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有個花店,好多年了。夏天的時候,總會有幾盆花擺在店門口,這其中就有一棵兩棵的茉莉花。不知是從哪一年,我開始喜歡的茉莉花,有一段時間,甚至一花蔽目,眼里只剩下它了。
我愛茉莉花,但我是膚淺之人,盡管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茉莉花,我卻說不出更多愛它的理由。百度上告訴我,茉莉花樹是小型灌木。可我在城里生活,很少有機會出去尋野花看野草,又加上城小,是以許多年里,沒有見到一棵不是盆栽的茉莉花樹。但是并不遺憾,我私下里甚至想,盆栽和野地里自由生長的茉莉花樹,不會有大的差別吧。是的,除了生長期那些泛著光的肥碩葉子,可以讓我多想一些有關(guān)生命的詞,它的枝和根,我是看不出它和普通草木有什么大的區(qū)別的。
不過也有例外,有一次,我在花店門口賞花品香的時候,店主也在,我問把茉莉花放在陽光下的因由時,五十多歲的店主說茉莉花最喜歡陽光,并且用民間一句俗語“曬不死的茉莉”,來形容茉莉花喜歡陽光的程度,也因此讓我領(lǐng)悟到茉莉花些許的品性,知道它并不是一種嬌貴的花兒,我想,這和它的出身似乎有點關(guān)系吧。
南宋大臣王十朋曾有詩曰:“沒利名佳花亦佳,遠從佛國到中華”。在這里,王十朋是把茉莉稱為“沒利”的,此外,茉莉還有多種叫法,因為它是梵文mallks的音譯,這是中國茉莉可能來自熱帶的一個說法。我在想,如果真的,那么,它自然帶有熱帶植物的特性,它一定比有些花草更有抗熱能力。小城地處溫帶,即使整個夏天把它放在門外,也不可能曬傷,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不知道花店店主是不是茉莉花的知音,但他的懂,是會讓他自己遇到更多美的,而美又會凈化人的靈魂。我想,在他和花草的默然相對中,他是不是會有比不懂花的人更多的醒悟呢。這讓我想到了王十朋后邊的兩句詩“老來恥逐蠅頭利,故向禪房覓此花。”
寫此文時,天色已經(jīng)昏暗,窗外有大片的雪花從天而落,不知不知就生了驚喜。出門手托了幾片,雖然很快融化,但似乎是有潔白的“茉莉花瓣”也從心里飄出來,和雪花一起融合到雪地里。
茉莉花開,當(dāng)然是在夏天,這是一個少花的季節(jié)。炎炎烈日,潔白的一朵朵茉莉花,就如同一片片雪花交疊在一起,給人們送來對清涼的向往和憧憬。宋人許雪野有一首詩,倒是正好符合我此時的心境“自是天上冰雪種,占盡人間富貴香。”
對,有古人是把茉莉花稱謂“天下第一香”的,這花香才是我最喜歡它的理由。特別是夏日里的一個又一個清晨,我把一兩朵花捧在手心,讓花香在我的鼻尖停留一下,再一下,心是醉了的。
可是,當(dāng)我小心地回到店里,把它夾在書里的時候,我是有所期待的,我是想讓這一瓣瓣的花香,當(dāng)然還有難得的書香,一起陪伴著我度過一個個如水的日子的。但是,這清純而又濃郁的茉莉花香,卻讓認(rèn)識到學(xué)識的淺薄:原來,越是好的東西,越保存不住,花香如同天上的彩虹,會轉(zhuǎn)迅即逝。果然,幾天后,當(dāng)我再次翻開那書,我期待的茉莉花香早不知去了哪里。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芬芳美麗滿枝椏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讓我來將你摘下
送給別人家
……”
幼年時,人人都會唱的同一首歌,我自然也會,但那時,我對花草并不上心。一直在長大后的好多年里,眼前飄的都是“浮云”,見到茉莉花,只會留下“此花真香”幾個歪歪斜斜的稱作漢字的方塊字,來丟祖宗的臉,而腳步輕飄飄地卻到了下一個“茉莉花”之處。
但是,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一生的時間又真的太短,等到走累了想歇歇,再回頭看一眼,那長長的一段來路竟然空空白白,心里頓時惆悵起來。
可是,真的還有“可是”呢!如果我們醒悟,拿出原本存在的那份好奇,圍繞著自己停留的腳步,再打量一圈,會發(fā)現(xiàn),那些從前不在意的美麗正在重新向自己聚攏: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又相遇了,比如說這“又香又白人人夸”的茉莉花。可見,造物主對我,也可以說是對每個珍惜美憐惜美的生命都有憐憫之心。
生命原本是美麗的,我和茉莉花的相遇,就是美麗和美麗的相撞,惺惺相惜,完美著彼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