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神叨最近在給他的女主角起名字,但苦于他自己的某種不可言說之苦惱,一直沒有進展。
之前的白夢確實讓人莫名的尷尬,他說有些俗氣,又因著總讓他想起某個名為白潔的人,所以有必要舍棄。我雖不能完全理解,但是由于實在不想他一直說我“白日做夢”,所以只好積極的為他的女主角起名事業出謀劃策。
思來想去,覺得“女主角”這三個字最是合適,涵蓋所有外貌、氣質、金錢、性格的描寫,并且不管之前外貌、氣質、金錢、性格如何,到后來,總歸是好相貌、好氣質、好有錢、好性格的。
但是他覺得這實在是唐突佳人,我說:那不然就叫唐突突吧。
聽著就很屌,嘴炮技能max。
還會發暗器,唐門后人。
又瀟灑又毒舌。
是我最理想的狀態,最佩服的人格——天王第一,勞資第二。
東北都已經漸漸轉暖了,山東的春天想必早已經來了,許多花都開了吧。
楊神叨就說,不然你就叫“春花”吧。
他估計想走個大俗大雅的路子,我很理解他,但是還是很膚淺的問他“要寫鄉土文學么?”
我對鄉土文學是沒有什么惡意的。花長于鄉,綻于土,轟轟烈烈、漫山遍野。是比城里鋼筋混凝土里面盆栽的、規規矩矩的小花朵們可愛的,所以帶花的人名,總是讓人聯想到鄉土,鄉土文學里形形色色的花,不僅僅是香,更帶著土的腥氣和潮濕。
我現在大概屬于被移栽城里的花,是無論如何都配不上一聲“春花”的。
他年少時總愛看武俠小說,金庸的“馬春花”也讓他浮想聯翩。
我卻是很少看金庸的,對金庸武俠的些許印象大概都來自各種改編的電視劇。但是我愛看古龍。也說不上為什么,大概是在尚且不知道審美和性向為何的兒童時代,對這些總是成對出現、相愛相殺的美男子們就已經情根深種了。
所以我又直又腐是天生的。
我覺得古龍很會起名字,至少起男人名字是一流的好,抑揚頓挫、唇齒留香那種好,讓我歡快的想唱歌,咿咿呀呀。
至于起女名······有些跑題,就不多說了。
所以我告訴他,春花不如憐花。
王憐花至今讓我印象深刻,在一眾美男抑揚頓挫的大名中脫穎而出,大概就是因為這個乍一看辣了眼睛的鄉土文學氣息的名字。
我到現在都還極其清晰的記得當年趴在被窩里偷看我爹的那本《武林外史》的心情,又歡喜又害怕,刺激極了。
那時候的手電筒還是鐵皮的,銀白色,細細的手柄筒里裝著兩節大電池,稍微好看點的會在燈頭有個彩色的圈,我家里的帶個綠圈。我在被窩里握著它,很久都捂不熱,涼涼的觸感總讓我覺得被窩被我媽掀開,漏了些風進來。
我爸媽年輕時略有些狹隘,我媽常羞澀的和我提起什么“男不看水滸,女不讀紅樓”,武俠小說就更是被視為異端,我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如果看了,簡直就是不孝。奈何我那時已讀了些書,連《金瓶梅》都偷偷品鑒過一二,又不可說,就拿出課本上的“名著閱讀計劃”來唬她,告訴她我這是正經在學習,希望她能擔起“為孩子創造良好學習環境”的責任來,不要阻礙我前進。可是她好像是誤解了我,在某一天的下午提回來一箱《初中生名著閱讀全集》,盡是些處理過的、帶插圖的薄薄的小冊子,到現在我也沒翻遍。
所以從我爹那兒偷書,成為我初中時代孜孜不倦的追求。奈何我爹也沒幾本書,沒得挑,這本《武林外史》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看的一本書。
到現在,我對男女主已經沒什么印象了,唯獨王憐花王大公子還依舊在我的腦袋里鮮活著。但是我至今無法說出他有什么好,或者有什么不好。我覺得我不想用福斯特的扁平人物和圓形人物理論來分析,盡管這可能確實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我其實很討厭這些理論,單把一個文學作品里虛構的人放在一個文學理論中分析,大概是沒什么好討厭的。但是我討厭這個人全部成為文學理論的一部分。如果他如此鮮活的活在我的腦袋中,就不單單是一個作者在理論指導下,為塑造豐滿、復雜、立體感強的理論人,而塑造出來的。盡管追根到底他依舊是個塑造出來的人物,但至少是個惹人憐的。
作者滿懷著熱情,憐他愛他,像春天的花開得漫山遍野,你憐他,他是花;你不憐他,他大概只是比草多些顏色的植物,連名字也不去在意的。
盡管我大言不慚的說王憐花依舊鮮活在我的腦袋里,但其實除了這個人,關于他的一切我都不能很清晰的復述了,畢竟年代久遠到那時候的我還會做三角函數、能解多元方程、看得懂電路圖、背的出元素周期表。
可是我依舊能在腦袋里看見他穿著紅衣服,在心上人面前歡快地變臉的樣子。他會想些什么呢?我這張臉你不喜歡,我可以換一千張, 你挑一個。
自顧自眉飛色舞、喋喋不休。
是朵沒人憐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