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鞋
小時候,每到下雨天,就盼望著能有一雙雨鞋穿,因為這樣下雨天也能出去玩了!可這在當時,似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冬天來了,樹上的烏桕子兒脫去了堅硬的外殼,裸露出了一朵一朵雪白的小珠子。家里請了樹上作業高手毛伢兒來戳烏桕子。父親捆扎,哥哥姐姐往家里挑,我拎個小茶籮,撿拾那些墜落脫枝的烏桕子。
我家有十多棵烏桕樹,我們跟著毛伢兒從早到晚忙活了整整一天,挑回家的烏桕枝堆滿了客堂間,連飯桌和竹床都被豎了起來,靠了墻去站著!吃飯只能在灶堂間就著灶臺當飯桌了!
我看著滿屋的烏桕子是又高興又發愁!高興的是:母親早就許諾賣了烏桕子可以給我買一雙雨鞋;發愁的是:要把這么多烏桕子一粒粒擼下來可真不客易,不僅把我的一雙手擼得又硬又僵、粗粗拉拉得磨挲臉兒都刺痛,而且又紅又腫又開裂,伸都伸不直,烏桕子擼完了,還得好多天時間才能恢復原樣!可是為了能早一天有雨鞋穿,我還不能偷懶,咬著牙兒、忍住痛,白天黑夜的擼。好在哥哥姐姐在下雨天和晚飯后也會幫忙,更有我的小伙伴們每天都有人來幫我,特別是美萍和小萍(她們家好像沒有烏桕樹),從早到晚的在我家幫我擼,只有一天三頓和晚上睡覺時聽到媽媽叫了才會回家,比我還盡心,她們倆真是我最好的伙伴!
終于,烏桕子兒都擼完了,烏桕枝兒也全都又捆扎好吊上了樓去,堆好當柴禾用。家里又恢復了客堂間該有的清爽樣兒,望著滿滿幾大籮雪白的烏桕子,我的心里樂開了花:啊,明天、一定是明天我就會有雨鞋穿了!
果然第二天,父親和哥哥把烏桕子兒都挑去賣了,父親就在供銷社順帶給我買來了新雨鞋。
多好的雨鞋啊,烏黑油亮、手摸上去光光溜溜,都能照見我的臉兒,穿在腳上真真好,別提有多合腳,走起路來爽快極了,我都感覺能飛起來……只是天公有些不作美,偏偏不下雨,而且一連好多天都不下雨!我只得時不時地穿在腳上試試,在屋里轉幾圈,自己欣賞欣賞、炫耀炫耀!晚上擦擦干凈,放在枕頭邊,讓它陪我睡覺、陪我做夢,做下雨的夢……媽媽見我如此,為了防備我忍不住地大晴天的會把雨鞋穿出去現世寶,就把它藏了起來……這可真是讓我等得心都焦了!我每天早晨起來看見太陽出來了,就忍不住地想哭,就會狠狠地罵:“壞太陽壞太陽,不要你出來、不要你出來;我要下雨、我要下雨一一”
可在這之前,我是多么的喜歡太陽啊,有太陽天就不冷呀、更不需要穿雨鞋呀!
天終于下雨了,而且下得很大,不一會兒,外面凹陷的地方就積起了一個一個小水洼,媽媽把我的雨鞋也拿出來了,多么開心啊!我顧不得等雨完全停下來,就急急地換上了雨鞋,戴一頂笠帽就出了門,我想試試我的雨鞋是怎樣的不會濕到里面去,就專揀水洼處去踩:“咕咚”一聲,沒想到第一個水洼就有點深,一腳就踩沒了膠鞋,抬起腳,膠鞋里已灌滿了水,好冰涼的水啊!這真讓我懊惱不已,還怎么穿呢?!沒辦法,只能脫下來倒出水,老鼠似地灰溜溜回家去偷著換鞋……
媽媽正在灶房里蒸粉絲,灶膛里燒著粗粗的硬柴,爐火熊熊。我們的布鞋濕了,媽媽都是在晚上熄火后,把濕鞋放在灶門口,第二早上,鞋就干干的了。我可等不得晚上熄火后再烤,再說,大火烤不是干得更快嗎!我還等著穿哩!于是又偷偷地揣上那只濕鞋進了灶膛門前。
媽媽以為我來烤火,還囑咐我說如果里面沒柴了就叫她。我答應著,把那只濕鞋放到門口去烤,為了能很快很快就烤干,我把鞋一步一步往里面移,放得進去一點、再進去一點……
嗯,果真很有效,我看到鞋冒熱氣了,那熱氣就是水份(媽媽說的),這說明水份在跑了,水份跑光了,鞋也就干了。我緊盯著鞋,心里在想著媽媽說過的話。我又看到……哎,不對呀,靠灶膛里面的一邊怎么變小了?而且,怎么越變越小?哎,不好!鞋子怎么塌下來了?怎么又聞到一股焦臭味?
你在燒什么?
媽媽也聞到臭味了,她的問話嚇了我一跳,我一眨眼,打一個激靈,再一看鞋,鞋沒了,灶門口堆一攤凝膠,繼而又化成了灰……
就這樣,我今生的第一雙雨鞋?。硪恢缓髞硪脖粙寢屓舆M灶膛里燒了)穿了在雨中沒走幾步路,就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