誰能渡己?入山一側,石窟居多,有大有小,回想起來,原來古人對佛也是如此嗎?大佛大居,小佛小洞,是我眼光狹隘的可悲,還是人類自古便是如此?幾多寺宇,幾多凡人,愿時光帶走揮之不去的浮靄,留下純粹的風光與自然;愿宗教育人以蓬勃與正直,摒棄政治與可憎的轉世報。
過橋時,見一處水旁,有三五成群的釣客,閑適而自得,他在水旁釣魚,我在橋上看他,是否會有人在天上看我?“今有垂釣者,獨倚碧居閑。莫言古人刻,需知兩千年”這首當時寫的爛詩,現在看起來,當真是差的可以。可這就是那樣放縱的自己啊,是否幾年后的自己看今日這篇游記,也會內心暗暗的嘲笑和生出新的感觸?
山河破碎國運飄零的年代,蔣委員長的行轅也曾安札在此,就在香山寺旁,信基督教的委員長,住在寺里,細想起來,也是頗為有趣。刻意布置的民國布局充滿了義務小商品市場的擺件,除了中山先生的畫像看不出年代外,歷史的塵埃也許是離洛陽也越來越遠了。反倒不如山上的白園來的更有趣些,一代文豪之墓,盡管不能瞻仰其音容,然之千古詩句流傳橫貫胸中。最早背誦的長詩便是醉吟先生的《長恨歌》與《琵琶行》,就是如一日三餐般深深低鐫刻在腦海中。
返程之時已然日下西梢,在關帝廟的附近找了間普普通通的旅店,就像每個城市的普通民居內的一對夫妻自己開的小旅店。說說笑笑,和老板娘砍價砍到五十,住在閣樓里,感覺還不錯,被子有點洗多了的潮氣,還有點漂白粉的味道。老板娘告訴我來晚了,前些日子正式牡丹花開的季節,那個時日這里的房費怕是兩百都下不來,語氣中滿是對家鄉牡丹花的自傲,還對我有那么一絲的憐惜。是啊,錯過了國花的盛開,是我日后一直對洛陽念念不忘的記憶。
關帝廟還是關林,我已經不記得那里的稱呼,只記得本該是個古剎景點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廣場舞的天下。天下聞名的武圣爺,你還記得你首級被斬落后停尸于此嗎?
當天晚上,兜兜轉轉臨時起意去了一個叫麗景門的地方,直到把這段文字敲出來的前一分鐘,我還在攜程途牛等平臺,找不到洛陽景點中的這么一號地方。一個很不知名的小吃,或者說是古文化街。沒有到處都亂糟糟的羊肉串,比臉還大的雞排等等,反倒是鞋中原地帶特有的美食,直到今日,我還記得那碗不翻湯,奇奇怪怪的名字奇奇怪怪的配料,但吃到嘴里,一天的疲憊就都消除了,沒有加辣椒的湯有些咸,就著配套的小餅吃,味道剛好。燉的稀爛的肉頭和素丸子,酸而辣的湯底,亂七八糟的素菜,混到一起的味道,比洛陽的每一個角落都來的好些。
享受完美食,兜兜轉轉買了些感覺不錯的小吃,幾年間對他們的記憶也都消散不盡,唯有牛肉湯和不翻湯,這兩樣,讓人不敢忘卻。回去的路上,意興闌珊的走走停停,路過洛河的某一段堤壩,盡是一名自稱中原第一才子的名為江楓的隱士所寫的詩詞與賦。我向來是極愛古文的,想不到在這片沃土上,居然有人和我有一樣的愛好,更比我出色,駢四儷六的文采盎然,寫在堤壩上的字體也渾然有勁,真希望有朝一日能見一見他啊。
第二日一大早,買了樓下的一碗牛肉湯喝,不知道是真的沒有車站那家的味道好,還是我的心里作祟,總感覺差了些意思。
直奔白馬寺而去,進寺門前好險被煙熏倒,定眼一看,全是些賣開光法器、佛香和字畫之類的攤鋪,好好個佛門清靜之地,怎么變得如今這般。早先并不知道,白馬寺景區里還有一篇泰國佛教的建筑群,粗略游覽一番,倒也不過是一群蛇、象和人的雕塑罷了,也沒什么新鮮。
總算找到了真正的白馬寺,門口的白馬當年馱著經書而來,可現在又有多少吃齋念佛的人還記得,我們的文化傳承中原文化的第一部官方佛經,是在這里展現給世人的呢?直到現在,我也依然不明白西藏的佛和你念了很多年的金剛經里的佛,真的是一套嗎?意興闌珊的游覽完,碑文也好,佛像也罷,一切都像煙熏繚繞的香爐上空一樣,惹人煩悶。頭昏腦漲的奪路而出,藏在一棵樹下想要謝謝,卻突兀的被樹上長出的一株小小的蘑菇驚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前陣子下雨長出來的,紋路清晰可見,一株樹的養分養育一顆蘑菇,我斜眼望去,角落有一座墳狀的土包,前面有個蒲團,蒲團前有個香爐,空空如也,我不知道這是誰的廟宇,也根本算不上廟宇。也罷,許是你的功德,許是我的狂妄,洛陽,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