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距離除夕只有2天,阿穎去了肯尼亞,做志愿者。
肌餓貧窮,環境惡劣,暴力沖突,傳染病盛行,肯尼亞給我的印象全是負面。
但阿穎要去一周,整個春節假期,她都要待在肯尼亞。
看到阿穎發的朋友圈,我的第一反應是吃驚,再想卻是她的風格。
阿穎發了兩張圖,一張是志愿者協會的logo,鮮綠色的大寫英文字母,充滿了力量和希望。
另一張是她的照片,阿穎化了濃妝,微微瞇起眼睛,捂著嘴笑,45度仰角不是一般女生敢挑戰的,嫵媚和清純同時在她身上綻放。
阿穎拍照喜歡周圍有光,落在眉頭,或垂在雙肩,她還喜歡晃動鏡頭,模糊的畫面,恰到好處的笑臉和倩影,好似她的靈魂,永遠在騷動。
他們說女孩要有女孩的樣子,阿穎從來不信,她要做自己,比風更自由比光更燦爛的女孩。
認識阿穎是在初中,她是1班班長,我是2班副班長。
最早聽說阿穎是因為共同的語文老師,他總在班上夸阿穎作文寫得好。
我和阿穎只隔了一道墻,常在課間操時碰見,阿穎認得我,我認得她,但從來沒打過招呼。
那時阿穎就愛笑,在樓道上笑得很大聲,男生抓她辮子玩,她會追著男生打,沒有一點女孩的樣子。
我和阿穎是各自班上的第1名,常被老師們拿來比較,明明我年級排名更高,偏偏阿穎更受歡迎,小小少年的自尊心受挫,我看阿穎不順眼,心里憋著一股氣。
直到初三,我和阿穎被選為優秀學生代表,和初一新生交流。
我從來沒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講過,一路上忐忑不安,默默背著提前準備好的詞。
阿穎看出我緊張了,她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有點慌,你是男生,得罩著我。”
什么嘛,哪有一點女孩子的矜持,但我笑了,心里吹過一縷清風。
我渾身僵硬,全程面無表情,把背了一晚上的稿子,順利講完了。
等到阿穎上臺,我才明白,課本上寫的“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說的就是她。
阿穎神采飛揚侃侃而談,她不像我,刻板地傳授經驗,她在分享故事,說的全是我這個書呆子沒聽說過的稀奇事,把同學們逗樂了,原來好學生也可以聽歌看電影打游戲。
午后的陽光穿透窗戶,落在她身上,一頭烏黑的秀發如瀑布般垂在雙肩,阿穎站在臺上閃閃發光。
那一刻,我從嫉妒變成羨慕,明白了阿穎為什么受人喜愛。女孩要什么女孩的樣子,女孩就該像阿穎一樣,想罵人就罵人,想大笑就大笑。
初中畢業后我們考上同一所高中,阿穎分到8班,我在1班,我們之間隔了2層樓,等到我想好好認識她,卻很難再碰到。
那時學生沒有手機,我從別的同學那里打聽,阿穎又當上了班長,而我被貶為了庶民。
冥冥之中或許真有注定,我和阿穎同時被邀請加入文學社,還是同一個部門。
再見面,阿穎興奮地說,果然是你,我看名單有你才答應來的,眉毛彎彎,好像一道橋。
阿穎說得理直氣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我跟著大家傻笑,心里有種莫名的感動,可憐的是社長大人,一張臉憋得通紅,又不好發作。
文學社組織去烏鎮游玩,要分成四個小組,阿穎死活不肯當組長,說自己管不了別人,阿穎成功推選我當組長,她加入了我的組,鄭重地交代我提前做好功課。
我聽話,足足準備了七八頁資料,然而地圖和實景的區別,猶如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到了目的地,我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來往游客又多,跑了兩個點,我們找不到路了。
阿穎一把扯過資料,皺著眉頭研究了一會,直接扔進垃圾桶,我急了,對著她大吼,在人來人往的路上直跳腳。
阿穎微微瞇起眼睛,笑笑說,你別急嘛,跟著我走不會有錯,陽光從屋檐滑落,單單照在她臉上,旁邊的一切黯然失色。
阿穎扎了馬尾,穿了一身米色的運動服,在長裙飄飄的少女叢中,顯得格外瀟灑自如。
她沖在最前面,跟街邊擺攤兒的當地人問路,然后拼命沖我們招手,我加入了阿穎的陣營,一路問一路找,到了每一個我們想去的地方。
阿穎紅著一張臉,額前的長發被清風吹亂,誰說女孩要文文靜靜才好看,在我眼里,阿穎奔跑的身影,是整條街上最閃亮的存在。
高中課業繁重,除了文學社每月例會,我很少有機會見到阿穎。
我聽同學說,有很多男生追她,組團在阿穎宿舍樓下唱歌點蠟燭,高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阿穎學習成績好,長得漂亮,個性又開朗,受男生歡迎很正常,但她都拒絕了。
有一次例會,我和阿穎到早了,我偷偷問她,為什么一直不談戀愛。
阿穎微微皺起眉頭,露出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她說男生都太蠢了,在一起沒勁兒。
阿穎直直地盯著我看,把我嚇了一跳,她撲哧一笑,說你也一樣。
我點點頭,不知道怎么回答,阿穎和別人不一樣,她是比風更自由的女孩,沒人能抓得住她。
高考轉眼即至,我如愿考上了全省最好的大學,以阿穎的成績,一定也能考上。
我到阿穎班里找她,她不在,同學告訴我,阿穎申請去香港大學,提前錄取了。
十幾年前,留學不像現在那么常見,放著家門口最好的大學不讀,一個人跑去香港,阿穎瘋了嘛。
我心里久久失落,很想當面問問阿穎,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再找她,我們失去了聯系。
直到微信火了,老同學組了群,阿穎也在里面,我加了她的微信。
原來阿穎念的是律師專業,一直讀到研究生,她要把正義帶到每一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我翻阿穎的朋友圈,看了整整一晚上,阿穎說一輩子太短,她有太多事情想做,沒時間可以浪費在無謂的人和事上。
阿穎永遠活在光影之中,時而側身凝視,時而踮起腳尖眺望,時而揚裙起舞,眼角眉梢是自信在發光。
阿穎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她燙卷了頭發,化起了濃妝,變得嫵媚有女人味 ? ? 在燈紅酒綠的夜店被偷拍,在積滿雪的山頂合影,在深夜無人的機場自拍,她去過的地方總讓我向往。
惟獨有一樣沒變,微笑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初夏在烏鎮街頭沖我拼命揮手的阿穎。
我一直關注阿穎在肯尼亞的生活,擔心她不適應,事實證明我多慮了,她可是阿穎啊,比風更自由比光更燦爛的女孩啊。
阿穎過得很好,她身上有種魔力,能讓周圍的人迅速喜歡上她,圍繞在她身邊。
阿穎和當地的人一起唱歌跳舞,她捧著一大盆水煮的土豆,沖著鏡頭笑說,晚餐好豐盛。
阿穎關心當地婦女和小孩的生活狀況,教她們注意衛生,學著保護自己。
阿穎也知道,生活在那樣惡劣的環境,生存才是首要考慮,但不做點什么,她不甘心。
為了表示感謝,大家給阿穎縫制了一件頗具地域風情的衣服,夸張的色調和圖案,穿在她身上,竟也搭配得剛剛好。
阿穎每天乘超級擠的巴士,往返駐地和志愿者中心,她下車時,歡脫得跟陣風似的,身后的當地人在大笑,哪里跑來的野丫頭,每天窮樂什么呢?
肯尼亞日照猛烈,阿穎的臉被曬得越來越紅,越來越像一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
七天很快過去,阿穎要回國了,她發的最后一則朋友圈,是四張當地生活的照片,最后一張是黑夜中的一對母子,抱著一團燈火。
阿穎說沒有再見,因為明年她還要回來。
我好想看到阿穎的照片,畫著漂漂亮亮的妝,頭發胡亂地散在雙肩,陽光從身后照過來,阿穎對著鏡頭,眨眼,微笑。
阿穎今年三十了,好多她這個年紀的女生,早結婚生孩子了,她一直單著,四處漂泊流浪。
阿穎絕不會為了結婚而結婚,她可是拒絕過好幾卡車男生追求的女孩。如果有人問她,我猜她一定會噘著嘴說,都什么年代了,女孩靠自己不好嘛。
女孩,在這個充斥著性別歧視的男權社會里,想要做自己靠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身邊有很多女孩,她們有學識有才華,有自己小小的夢想,她們原本可以過得更好。
女孩不用太能干,女孩太強會不幸福,她們被世俗的觀念洗腦了,被綁住了手腳,她們蜷縮在安全的角落,不敢跨步出去,慢慢活成自己不認識的模樣。
穿短裙化濃妝,抽煙喝酒,和男生勾肩搭背,過了三十不結婚,結了婚不生孩子,生了孩子還往外跑...通通不是好女孩。
我呸!去你的“好女孩”!
女孩,一定不要活成他們嘴里女孩的樣子。
女孩,請勇敢地跨出第一步,哪怕顫顫巍巍,哪怕他們指指點點,先踏出去,告訴他們你有說不的權利!
做你想做的事,會有點辛苦,堅持下去,其實沒有那么難,等咬牙撐過一段,你會發現一切正朝著你希望的方向前進。
女孩,你完全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