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呆在一個人的房子里。
房子的大或小豪華或者簡樸完全沒有關系,只要是一個人就好。它可以是帶有尖房頂室內有旋轉樓梯屋外有鮮花盛開綠草蔥蘢小花園的豪宅別墅,不嫌棄它的華貴奢侈,當然如果不是做夢的話。也可以是四壁徒空舉步局促狹窄的貧墻薄壁之居,但凡有一間廚房,一間臥室,一間廁所,外加一間書房,吃穿用度得以不需出門便可解決亦可心生滿足。只要是一個人,前提。
獨自一人有多好。房門鎖咔嚓一聲鎖好,厚厚的窗簾嘩啦一聲拉緊,不透進一絲窗外的熱氣與光線,當然是這個悶熱難耐的夏天。冬天里不一樣,冬天里窗簾要大大的敞開,讓陽光進來進來再進來。所有聲響關閉窗外,車輪聲,喇叭聲,小孩子尖銳的吵鬧聲,樓下樹蔭里老太太們教訓孩子的斷喝聲,白楊樹枝葉間藏著的蟬鳴,一切一切聲音關閉,似乎是刻意關閉自己的耳朵,此時,空蕩蕩的小房間成為一個單獨的世界,沒有任何打擾,安靜沉默,呼吸都變得純粹如一,輕飄飄在空氣中浮動,還有輕飄飄的身體。
輕手輕腳有時踮起腳尖有時邁出芭蕾舞演員一般的步伐,巡視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小世界,眼神是滿足的,愜意的,欣賞的。這幅顏色艷麗的牡丹花還是那年胳膊受傷后無事可做繡完的,一掛幾年,依舊盛開如新。嗯?畫框角落上浮了一層灰塵,平日忽略的地方,旋即拿起抹布輕輕拭去,倒退兩步上下左右細細打量,玻璃表面閃出光亮,嘴角便涌上淺淺的笑紋。拐角處白色花架上一株碧玉葉片略有暗色,盆土干燥,于是端起花盆去陽臺澆水,圓滾滾的水滴在重新變得青翠的葉面上反照出色彩。心底里是柔軟的,輕盈的,一株植物也是有靈魂的,它在同你交流的時候,通過空氣,散發出綠色的潔凈的氣味。
一個人的房間怎么少得了音樂?打開電腦,挑選適合于此時此刻心境的曲子。這幾日迷上舊版爵士樂,輕快妖嬈迷惑。有時也聽舒緩流暢的咖啡廳音樂,聽它的時候自然沖上一杯香味濃郁的咖啡,邊聽音樂流動邊喝下去。寫下這行字的時候耳朵里塞了耳機,關閉電腦,躺在床上用手機打字,是日本純音樂系列,曲子純粹干凈,如同清幽山澗小溪叮叮咚咚淌下來。評論中有人說日本三寶,動漫AV純音樂,想想動漫AV似乎完全沒見識過,純音倒是應當算一寶,不過對于喜愛日本作家的我來說,日本文學該是首位。
房間里安靜極了,聽得到輕微的節奏感奇妙的心跳,耳邊時常有似乎是空氣緩慢流動的沙沙聲響,隱約但真實,或許是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響也說不定。覺得一顆心無比散慢輕緩,溪水潺潺流過青草地,小鳥兒揮動翅膀劃過湖面,陽光下波光粼粼。
閱讀一本書。站在書架前翻出一本往日讀過的書來,隨便打開一頁,不需要開頭或者結尾,一段話,一行字,恰好觸動一個人時完全敞開的心靈。捧著一本書,窩在沙發上,手邊有一點零食可以隨時伸手拿過來吃才好。一會兒又一本正經坐在書桌前,抄下一句擊中內心的話。
一個人在房間,很多時候是極喜歡做家務的。看哪,這個小小的世界就是自己身體與靈魂安放的王國,它是什么樣子,要變成什么樣子,潔凈還是骯臟,完全由我說了算。給植物澆水,擦拭廚房大理石臺面,丟掉洗手間久日堆積不用的各種零碎,用潔瓷凈擦干凈四周墻壁,手指劃過有光滑細潤感覺。跪在地板上用手一寸一寸清潔地面,陽臺上洗衣機發出輕微轟鳴,這是煙火生活中最動聽的音樂。做事情的時候,放上音樂,節奏鮮明歡快的舞曲極合適做家務,仿佛有個小棒槌敲在耳邊,身體不由自主隨之配合,釋放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再多辛苦亦不覺得累。有時會停下手中工作,伴著節奏旋轉,舒展,跳躍,空蕩蕩的房間轉瞬變為一個人的舞臺,不需要觀眾與掌聲,七彩燈光與歡呼又算得了什么,再沒有比一顆心可以自由跳動飛翔更寬闊更完美的舞臺了。的確如此。
我抄寫一段杜拉斯的文字時,有一道極其明亮的光穿過窗照亮白色筆記本,嚇了一跳。踱步到窗前向外探望,黃昏時我拉開窗簾放即將下落的光線進入房間,也便于欣賞假若天晴夕陽西下的美麗。此刻天空灰暗陰郁,那一道光原是一道濃云后射出的閃電,過后聽到很響的雷聲,咔嚓一聲。一瞬間樹梢搖動,雨絲刷刷由高空直落下來,拍打在地面,墻壁,屋頂,窗玻璃上。煙雨蒙蒙的黃昏,你會想些什么?一個人的時候?多么自由,思想都是,如雨絲般飄逸。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坐到寬大的窗臺上,一邊喝啤酒一邊看雨。啤酒是此刻最最應景的媒介,很久沒有喝過,沒有想起來喝一罐啤酒的滋味如何。但是雨落下來,天色漸暗,房間里有慵懶的爵士樂回蕩的時候,它就自己突然的蹦進腦子里,不請自來。而恰恰這時沒有人在身邊,用痛斥尖銳的目光注視,仿佛喝下一罐啤酒或者無所事事斜坐在窗臺上看雨是多么令人深惡痛絕不該當做的事情。我喜歡想起誰就想,想到哪里覺得難過就難過,沒有絲毫聲響任何枝條末節來攪擾。手掌攤開放在窗玻璃上,雨水在玻璃另一面輕微震顫,我在房間里并不覺孤單。
一個人在房間并不是你所想象的孤獨,獨自一人不是孤獨,而是一種徹頭徹底的自由自在,放松坦然。它象夜晚航行在無邊大海上的船,孤獨的占領著寬闊海面。夜空中星辰閃爍,四周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