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始于好奇

4502寢室的氛圍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微妙過了，空氣中充滿了不解、驚異、和探究的酸辣氣味，或者說是饑餓的味道。

不大不小的四人間里，三個咬著手指的年輕人好像多日未進食的餓狼，而故意背對著他們，裝作認真學習的楊帥就是那甜美多汁的羔羊。

越來越緊繃的肌肉和勃勃跳動的太陽穴告訴楊帥，他已經無法回避這六道毫不避諱的目光了。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慢悠悠的扣好筆帽，合上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文學概論》，刮掉鼻尖細密的汗珠，面帶三分溫柔笑緩緩把座椅轉過來，用他秋水般平靜的目光安撫著對面那三顆躁動的心。

“正如大家所見。”楊帥挺直了腰板做了個深呼吸，呼出氣的同時他感覺到這具在濁世浸染了十九年的身體有著前所未有的通暢，他以歷盡艱辛終獲成功的姿態驕傲地說：“本寢室的老幺終于找到對象了！真是可喜可賀！普天同慶啊！”

楊帥高興的給自己鼓掌捧場，主要是為了掩飾他的心虛，然而他親愛的室友并沒有那么給面子，掌聲越單薄越顯得宿舍安靜。

“咳咳，那個什么。”宿舍長率先打破沉默，攤開雙手，大拇指和食指在空氣中輕輕搓了搓，用肩膀撞了撞旁邊慢慢騰騰掏錢的兩人，“你們倆也別不說話了，愿賭服輸嘛。哈哈哈！帥子祝賀你啊，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竟然和咱們系花在一起了！看不出來你小子這么有前途啊！”

楊帥嘴角一歪，扯出一個要多假有多假的笑，那對標志性的酒窩了無生氣地趴在他的臉頰上，他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又轉過身去把哄鬧著的三人丟在身后。

事情要從兩周前說起。

新學期開學對于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必定是兵荒馬亂的日子，特別是各位男同學，要想收拾整潔積了一層薄灰的宿舍要付出巨大努力。

在操著老媽子的心的宿舍長的帶領下，正式上課的前一晚4502的地板都能當鏡子使了。

看大家都像脫水的巴西龜一樣拉長脖子癱在床鋪上，精力旺盛的楊帥主動請纓下樓買飯，等他提著熱氣騰騰的烤冷面回來時，站在門口偷聽的他感受到這個世界對單身男性深深的惡意。

“大一都結束了，你們說老幺怎么還沒找到對象啊？現在咱們寢室就他一個光棍了。”

“嗨，楊帥大一剛和前任分手，啊，雖然是典型的一畢業就分手，不過也是才過去一年，人家都不著急呢，還真是皇上不急你急。”

“滾滾滾，我說正經的呢。你們說，作為偉大的大哥，我是不是該給楊帥介紹介紹？”

“你們倆別瞎說，我打賭帥子肯定有對象了，就是還沒準備好跟咱們說。”

“也有這個可能，不過，親愛的宿舍長，你這是要跟我們倆打賭嗎？非常好！來來來，賭幾塊錢的啊？”

幾塊錢？我的終身大事就值幾塊錢嗎？你們幾個也太草率了吧？

楊帥對舍友拿他的感情問題打賭還是有點不開心的，但聽到舍長這么支持自己，而且最后定的賭金也合理的份上，他也就默許了這場看似沒有結果的賭局。他不主動說，沒人故意問，有沒有女朋友這個問題始終是不會有結果的。

果然，大二第一周就這么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4502的各位各忙各的，舍長在忙綜合測評的加分，大哥忙著和負責他重修的英語老師套近乎，三弟在備考計算機二級，而楊帥在為了那張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有用處的志愿者證拼死拼活做志愿活動。

那天的校內志愿活動是清小廣告，不愧是被稱為城市牛皮癬的彩色小紙片，清理他們確實是一項考驗耐性的活動，不過加上了這次的時間楊帥就能拿到證了，看在那個小藍本的份上，忍了。

千篇一律的內容，重復率極高的配圖，被加粗的聯系方式，以及沒有實際意義的保證性口號，這些花花綠綠的小廣告成功激發起楊帥的睡意。志愿活動很高尚，楊帥現在很無聊，但是誰讓他接了這個任務呢？

就在楊帥放棄了積極的心理暗示，麻木地重復刮墻的動作時，一股小廣告界的清流毫無征兆地注入他泛著血絲的雙眼。

黑底白字，印著哥特式的花紋，文字簡潔明了：四個大字“真愛捕手”，外加一串QQ號碼。

“......這名字好像情感勵志向電影啊，不過出現在校園里，還貼在這么隱蔽的地方，嘶，這就不怪我多想了啊。”

楊帥默默掏出手機拍下這張一看就不是凡品的廣告，然后一鏟子把它鏟掉了。

不管你是虛度光陰還是日夜奔勞，越長大越發現時間真的過得很快，你瞧，一轉眼周末就到了。

不想打球，不想學習，不想打游戲，無聊至極！就沒有什么新鮮點的東西激起我的斗志嗎？

楊帥一邊這樣想一邊清理手機內存，刷到相冊時就刷不動了。那張厭世情緒十足的小廣告比第一天見到時更加吸引人，特別是上面那串號碼，九個數字像食堂的砂鍋面一樣誘人。

不就是加個QQ嗎，如果真是什么奇怪的東西再刪除唄。

出于無聊，始于好奇，楊帥收到了一條消息提醒：您已成功添加“真愛捕手”為好友，打個招呼吧。

Zachy：你好。

真愛捕手：這是一條可愛的自動回復。首先請閱讀以下內容再確定是否與我方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簽訂工作合約：1.我方勵志做一名人間月老，為您搭橋牽線出點子，祝您成功捕獲真愛。2.不過，我方只負責線上出點子、找地點、出群演，出任務時手機聯系，幕后主謀恕不露面。3.預付款額100元，補款視最終效果商定（注意：親愛的客戶，請不要因為想省錢就騙我方任務失敗，要知道出任務時我們會暗中觀察的。一旦我方發現雇主有欺騙行為，我方會拿著證據找到你的真愛去搞破壞哦，拜托不要讓我們做這種沒公德心的事情。）4.好吧，這不是自動回復，當您收到這條消息時，我方相關人員正在對話框的另一頭看著呢，如果您愿意與我方合作就可以開聊啦！不過別說些沒用的，大家都是兼職來的，事實上還是學生，平常都忙得很，沒時間陪您聊天解悶哦！

啊，如果“真愛捕手”這聽上去是婚介公司的工作是兼職，那這個團隊的人平常應該閑得很才對吧？

鬼使神差，楊帥竟然沒有刪除這個一點都不正規的婚介號，他突然想起室友們打的那個賭了。

Zachy：你好，我可以咨詢你們是怎么運作的嗎？

真愛捕手：當然，竭誠為您服務！我是客服晉。

2.出售曖昧

不愧是無所事事的周末好時光，楊帥可以確定這個客服晉和他一樣清閑，他們倆從下午兩點一直聊到傍晚六點，全程無尿點。

Zachy：原來你們是幫著追人的啊，我還以為是幫人相親那種。

真愛捕手：啊，所以您心中并沒有喜歡的對象？

Zachy：有，不過我沒想過要追她。

真愛捕手：啊，那您之前有過戀愛的經歷嗎？

Zachy：有，高中，一次，畢業就分手。

真愛捕手：這，祝您早日走出失戀陰影！那您需不需要我們幫您追求現在的心儀對象呢？

Zachy：等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室友們背著我打了個賭，只有我舍長支持我現在不是單身，其他人都認為我是單身，因為對舍長的選擇很感動，所以我想讓我舍長贏。額，其實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真愛捕手：虛榮心什么的可以理解，不過竟然拿別人的感情打賭？不能忍！！！看您名片寫的是A大，這是真實信息嗎？

Zachy：是的。

真愛捕手：巧了，我們也是A大學生。既然大家都是校友，我有一個點子提供給您。您現在不需要女朋友，有一個曖昧對象就夠了，然后別人問起來您說是女朋友也沒關系，而這個曖昧對象由我方來提供！只出售曖昧，其他不合理要求我們拒不接受哦！

Zachy：原來是校友啊。你的點子不錯，不過這樣不會傷害到女生吧？

真愛捕手：我方提供的服務絕對專業！請您放心！

Zachy：那就好。那就這么定了吧，預付款我怎么給你？紅包還是支付寶？

真愛捕手：由于您情況特殊，預付款什么的先放一放吧。您先加我個人QQ號吧，以后我就是您的直接負責人了。

楊帥看了眼表，差不多該下去買飯了，他匆忙添加這個客服晉，填寫備注的時候看到那兩個自動填好的漢字，他的腦袋不是一般的方。

幾秒后，自從加好友就沒說過話的賬號伴隨著特別關注那華麗麗的提示音發來一行字。

汪晉學霸：哈嘍，到陽臺來，看對面。

4502對面是3501，男寢和女寢緊密相鄰，全校獨此一家。

楊帥站在還滴著水的內褲下呆呆地看向對面，茂盛的吊蘭旁邊站著綁了沖天炮式馬尾的女孩，她鼻梁上架著的學霸標配眼鏡反射著夕陽慵懶的余光，她陽光的個性永遠比當季的雛菊還要熱烈，無論她的裝扮有多干練簡潔，無論她的五官有多冷漠立體。

因為兩棟宿舍樓距離不遠，說話稍微比正常用力一點點對面就能聽得一清二楚。汪晉也很驚訝，她沒想到這個新客戶會是自己的同班同學，不過這樣也好，出任務時也就更方便了。

“喂，要不要一起買飯啊？我們寢寶貝們都餓壞啦！”

楊帥愣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比可達鴨還呆滯，還好他即使反應過來。“去！我正好也去！那樓下見！”

誰也沒有刻意，但是兩個人生生把二十分鐘的往返路線走了四十分鐘。路上汪晉向楊帥介紹了“真愛捕手”團隊的活動歷史和創建初衷，楊帥雖然激動又緊張，不過他還是認真去聽，不想錯過汪晉聲帶里發出來的任何一個音，這可是他沒膽量追求的那位心儀對象啊！

“你也知道大一上半學期新鮮勁一過，那些社團活動并沒有那么有意思，甚至有的就是浪費時間。我就想著做點既能予人玫瑰又能豐衣足食的事情，然后就想到了‘真愛捕手’，別吐槽名字哦，簡單粗暴又帶點小文藝多好啊！哈哈，然后這個校園地下組織就被我們寢室弄起來了，到現在為止從未失手，已經湊成十多對了！你別不信，咱們學校文理都有男女比例不錯，又處于大學城，需求量大得很。我們預付收100并不多，準備驚喜之類的肯定需要錢啊，至于群演暫時還沒用過呢，沒有雇主出得起那么多錢啊，然后后期補款全看雇主了，給多給少都是給，能幫他們收獲愛情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你很喜歡做這個吧。”楊帥看著汪晉慢慢舒展開的眉頭，不自覺跟著笑起來，“不過我一直以為你每天只想著學習、畫畫、寫小說呢。”

“喲，沒想到你還挺了解我。是不是上課看見我不聽課了？畫畫和寫東西可是我媽看不上的興趣呢，不過現在她不能24小時嚴管我了，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做我真正喜歡的事啦！”

楊帥不小心說漏了嘴，看到汪晉并沒有多想他又放松下來。

因為喜歡所以關注，不是癡漢那種變態的跟蹤，只是會把目光多分給汪晉一些。這個總是微微蹙眉的天蝎女孩有著與生俱來的吸引力，不只是楊帥這樣默默關注的，主動勇攀高峰的也有，不過汪晉總是和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就算對方的長相和她筆下的少年相似度極高她也從來沒有眼前一亮的時候。起碼楊帥認為她沒有。

楊帥之所以沒有像其他男孩那樣邁出第一步，主要還是缺乏自信。他在別的女孩面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但是一提到汪晉他總是會冒出自慚形穢的想法。汪晉的愛好比較多，而且隨著接觸到的人事增多還會變的更廣泛，即便如此也沒有影響到她的成績和社交。如果非要說她的缺點就是性格了，不對，應該說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就是性格了。

她的陽光開朗只屬于女生，面對男生汪晉都是撲克臉，禮貌的過分。難道汪晉不喜歡男生？楊帥被這個想法嚇到了，也因此在追求汪晉的事情上更加猶豫不決，他甚至希望汪晉趕快交個男朋友，他也好知道汪晉喜歡的類型是什么樣。

宿舍樓到食堂的交談中，楊帥發現汪晉和自己說話時沒有那么嚴肅，不過他沒有無限放大這種莫名的幸福感，畢竟他們現在是雇主與店家的關系。

“買的東西要吃光啊！啊對了，我們內部商量以后決定由我充當你的曖昧對象。我想的是明天就開始，你覺得咱們晚上還需要聊聊具體細節嗎？你是可以完全相信我的能力的，我做的絕對讓您滿意并且不會越界哦！”汪晉壓低聲音說道，她的聲線很特殊，比一般女生低沉比普通男生細膩，傳到耳道里癢癢的。

楊帥耳根發麻，腦速也慢了下來，于是嘴巴先于大腦答應了下來，等他反應過來汪晉已經飄進宿舍樓了。

天啊我就這么答應了？汪晉不會覺得我草率吧？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啊啊啊！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天下有這么巧的事情，我現在竟然成為汪晉的雇主了！還有，我恐怕是A大和汪晉說過最多話的男同學了吧！

“今天阿姨往楊帥那份咖喱飯里加什么了？笑得那么蕩漾。”

“光說楊帥了，你不也一樣傻樂，重修的事情怎么樣了？”

“沒事了，考試過就行，老師還說我不用去上課。哈哈，我要和你一起準備計算機二級啦！”

宿舍長沒說話，慈父般摸摸楊帥毛茸茸的頭，不管帥子傻沒傻，起碼他能做到安安靜靜，不像對鋪這兩位天天有沒完沒了的話聊。

機智如舍長，在反常面前保持鎮靜才能以一顆平常心面對接下來的宇宙大爆炸：汪晉驚現戀情，情定小生楊帥！并且汪晉用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在證實那句星座名言：天蝎座的人要么不愛，一旦愛了就是刻骨銘心。汪晉的心情如何別人猜不透，反正她是虐了一把好狗，雖然和楊帥各種暗戳戳，架不住兩個人關注度高啊，所以哪怕是汪晉朝楊帥坐的位置笑了下都被群眾理解為：不是吧他倆，隔那么遠還要眉目傳情？事實上楊帥并不知道汪晉已經開始任務了，他因為昨天興奮到失眠而補覺中，還是在舍長轟炸機般的拍打中被打醒的。

“楊帥你醒醒！你和汪晉是不是有事啊？”

“對啊，你快起來，都睡了一節課加一個課間了，人家女生給你送餅干來你都不知道！”

“帥子你真是，真是太讓我感動了！你終于開始新的人生了！”

楊帥迷迷糊糊地揉揉睡歪了的狼奔，舉起被塞在手里的巧克力餅干，再看看遠坐在第一排的汪晉，睡意一下子跑光了。

“我，這！啊？”

這么快就開始了？雖然知道是假的，可怎么就這么爽呢?

3.空降外援

楊帥將有一個月的時間盡情享受這種用錢買來的爽度，因為“真愛捕手”與雇主簽訂的合約都是一個月。

托汪晉的福，楊帥獲得了人生中第一次登臺演出的機會。

十月底是A大的話劇周，除了話劇團各專業也要出話劇，他們專業打算出個《孔雀東南飛》，而人氣爆棚的新晉情侶當之無愧成為男女主演。

汪晉在話劇團是編導，去年跳了開場舞，雖然沒演戲也算是有舞臺經驗。楊帥沒經驗，但是他有顏值。在這個遍地是老公的年代，只要你有顏值，就是擁有了一大波不用領證不用負責的便宜太太，楊帥其實也是有后宮團的，正派如他，這個團并沒有被承認過。

“只是長得好看還不夠啊。”負責他們話劇的話劇團干部撓撓頭，“汪晉這邊沒問題，楊帥你還要努力啊。你已經不錯了，就是還可以更好。”

楊帥知道自己的演技爛到家了，說臺詞永遠像在讀課文，動作僵硬不自然，這個干部同學也是無奈又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這么好的同學豈能辜負？這么好的機會豈能浪費？為了汪晉，為了大家的信任，他楊帥也一定要演好這個沒處理好母妻關系的軟弱丈夫！

可惜只有信念是不夠的。

如果你是單槍匹馬，那成長的慢一些也沒關系，但在一個集體中沒有人會心甘情愿等你成熟。楊帥明白這一點，所以當他被告知自己的角色被替時還是坦然接受了。

排練時間緊迫，要想找個夠水準還能趕上進度的演員不簡單，而萬花筒一樣的汪晉在眾人焦頭爛額之時輕而易舉變出了一個強勢外援——藝術學院大一新生徐凱。

由演員轉到幕后，楊帥也有小小的失落，不過每天浸泡在汪晉調制的曖昧甜湯里，這種失落情緒很快就作煙消散了。他知道這種典型的自我麻痹很可笑，但不可否認他很樂意和汪晉一起合作好這出戲，他沒有實力演好別人的悲劇，只能全力寫好他自己的喜劇。

楊帥為他的喜劇設想的美好結局是他和汪晉成為真正的情侶，為了實現這個冒著粉紅泡泡的目標他自覺投入進十佳男友這個角色，每晚風雨無阻的探班就是他的日常之一，此外還要端正學習態度趕上汪晉的水平。但他不能確定這樣努力夠不夠，不過就算是自說自話，他也樂在其中。

排練進入尾聲就是摳細節，加入燈光、音樂，不斷磨合，不斷重復，不斷爭執，直至完美。汪晉怕楊帥覺得無聊告訴他沒必要每天都來，楊帥嘴上答應著，晚課的鈴聲響起他還是會準時出現。汪晉總是以百分百的少女微笑和楊帥打招呼，并不像其他女生看見自己男朋友就大叫著撲上去，這種不張揚不炫耀的愛情讓兩個人在同學們中贏得了不錯的口碑。

原本的策劃里汪晉是想要把恩愛秀的明目張膽的，但是楊帥最近的表現讓她不敢這么做了，她覺得楊帥好像太當真了。楊帥確實是她喜歡的那一型，但她認為這場感情不過是走走形式，蒙蒙他那幾個室友。這么說對楊帥來說太殘忍，可汪晉從沒考慮過戀愛這種事情。

“就當是我想多了吧，反正一個月的期限一到服務就終止了，如果他真的混淆了再想辦法處理也不遲，我只需要做好我該做的。”

那天排練結束的早，楊帥沒有來，他選修的老師突然調課了，他只能等到點完名再鉆空子逃課出來。

汪晉打算上一會自習再回去，徐凱也帶了筆記本來想要練習修圖。

倆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各干各的，互不影響。現在的大學生好像都長著一雙對緋聞及其敏銳的眼，在他們眼里汪晉和徐凱的關系不簡單，彼此熟知套路，無言亦是相伴，像是老夫老妻。

徐凱造型夸張的鼠標噼里啪啦地亂響，正好反應出他主人內心的掙扎，汪晉余光掃了一眼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心里也噼里啪啦打起算盤，等著接徐凱一會放出的大招。

“姐，周末咱們回家吧，姥姥說想你了。”徐凱冷不丁冒出一句話，汪晉手里的筆沒有停頓，繼續寫一些看上去邏輯緊密的文字。

呵呵，果然如此。

“不去，怎么，又是只邀請我卻沒有邀請你二姨嗎？”

汪晉的媽是姥姥的二閨女。那個年代誰家不想要兒子？于是姥姥連著生了四個女兒，其實她媽媽出生前都以為是個兒子來著，結果又是個丫頭，姥爺很是氣惱，姥姥也打心眼里不喜歡這個二丫頭。她們姐妹四個小時候養在不同的地方，大點之后才接到身邊帶，汪晉覺得這些70后凡是在家中排行老二的都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不太受人待見的位置。

她媽媽愛學習，干活就沒其他三個姨多，于是經常挨打，聽說高考前一晚還因為沒把書給三姨看挨了姥爺一巴掌，她那位打小就恨不得天下無書的三姨也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覺悟了，非要和第二天高考的二姐搶書看。女人多了讓人惡心的爭斗就多了，她媽媽打架不行可是長了張利嘴，難聽刻薄的話誰不會說？可她媽媽就是不說臟字，專挑那九曲十八彎滿滿內涵的字眼給自己出氣，結果就是挨欺負。丫頭們成人了，姥爺咬死了姐妹四個要順次結婚，卡在她媽媽這里，只好被逼著胡亂嫁了人，結果獨樹一幟離婚了，于是徹底沒人管她了，順帶著汪晉小時候也沒人管。

汪晉對親戚沒什么好印象，對親情敏感度更是不高，媽媽不喜歡姥姥一家人，那她就跟媽媽站在統一戰線好了。

“二姨肯定不去啊。”

“也是，去了說不上幾句就吵架，挺沒勁的。”汪晉想了想，她生日是十月份的，看來姥姥又想給她錢了。“我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姥姥是越來越喜歡我了。行吧，趕緊買票吧，這周沒車了就下周。”

“好好，我回去看看車次然后咱們買！”徐凱那神情就像是哺乳期吃到奶的嬰兒，毫不保留的幸福和滿足。

汪晉知道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于是也配合地笑著，找了點輕松的話題。

徐凱是三姨家的孩子，在愛中成長起來的孩子。

話說當年三姨沒奶水，徐凱還是吃她媽媽的奶水呢。三姨是典型的尖酸刻薄小市民，自命不凡也沒有朋友，唯一的優點就是疼老公兒子。徐凱從小長得好看又是個男孩，姥姥姥爺也喜歡他，手把手把他拉扯大。汪晉比徐凱大四個月，倆人小學離得不遠，在汪晉童年漫長的困難時期中，有那么一段時間姥姥順帶著也拉扯拉扯她。小孩子心思再少腦子里也裝事情，姥姥家歡迎誰不歡迎誰汪晉還是明白的。那時候三姨還沒下崗，三姨夫在外地打拼，汪晉媽媽狗一樣給單位賣命，汪晉爸爸形同虛設。徐凱與她同病相憐，兩人一起站在姥姥家充滿泥土味的陽臺，對著落日想媽媽，在那段早已模糊不清的日子中打下堅實的革命友誼。所以，雖然他們長大以后為學業奔波少了聯系，汪晉還是挺喜歡徐凱這個表弟的，這是她唯一肯相處的親戚。

這邊姐弟倆相談甚歡，那邊楊帥在老師轉身寫字的同時竄出了教室，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從一樓爬到五樓，可能是逃課太令人激動，他忘了有一種代步工具叫電梯。

從前門看排練教室已經空了，但汪晉辨識度極高的爽朗笑聲還在里面，好像還有徐凱。楊帥推門的手頓了頓，他該這么突然就進去嗎？

汪晉這種笑聲只有在她和朋友玩笑時才會發出，是那種沒有粉飾的，從胸腔中恣意爆發的純凈的快樂。她和自己相處的這段時間從來沒有這樣笑過啊。

“啊，對了，我們現在是工作關系。汪晉又不知道我喜歡她，我一個人在這吃什么醋呢？還站在門口偷聽，我怎么會做這種奇怪的事情？”

楊帥從前門走到后門，徐凱一眼看到了他，徐凱拔著脖子指指汪晉身后，告訴她她對象來了。

“楊帥，別告訴我你逃課了？”汪晉臉上沒有一點驚訝，早就料到的樣子，畢竟那種純屬為了攢學分的課不聽也罷。不過她也沒有把握楊帥就一定會來，但是她想等等看，這也是她留下來上自習的原因。

“姐夫來了你很開心吶！”徐凱啪嗒一聲合上電腦，欣慰地拍拍汪晉的肩膀，起身和楊帥打招呼。

他還沒和楊帥說過幾句話，他表姐也沒有對楊帥做過具體描述，以他的視角看，楊帥的外貌、性格都符合汪晉喜歡的標準。他都快以為母胎單身的表姐是性冷淡了，楊帥的出現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他表姐一直都是暗戀別人，這次肯定是愛慘了楊帥才和他在一起的吧。

“你好，楊帥！咱們只在交接角色的時候聊過，今天正式自我介紹一下。”徐凱露出他整整齊齊的大白牙，仔細一看，笑起來和汪晉像極了。“我是汪晉的表弟，藝院學播音的。和汪晉初中、高中、大學都是一個學校，不過我們很少告訴別人我們的關系。這么多年我終于等到有姐夫罩我了！哈哈，以后咱們多聯系啊。”

剛才聽到徐凱叫自己姐夫，楊帥心頭那團瘴氣倏地消散，他在心里給了自己一拳頭，怪自己多疑。他趕緊握上徐凱伸出的手，跟著他的節奏老干部一樣上下搖了搖。楊帥發現了這對姐弟另外一處相像的地方，他們都會不自覺地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里，而對方又不會有受到壓迫的感覺。

汪晉托著腮好笑地看著兩人寒暄，徐凱不擅長講場面話卻刻意裝的老道，楊帥是個開朗起來收不住的性子，面對徐凱只能收斂。這又是何必？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多好。不過現在誰還能毫無顧忌暴露出自己原本的樣子？人們手法嫻熟地往白凈的臉上涂抹五顏六色的油彩，涂著涂著也就懶得洗了，頂著一張花臉也無可厚非，只要別讓這斑斕的色彩透過皮膚滲透到靈魂里。

“那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先回宿舍了，有個哥們接了個廣播劇的活讓我幫忙看看。”

汪晉挑高一邊的眉毛，懶洋洋地擺擺手，“走吧走吧，忙你的事業去！別跑著走，小心你那寶貝電腦！”

徐凱如釋重負，他和楊帥說話的時候臉都要笑癱了，汪晉這一句話就是特赦令，他得了令轉身就跑。

汪晉聽他跑遠了就低頭收拾起書包，抬手看了看手表，離晚課結束還有四十分鐘。她想了想還是不安心，就問楊帥說：“楊帥，要不我陪你下樓聽完課？你確定你們老師不會上課下課都點名吧？我室友去年就因為點名選修課都掛了。”

楊帥看到汪晉突然蹙起的眉毛心里就打起了鼓，還以為她對自己的突然造訪并不歡迎，現在聽她這么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算是關心我吧？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這是，工作關系之外的關心我吧？這念頭像電擊棒一樣把楊帥的神經電的麻酥酥的，他控制不住自己向日葵一樣的笑容，陽光燦爛地說：“不用了，我們老師就這點好，點名就一次。來，給你的。”

楊帥把在舍友眼里貴的要死的酸奶遞給汪晉，汪晉笑著接下，默默在腦中的賬簿上又劃了一筆賬，她就當楊帥的這些支出是為了把任務做好吧，等一個月結束她再把錢原封不動還給楊帥，誰也不欠誰。

4.閉幕表白

話劇周是開學第一項大型娛樂活動，再加上要對各專業演出的話劇進行評獎，同學們無論平時積極不積極都活躍起來，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樣才能讓自己專業的話劇更精彩，按導員的話說就是：大家團結起來為榮譽而戰。

汪晉除了忙著排練還要兼顧新任務，真愛捕手接了學生會長的委托，而學生會長就是他們班綜合測評總是在前三位的面癱男。

外界盛傳學生會長油鹽不進，哪怕是他的女神某劉姓演員一絲不掛地出現在他面前，人家也絕對能做到緊閉雙眼，然后默默送上遮擋的衣服。所以這次接到他的委托3501全體都沸騰了，女孩們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大干一場，參考了網絡比較成功的求婚案例，認認真真手繪了五種改良后的表白方案，在準備發送消息的時候，汪晉才突然意識到他們資金嚴重不足。權衡之下，大家還是選擇了既省錢又浪漫的方案。

身為真愛捕手的技術擔當，汪晉被委以重任，其實這重任比其他姑娘要做的體力活輕松很多，但容易導致頸椎病和眼睛干澀，還要冒著上課被老師誤會不聽課的風險，不過汪晉有楊帥幫忙把風還是非常安全的。

“你這什么時候學的做視頻啊？”楊帥一邊問一邊起身接過汪晉手上的電腦，把她讓進被書包和外套武裝起來的座位上。

汪晉和她室友不小心集體睡過頭了，早飯都沒吃就風塵仆仆地狂奔而來，因為太著急跑地有點反胃，正好不用補早餐了。

“讓我喘口氣，喘口氣。”汪晉抬起手在臉頰邊扇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已經紅透了，誰讓她是一劇烈運動就咳痰紅臉的體質呢，這該死的遺傳！還好還好，今天還沒有咳痰的欲望。

兒子念大四的普通話老師花蝴蝶一樣飛進了教室，用她風韻猶存的媚眼掃視了一圈看起來滿當當的教室，頗為滿意地露出得意地笑容，好像誤認為大家都很喜歡她的課才全勤，她應該去了解一下這個專業查考勤查的有多嚴，扣分扣的有多狠。

楊帥迅速幫汪晉整理好桌面，打開電腦，擺好那本方方厚厚，平時卻沒幾位同學會翻看的普通話教材。他眼睛一直看著老師的動向，左手不著邊際地把那件太過欲蓋彌彰的外套往下壓了壓。汪晉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黏在后脖子上的頭發用黑卡子夾起來，她還是覺得脖子以上的部分可以用來煎蛋了，但總比剛才可以用來燒開水的好。

“你們宿舍怎么還越來越晚了啊？我記得你們剛來的時候可是天天霸占第一排，開個班會都坐第一排。”

汪晉點開PR，把電腦靜了音，她抬眼看了看正和男同學聊得火熱的老師，低下頭說：“其實坐哪都一樣，你瞅瞅現在3502天天坐第一排，除了學委大人，那幾位不都沉迷手機不能自拔嗎?反正對我來說更喜歡坐最后一排，安全，自由。”

“哈哈，你學習好你說得都對。”楊帥趴到桌子上，下巴抵著小臂，崇拜地看著手指翻飛的汪晉，電腦冷冷的光線映在她尚且紅潤的臉上，右臉上那個煩了她一個星期的大痘終于消失了，不知道女生都用什么護膚品，竟然連個印子都沒留下。他媽高三畢業為了給他治痘印可用了整個暑假呢。

有時候楊帥就像只小奶狗一樣，汪晉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叫他狗子。比方現在，汪晉一邊給視頻調色一邊觀察起盯著屏幕的楊帥，屏幕上變換的色彩映在那一雙潭水般的大眼上，簡直是自帶美瞳啊！他安靜的趴著也不出聲音，就像未經世事的幼犬老老實實臥在主人身旁一樣。

“別一眨不眨直盯著，眼睛不要啦？還是想和我一樣變成近視眼啊？”

楊帥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屏幕上，于是嘴巴先于大腦輕聲念到：“不想，近視超過500會遺傳，我眼睛要是再壞了，咱們孩子眼睛得壞成什么樣啊？”

汪晉狠狠剜了楊帥一眼，要不是這個人是自己的雇主，她真想伸出罪惡的手擰他大腿內側一把。

“你倒是想的長遠啊楊帥，很周到嘛年輕人。”

楊帥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妥，嘿嘿笑著吐了吐舌頭，汪晉哼了一聲，在心里罵了句小狗子。

“誒誒誒，你還沒說你什么時候學的做視頻呢。”

汪晉指了指手機，“網上啊，網上那么多資源，好多免費課程可以聽。等到我在紙上畫人畫的再好點我就要學用數位板畫畫了。”

楊帥覺得被汪晉指過的手機也披上了迷人的光輝，他擺弄著手機，若有所思地看著汪晉刀削般的下顎線，“你學這么多東西啊，有才有才。”

“都是自學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媽放假的時候還問我‘你這些興趣都能有什么用呢’，當時我就囫圇過去了。管他呢反正我喜歡，我都演了那么多年乖乖女了，上個大學還不能讓我搞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啊？”

“那你將來想從事相關職業嗎？”

汪晉堅決搖頭，“不行。雖然以前不是沒想過，但是對我來說當興趣變成職業就是負擔了。你看，畫畫我雖然小時候上過興趣班，但是歸根到底是自己摸索出的野路子，成名成家的夢就算了吧，而且我如果真把畫畫當職業，我媽會劈了我。”

“啊？”你媽劈了你？楊帥不解，也沒多問。

通過這幾天和汪晉的相處他對汪晉的認識又深了一層，汪晉這個人就是常讀常新的書，不知道哪一句就給你驚喜，不知道那一段就讓你看的云里霧里，但書中清淡涼薄的調子還是不變的。

“你這視頻快做完了嗎？”

汪晉驕傲地拍拍胸脯，“那當然！我晚上排練完還熬夜呢，今天就差改個音樂了。”

“改什么啊？現在這個韓文的不是挺熱鬧的嗎？”

“就是太熱鬧了，中間還有段rap，我想換個英文的，有那種初戀感覺的最好了。”汪晉撇撇嘴，有點后悔自己的列表被韓流歌曲霸占了，更后悔的是她至今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楊帥想了想，腦子里浮現出前兩天刷微博看到的秒拍，是一個男孩給一個女孩彈琴，少年們眉目含情，心照不宣，彈著彈著獨奏變成了合奏，那邊彈邊唱的歌叫什么來著？

“啊，我想起來一個！《名揚四海》的插曲《Try》聽過嗎？”

汪晉一臉迷茫，讓楊帥把歌找出來，兩個人上著課蹲到桌子下面聽歌。

平常聽韓文歌曲聽多了，耳朵對節奏強烈的音樂變得麻木，所以這首曲調和緩，像棉花糖一樣的小清新歌曲一下子擊中了汪晉的心。特別是那句：“If I say you are the one,woud you believe me.”

這種命中注定的愛情真的存在嗎？會有那么一個人在她的對面伸出雙手，請求她相信他嗎？汪晉聽到曲終，露出自嘲似的微笑，楊帥還以為她不太滿意這首歌，正想換一首試試，汪晉就拍板說視頻就用這首了。

“要是學生會長能親自演唱這首歌就好了，這首歌每一個單詞都是在撩妹啊。”汪晉把歌下載下來，正好到了休息時間，她伸了個懶腰，對回頭張望的室友比了個OK的手勢，把背景音樂一加，視頻就完成了。

楊帥聽她這么說就翻起書包來，找了一個白色封面的本子，打開手機認認真真抄起東西。汪晉好奇，探頭看他寫些什么。

“我抄歌詞呢，你等著啊，我學歌很快的，到時候一定給你唱！”

“哎呦，可別跟我做什么保證哦。”我可是很容易相信人的。汪晉坐了回去佯裝檢查視頻，眼睛還是有意無意瞟向拿筆姿勢扭曲的楊帥。看著他抄歌詞時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汪晉感覺空空蕩蕩的心房猛地被一股陌生的暖流填滿了，但她不可能貪戀這份溫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掛心，她沒有辦法把那有限的精力再分給別人了。

視頻發給學生會長，他很滿意，還提出無論告白是否成功，他都要沖著這份負責的工作態度請真愛捕手的各位大吃一頓，3501的女孩們看到這條消息再次沸騰了，能和美男會長面對面吃飯大家可是求之不得，但是真愛捕手的規章制度還是要堅持的，雖然遺憾也只能禮貌回絕會長的邀請了。大家就等著演出那天，干一票大的！

紅燭罩著底部被剪開的紙杯，它們被學生會的大一新人一個一個擺在通往教學樓的小路上，彎腰，點蠟，扣杯，動作很簡單，材料很廉價，溫馨很真實。

報告廳中，鎂光燈下，追光打在水袖翻飛的汪晉身上。

他們專業的話劇是當晚的最后一個，悲劇的選材也不討喜，但令人驚喜的是報告廳里的人一個也沒走，還是剛開場時那樣座無虛席。這就多虧了“汪晉”這兩個字的號召力了，再加上楊帥他們宿舍幾個男生對汪晉劇終要跳的獨舞進行大力宣傳，期待這出話劇的學生就更多了。

一舞結束，汪晉白衣勝雪，翩然離去，空氣中充溢著茉莉般寂寞的哀傷，學生們還沒從悲傷中緩過神。楊帥全程沒怎么關注劇情，只是死死盯著汪晉看，擔心她會出什么紕漏，還好汪晉的完成度很高，只是這演完了怎么沒有掌聲？大家都睡著了嗎？楊帥看徐凱的表情有點尷尬，徐凱也向他投來不解的目光，楊帥左眼一瞇，瘋狂地拍起手來，臺下的觀眾才反應過來也跟著鼓掌，楊帥聽著全場掌聲雷動笑眼盈盈地看向徐凱，好像在說：“怎么樣？你姐夫很機智吧？”

報告廳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徐凱也送走了他的最后一批粉絲，他對著窗戶嫌棄的摸了摸自己滿是白粉的臉。

楊帥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窗戶上，一臉壞笑，搖了搖手里花里胡哨的小瓶子，“喲，你這是干什么呢？要不要姐夫再給你加點粉底啊？”

“不用不用！跟糊了一臉面粉一樣，你說女生天天往臉上弄著玩意還費勁洗下來，怎么就不嫌麻煩呢？”

“這話說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楊帥給了徐凱一記腦瓜崩，他向后臺控制室看去，汪晉也正好看到了他，給他遞了個眼神。

“行了行了別看了，我要去幫你姐姐放音樂了，你要是不走就等著看面癱會長的表白吧！”

徐凱只想快點回去洗掉這一身鉛華，但聽楊帥這么說又忍不住留下來，他早就聽說了姐姐運營的真愛捕手，還沒親眼見識過是怎么工作的。

他挑了個中間的位置叉著腿坐下來，剛想拿手機刷微博，報告廳的燈一下子滅了。

蒼白的投影屏上像播放老電影一樣，呲呲啦啦地出現黑白的畫面，那是校園里模糊的小樹林，俗稱“幽會圣地”。徐凱把手機放回褲兜里，噘著嘴，仰著臉，朝這滿是汪晉哥特式風格的屏幕眨眨眼，親愛的老姐，你這視頻做的跟恐怖片一樣啊！

在《Try》真誠地曲調中，屏幕上的畫面漸漸變為暖色調，簡單的文字，帶著太陽香味的照片，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學生會長走上舞臺，做了個深呼吸，他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將印在腦子里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他這語速跟趕火車一樣。”楊帥把背景音樂聲音調小，順便吐槽學生會長。

汪晉點點頭表示同意，“的確挺趕的，不過這對會長來說也是個挑戰了。你別看他在開會或者演講的時候都能夠侃侃而談，這種公開場合的表白是第一次呢。”

報告廳中一陣歡呼和起哄聲，看來是成功了。

“楊帥啊。”

“嗯？”

汪晉欲言又止，隨便說了些夸贊真愛捕手工作能力的話搪塞過去，其實她想說的是“楊帥啊，你說，什么人會讓我愿意去挑戰自我呢？”，但她又想了想，從小到大，她可是一直在因為別人而不斷挑戰自我，不斷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呢，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談這個做什么呢？沒有人是完全自由的，沒有人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意志而活。

“祝賀你們了，這單生意干的漂亮！”楊帥拍拍汪晉的肩膀，帶著秋涼的體溫隔著衣服傳到他手上。

“也謝謝你！”汪晉算了算時間，明天，也是她和楊帥的最后一天了。

5.徐凱忠告

“什么？楊帥是你的顧客？”徐凱難以置信地看著坐在對面慢悠悠喝咖啡的姐姐，很看不慣她說話時漫不經心的態度。“還帶這么玩的？你不是說你們那真愛捕手只是幫人牽線搭橋嗎？怎么還有出租女友這種業務啊？”

“什么叫出租女友啊。”汪晉不愛聽這話，說得自己跟被買賣的貨物一樣。“他舍友背著他打賭說他沒對象什么的，我聽了就不高興了，人家的感情生活是人家的隱私，你們憑什么拿來當玩笑？我就答應他，做他一個月的女朋友，打他那些奇葩舍友的臉。而且我就收了他本金。”

徐凱用力吸了一口奶昔，鼻子皺了皺，嘟囔到：“那還不是收了錢。”

“那是我勞動所得。”汪晉把提拉米蘇推到徐凱嘴邊，說的理所應當。“你是不是沒看出來我倆是假的？我是不是演的以假亂真了？不過這種業務就接這一回，就算是假裝戀愛也太累了，總是要想著他的喜好，他的情緒，變天的時候還要想著他的健康。我的天，我照顧自己就夠辛苦了，要是真搞對象了，我的生活絕對會一團糟。”

“你憑什么這么肯定？”徐凱打斷滔滔不絕的汪晉，他歪著頭，雙臂無精打采地垂在身側，看汪晉的眼神就像警察在分析罪犯的心理。“姐，你的確很會看人，但你并不能看清你自己。你完全能把自己照顧好。對你來說，身邊如果多了一個合適的人，那不是累贅也不是麻煩，那是錦上添花，他會是你的幸運。”

幸運？汪晉在心里重復著這個詞，這個她一聽到就想吐的詞匯。

汪晉上小學時年齡不夠，她媽媽正焦頭爛額時突然找到一個負責招生的老師，之后沒怎么費力就把汪晉弄進去了，媽媽說“汪晉總是遇到貴人呢，真是幸運！”

小升初，汪晉雖然拿到了推薦名額但并不能保證不會被有關系的孩子擠下去，她奶奶得知那所重點初中的新校長是她以前的同事，于是三言兩語上學的事情解決了，奶奶說“晉晉差一點就進不了好班了，真是幸運！”

初三汪晉爸媽拖了十年的失敗婚姻終于結束，她爺爺有次帶她出去吃飯，飯后感慨萬千，看著熟練扮出天真笑臉的孫女說：“在這種家庭長大，晉晉沒有學壞，性格還這么活潑，真是幸運！”

在省會工作的繼父很會賺錢，性格老實，在大學時就喜歡他媽媽，他畢業那天對媽媽說“要不你留在這吧”，可媽媽還是選擇了回來工作，本以為從此再無交集，沒想到倆人都婚姻失敗還是走到了一起。媽媽說：“汪晉，你親爸雖然是個神經病，自己沒能耐還自命不凡，現在五十多了還一事無成，不過你現在也有了完整的家庭，有了個愛媽媽也愛你的后爸，你可是個幸運的孩子。”

幸運？汪晉從來不覺得這些事情是幸運，偷偷自殺沒成功還活到了現在才是她的幸運。

當汪晉七歲時知道婚姻關系可以打破，她就盼著爸媽離婚，這樣媽媽就不會天天哭，爸爸就不會把她喝藥的碗砸到地上，她也不會在爸媽吵架時傻愣愣地看著桌上兩份午餐，糾結該吃爸爸的還是該吃媽媽的。如果吃了爸爸的，媽媽就會不高興，然后找茬拿她出氣，在爸爸躲到地下室思考人生時讓她下去罵爸爸；如果吃了媽媽的，爸爸什么也不會說，反正做飯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但是媽媽做的飯實在是不好吃。

你們為什么還不離婚（你們不都在想這件事嗎）？

媽媽，你快和爸爸離婚吧，到時候我跟你（因為爸爸什么都沒有，我也沒到能獨立的年紀）。

你們當初到底為什么要結婚呢？（反正結了婚也要離婚，婚姻還真是不堪一擊）。

爸爸為什么不去治治抑郁癥（啊，他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有病）？

真是佩服自己啊，沒被搞成神經病（嘖嘖嘖，聽說神經病是可以遺傳的呢）。

這樣想著想著，汪晉長大了，看起來和正常家庭的孩子沒有區別，只是她不太擅長和男同學交流，后來演變為能不和男生說話就不說話。汪晉知道這樣的交流障礙對自己并沒有好處，她也在努力改變這種狀況，努力成為爺爺口中那個沒受家庭影響，陽光快樂的汪晉。

生活總有希望，日子會越過越好，汪晉學會了朝前看，學會多看事物積極的一面，但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汪晉抵觸感情，不相信真愛了。

“徐凱，你應該知道，我這樣的人，是很難找到另一半的。”

“我覺得你喜歡楊帥。”徐凱說的篤定，汪晉的瞳孔積滿烏云，眼角微微上挑，她動動嘴唇好像要岔開話題，徐凱從小就怕汪晉突然冷冽的目光，這目光好像來自另一個人，但是今天他不打算再被這目光壓迫，他有些著急，語速急促，說：“姐，你為什么不試一試呢？你不能因為二姨和二姨夫那個樣子就否定自己了啊，你完全可以收獲真摯的感情。比如楊帥哥，我是男的，我看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

汪晉冷笑一聲，徐凱噤聲，像被扼住了喉嚨。

“他喜歡我？我們當初聊天的時候楊帥可說他有喜歡的，要是他又喜歡我了，這種三心二意的人我怎么可能接受？”

汪晉有時候就是這么頑固不化，徐凱急的拍起桌子，刀叉被震得叮當響。“哎呦我的姐姐啊！你去問問他啊，我敢保證，他喜歡的就是你！只有你！你就不能對自己有點信心嗎？”

另一邊，楊帥捂著咕嚕了一個早上的肚子推開咖啡店的門，清脆的風鈴聲提醒店主又有客人來了。他昨天晚上和宿舍的人吃串吃壞了肚子，拉的臉都白了還是來赴汪晉的約，畢竟是“散伙飯”，也是“慶功宴”。

“你們倆怎么了？起內訌了？”

楊帥已經走到桌子邊兩個人還氣呼呼的地互相瞪眼，絲毫沒注意到身邊多了個大活人。汪晉瞥了徐凱一眼，起身想把靠外的位子讓出來，誰知道徐凱故意和她對著干，先她一步把楊帥拉到了身邊，還很得意地朝他揚了揚下巴。

“楊帥哥你怎么現在才來啊，我等的肚子都叫了！”

“嘁。”汪晉按了服務鈴，示意服務生上菜，她敲敲殘留著巧克力的碟子，“剛剛還吃了蛋糕，我看你都快半飽才對吧，還說的那么夸張。”

楊帥察覺氣氛有點不對，一張餐桌清晰地畫出楚河漢界，他身在曹營心在漢，只得干巴巴地笑了兩聲，掐了掐想要反駁汪晉的徐凱，說：“小學弟嘛，愛吃東西是應該的。徐凱想吃什么就點，今天哥哥請你哦！”

徐凱學著汪晉的樣子也把手臂抱在胸前，用力點點頭，齜牙咧嘴地說，“姐，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就再給你最后一句忠告：不想要就不要吊著！”

汪晉倒吸一口涼氣，胸口起伏的頻率明顯高于平時，但是她能忍，能壓。

“不想要？誰說我不想要？可我憑什么要？楊帥是正常家庭長大的孩子，而我是單親家庭，現在誰家父母愿意讓子女找我這樣出身的？就算是我媽也不想讓我找個離異家庭的。另外，我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想過要談戀愛，我的興趣愛好太多，再加上為了討厭的證書、名利勞神，我分不出多余精力給別人。和我這樣沉醉于自己的世界的人交往，和給自己的人生抹上一道灰色有什么區別？

我不瞎，也有腦子，之前早就看出來楊帥的心意了。呵呵，徐凱這小子，我要是這么說沒準還要說我自戀呢，我只是比一般人更敏感罷了。對于楊帥，我只能說，我配不上也愛不起，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吊著他。給自己不愛的人希望，玩弄別人的深情，浪費別人的時間，這種事情真是惡心。

該死的，徐凱說話總是不經大腦，不要吊著這種話私下里說就算了，竟然當著楊帥的面說！也不知道楊帥會不會多想，這和當眾被扒光有什么區別？天啊，我終于明白氣炸了是什么感覺了！”

冒著嗞嗞熱油的大塊牛肉是汪晉的最愛，但今天她選擇多吃些拌著千島醬的青菜，她現在急需降火靜心。

小時候和徐凱吃飯都是汪晉負責盛飯、布菜，今天有了楊帥，切牛排、分披薩這種事就全部被楊帥承包了。楊帥把切好的牛肉放到汪晉的盤子里，汪晉笑著說聲謝謝，還沒聞清楚牛排特有的不讓人作嘔的油膩味道，徐凱就一把把盤子撈到他那邊，楊帥看著汪晉吃蒼蠅一樣的表情，再看看行為幼稚的徐凱，只好拿著徐凱的盤子盛了更多的肉給汪晉。

“停！”徐凱按住汪晉的手，把兩人的盤子調換回去，插了一大塊肉在鼻翼處晃了晃，摟著楊帥的肩膀說：“我就知道楊帥哥對我好，肉都要往我盤子里多放一些，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以前怎么沒發現徐凱這死孩子這么不要臉呢？汪晉真想把他熨的一點褶皺都沒有的襯衫團成球。

“徐凱，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楊帥把壓著他脖子影響進食的長手丟到一邊，粗暴地把芝士條塞進徐凱嘴里，“你就不能好好吃飯嗎？”

“這反應，楊帥這是煩了嗎？也對，他吃飯的時候也不愛多講話的，所以我到底為什么要允許徐凱來蹭飯？

不對，徐凱沒有錯，錯在我。我應該和他心平氣和的說話，吵架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這孩子腦子里沒有那么多彎彎繞，他只是為楊帥打抱不平罷了，看來我還要找時間向他解釋清楚，他老姐可不是把感情當兒戲，用金錢換假意的女人。”

智者千慮，庸人自擾，汪晉不是智者也不是庸人，夾在中間，亦非凡人。

這頓飯成為了汪晉上大學以來吃的最累的一頓飯，她全程都在和徐凱爭風吃醋，還要通過分析語言和表情來猜楊帥的心思。她機械地咀嚼著細滑的土豆泥，里面的青豆被牙齒咬的咯噔咯噔的，汪晉每嚼一下就在心里嘆一口氣，她疲憊地看著對面吃的歡天喜地的兩人，覺得自己一年的腦細胞都用在這頓飯上了，比解高中的數學題還累。

“我說，沒人跟你們搶。”

“你弟在跟我搶！”楊帥用手肘懟了一下徐凱，然后被大力反擊回去。“你看他還挑釁！”

你們兩個到底是誰在挑釁誰啊？同齡的男孩比女孩幼稚，汪晉覺得這句話說得這對！她是不是該用番茄醬畫條紅艷艷的三八線，讓他們兩個不要把羊骨頭丟到她這邊？

“你們啊。”汪晉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把支撐上半身這個重任托付給了靠墊，癱在座位上。“你們吃你們的，我說我的好不好啊？大哥們？”

楊帥嗚嗚囔囔地應著，徐凱則是肌肉一緊，他總覺得姐姐會語不驚人死不休，汪晉果然沒讓弟弟失望，發表了一長串類似于選秀節目里那種獲獎感言。

“這一個月和楊帥扮演情侶，我很開心，也很榮幸。我媽以前發脾氣的時候說過，我就是個不招人疼的人，不管這是不是氣話我都記住了，覺得這能解釋的通我為什么沒有對象。我暗戀過一些人，當然是鐘情于他們的臉，嗨，年輕不懂事嘛。我也想象過我未來的伴侶是什么樣子，可是越想越模糊，后來干脆不想了，我在感情的問題上很被動，這點徐凱清楚。也許我會孤獨終老，但和楊帥這段經歷也算是彌補了我的空白。楊帥你可要加油啊，我很期待見到你真正的女朋友哦！”

期待見到女朋友？這比發好人卡更讓人難受吧？徐凱覺得汪晉瘋了，難道他剛才的話刺激到她了？過兩分鐘了嗎？撤回可以嗎？

“你們這真愛捕手有售后服務嗎？”

聽到楊帥莫名其妙的話，徐凱抹抹嘴，選擇正襟危坐不插話，蛋糕也不吃了，他怕嗆到。

“啊？額，我們偶爾會幫男雇主代購化妝品。”

“哈哈，這個可以有！送女生嘛。”楊帥眼皮低垂，輕輕點了點頭，牙齒在下嘴唇上碾磨了幾圈，抬眼嚴肅地看著汪晉，說：“我這么問你，只是想讓你分清楚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生活。”

徐凱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為零，他有預感，楊帥和他姐即將火星撞地球了！雖然想要搖旗吶喊，但他可不想被炸傷。他偷偷看看對面也坐直了身子的汪晉，面如清風，神色如常，可飄忽的眼神出賣了她，原來很會隱藏情感的姐姐也有繃不住的時候啊。

楊帥那遲遲未下定的決心在昨晚拉肚子的時候終于落地了，他不想就此和汪晉撇清關系，他不想連試都不試就放棄。他現在只是個窮學生，沒辦法向汪晉保證什么，但他會努力，能力不夠就鍛煉，沒錢就賺錢。說的再長遠一些，如果汪晉信任他，愿意和他長相廝守，那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為汪晉安置一個家。楊帥不是口號主義者，只要他想做就會有實際行動，雖然在追求汪晉的事情上他只想不做，但是既然鋪墊了這么久，該到放手一搏的時候了。

汪晉呼出的二氧化碳凝滯在鼻子上的兩個洞邊，楊帥充滿暗示性的言語讓她無法呼吸，接下來他會說什么呢？是拋出直線球還是拐個彎呢？我能不能接穩這顆球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對面說話，傳到汪晉的耳里的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楊帥說：“汪晉，我想請你做我的女朋友！這不是工作。”

天啊，是直線球。

6.真愛新手

之前汪晉也收到過別人的告白，各式各樣，花樣百出。有人選擇傳統的方式托人送來情書，她會認真讀完，然后一筆一劃回上一封感謝信。有人個性張揚，手捧玫瑰，在她放學的路上堵著，她會收下花付給人家錢，然后禮貌拒絕。有人用心學習了青春片的情節，約她上天臺，她會偷偷帶上防身工具上去，再聽完對方的豪言壯語后表示感謝。

第一次聽到男生對自己說“我喜歡你”汪晉也有點小激動，不過她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恐懼。她還沒有準備好，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準備好。她好像沒有足夠的荷爾蒙來應對異性熱烈的感情，她腦子里只有逃避。可是，有人喜歡是福氣，每一份感情都該被呵護，所以汪晉為了拒絕人家又不傷害人家對各種類型的男生做過分析，腦子里存儲了大量拒絕方法。

正常情況下，在楊帥表白后汪晉應該想的是：“那么，楊帥屬于哪一型？”

可是今天的情況是：“啊，果然。那么，我該怎么辦？”

楊帥說出了憋了許久的話，壓在胸口的石頭碎成了渣。他不急于聽到汪晉的答案，相反，他希望汪晉深思熟慮后再回復他。

昨天他蹲廁所的時候收到了徐凱的消息，上來就問他和汪晉假情侶的事，語氣和動作表情都充分反映了徐凱內心的強烈波動：“哥！你和我姐是假的？你們怎么可以是假的？啊！你們倆要不要演的那么像？讓我白白興奮那么久！”

徐凱呼天搶地的表現和失戀的初中生一樣，楊帥自己腸子扭得千回百轉還要忍著疼痛哄徐凱。兩人聊到最后才進入正題。

K：哥，你喜歡我姐的吧？

楊帥抬起的手指輕顫一下，打了一行字又全部刪除掉。其實也沒什么好掩飾的，與其講一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話，不如直截了當說出真實的想法。

Zachy：是。

K：大學以來一直喜歡我姐得吧？

Zachy：是。你怎么突然問我這個了？你可別跟你姐瞎說，別讓她有心理負擔。

K：哦，但是，哥你為什么不追我姐？我覺得我姐也挺喜歡你的。

Zachy：我追汪晉勝算很小啊，我還覺得我要是追，她就會跑呢。

K：你不追我姐姐還會在原地等你呢。

一個追一個跑，這個不追了那個就等著，多么明顯的推拉。汪晉和他都不是喜歡吊人胃口的人，對于調情必備的推拉術也是一竅不通。楊帥看著屏幕，不知道徐凱怎么會這么想，他又是哪里來的自信認為汪晉會愿意等著自己？

K：哥，我姐不會主動出擊的。如果有人跟她表白她條件反射就拒絕，要是能多想一會兒沒準就會答應了吧。她一直是這樣，喜歡也不說，對自己沒自信，好男人都讓她拱手讓人了，更可氣的是她心里再傷心嘴上還要祝福人家。

Zachy：汪晉怎么會沒自信？沒自信的一直都是我啊。

K：你沒經歷過我姐的成長環境，她在感情這方面一直都不自信。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姐這本經簡直就是家庭倫理劇。別的我也不多說，剩下的事情就要你親自去了解了。

Zachy: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你姐跟你提我倆明天中午去米蘭西點了嗎？你要不也來？

K：汪晉吃好吃的沒跟我說！！我一會兒跟她說我中午沒飯吃，她肯定讓我去。

Zachy：哈哈，那明天見。你跟我說的我會好好想想的。

好好想想的結果就是這既猝不及防又情理之中的表白。

徐凱默不作聲，摳著牛仔褲上的洞洞。他清了清嗓子，調整到舒服的坐姿，半揚著下巴心虛地看著汪晉。他不僅刺激到汪晉讓她做了發自肺腑的陳述，還鼓勵楊帥讓他選擇今天就表白，他的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影響力了？

汪晉眉眼彎彎，嘴角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看得出棱角的弧度，看得出她想保持禮貌性的微笑，但是失敗了。

“嗯...楊帥，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我會盡快給你回復。”

徐凱摳洞的手猛地用力，楊帥聽到細微的撕拉聲，他看了看徐凱放開煙花的雙眼，好像聽到他的歡呼：“呀呼！太好了！這是有戲啊！”

楊帥告訴汪晉不要有負擔，想好了再回復他，他也知道今天的表白太突然。

飯后汪晉趕去上選修課，楊帥和徐凱慢悠悠地回宿舍，如果忽略午飯時的小插曲，一切如常，特別是汪晉，臨走時步伐輕快，一點緊張的情緒都看不出來了。

徐凱看著姐姐消失在轉角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他撞了一下楊帥的肩膀，說：“哥，你看我姐是不是跟沒事人一樣？她越是鎮定越說明她心里有譜了。等著吧，今天她可能就有答案了，總而言之我是絕對支持你的！”

“喲，已經得到弟弟的支持了，姐弟同心我成功的幾率很高啊。”

“唉，可我們是表姐弟啊。”

楊帥緩緩把手伸向徐凱的大腿，趁他不防備狠狠摳了下牛仔褲上的洞，徐凱像被拔毛的火雞跳了起來。

“你再說喪氣話小心我還偷襲你哦！”

“你怎么這樣啊？有點學長成熟穩重的樣子嗎？”徐凱跳離三丈遠，暗罵自己不該穿這條招搖的破洞牛仔，“既然如此，你也嘗嘗我的流星拳吧！”

“真是鬧騰。”

街角爬滿蔓生植物的白墻邊，汪晉輕輕攬著書包。她聽著男孩們越來越遠的吵鬧聲，笑著搖搖頭，男孩子果然長到多大都有鬧騰的一面，就像女孩子白發蒼蒼也會想念少女時代。

“啊，如果我老了也回憶青春會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呢？總不能只有家長里短和讀書學習吧？真愛捕手確實讓我的生活有趣起來，但我一直都是在為別人的感情勞碌，我是不是應該為自己想想了？如果把3501丫頭們的點子都親身實踐一下會是怎樣一番風景呢？”

汪晉好想把自己融化進這一墻綠色中，什么也不用管也不用動彈，起風了就跟著風抖動幾下，懶懶散散曬一下午太陽，秋天的太陽更要珍惜。

“我不上課了，反正這老師也不點名。”這是汪晉成為學生以來第二次逃課，上次是高二的晚自習，理由是要把離家出走的徐凱從網吧抓回來。

汪晉游魚般在校園內穿梭，從南門走到北門，從這棟樓到那棟樓，從日頭正烈到紅霞漫天，整個下午她真的就像魚一樣只有三秒的記憶，根本想不起自己具體看了什么風物，和什么人擦肩而過，不小心踩了幾腳泥巴讓小白鞋成了小黑鞋。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堂而皇之為地浪費時間了，汪晉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藥，她竟然一點負罪感都沒有，反而有那么一丟丟小興奮。

汪晉啊，一直活在媽媽的期望里，按照媽媽的要求按部就班的活著，不知不覺變得很會藏心思，沒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其實汪晉的想法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聽媽媽的話。十八歲之前這么做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可不想因為留不留頭發之類的事被媽媽抓住不放；十八之后這么做是為了吸取經驗教訓，她想借鑒媽媽精彩的人生履歷，少走些彎路。

媽媽說過：“汪晉你大學如果搞對象的話一定要好好選擇，千萬別像媽媽一樣。”

看吧，老媽其實沒有反對我大學找男朋友（只是神經質地擔心我步她后塵），只是我自己沒有勇氣去嘗試。

汪晉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馬上就到楊帥出來覓食的時間了，汪晉撥了舍長的電話問他們需不需要帶飯回去，果然，這群餓鬼正等著她這通救命電話呢。掛了電話，汪晉把書包甩到身后向小吃街的方向狂奔起來，腳底帶起的風驚飛草叢里探頭探腦的麻雀，它們嘰嘰喳喳抗議著這瘋狂的人類女人：急著去投胎嗎？

雖然不是投胎，不過性質也差不多，反正都是要重生的啊。

正是飯點，汪晉在人群中搜尋楊帥的影子，糖葫蘆，炸雞架，肉夾饃...

“汪晉？你干嗎呢？”

汪晉抬頭，才發現她差點就和楊帥錯過了，還有他身邊一臉期待的徐凱。

“楊帥，關于中午的事情我有答案了！”汪晉緊緊握住掛在身側的書包帶，像少先隊員宣誓一樣鄭重其事。因為是跑來的，她的臉蛋像晚霞一樣紅彤彤的，看得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楊帥，我現在不是以真愛捕手員工的身份，而是以汪晉的身份向你發出邀請！做我男朋友吧！大家都是新手，以后請多指教！”

汪晉微微欠身，頭頂傳來徐凱毫無形象的笑聲，她冒出一頭冷汗，難道她看起來很搞笑嗎？

“汪晉。”楊帥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罐酸奶，他也彎著腰和和汪晉的視線保持平行，“那今天就是我們的第一天了哦。”

“呦呦呦，我真是好大一個燈泡喲！”徐凱替楊帥接過烤冷面大媽明顯加了料的紙碗，“狗糧吃得我都撐了呢！楊帥哥，你和我姐可要好好的，不然我可是要教訓你的！”

汪晉給了徐凱一個腦瓜崩，“不會給你教訓人的機會的！”

這回汪晉終于不用在腦子里算賬了，以后酸奶的錢她能坦坦蕩蕩地吃進肚子里了。這場戀情以金錢關系開始 ，不知道會不會以某種方式結束，不過管他的，享受過程吧！

那些懷疑人生、憤世嫉俗的，看看汪晉和楊帥，一開始誰也沒當真，到最后愛的比誰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