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暘隨筆】故鄉散憶(3)——院子

在我的家鄉,家家戶戶都有自家的院子。經常是幾戶人家的院子相連成一塊,常見的是背靠背式的,前面三五戶人家為一排,院子大門朝南,后面又是三五戶人家,背靠著前面的一排,院子的大門朝北;另外一種常見的布局是每排是兩戶人家,最前面的兩戶大門朝南,第二排的兩戶,一戶大門朝東,一戶大門朝西,第三排也是如此,直到最后一排,可以大門朝北,也可和前面的一樣,一戶朝東一戶朝西;還有的是兩種布局混而有之。這樣,村子就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而在這一塊一塊的中間,就是巷子,也就是俗稱的“胡同”了。

我家的院子就在村里最東南角的那一塊兒。在我八九歲以前,家里只有一個院子,就是前面說的那個滿院棗樹的祖傳老院子,這個院子當時正處于村里的東南角,在它的前面,是一個大坑,大坑的西半邊,在我家院子的正前方,比較深,常年有水,周圍有幾顆大柳樹,柳樹有三四個小孩合圍那么粗,是夏天乘涼的好去處,而大坑的東半邊,在我家院子東南位置,比較淺,只有南端有一個較深的溝,記憶中這里是長滿了蘆葦。

我家院子的東面,是片空地,夏天經常種些南瓜之類的,爬的滿地都是藤,后來這片空地批給了西面隔壁的大伯(音:bai)家做新樁,這片空地往東,有一個槐樹林,夏天的時候,槐樹林樹蔭下最陰涼,是我們東邊這一片人家的集中納涼地,特別是午飯時間一到,人們都會端著飯碗兒,從家里邁步過來,碗里通常是面條、紅薯轱轆兒、南瓜湯等,有的是端碗菜,手里拿倆饃,固堆在樹蔭下,邊吃邊說閑話兒。吃完了飯,大大嬸嬸們,有的是奶奶們把碗筷拿回家洗刷了,拿張涼席過來,鋪在樹蔭下,有的坐在涼席上繼續嘮,有的睡會午覺,有的打會兒撲克,等到午后最毒辣的太陽一過,大人們又要去地里忙活,剩下的小孩兒們鬧成一片。

在我小時候,院墻都是土壘的。那是用粘土拌了水,和成泥,泥里面混加有麥秸桿兒,以增加泥干燥后的牢固度,和勻的泥壘成一人多高一尺來厚的墻,干了以后,就是院墻了。村里的老院子那時都是這樣的院墻,我家的也不列外。

我家的院子的大門最初是開在西南角,說是大門,其實根本沒有門,只是院墻在那個地方留個兩米左右的缺口,用些細楊柳枝編織成一個“門”,平時擋在哪里,防著家里樣養的雞跑出院子來。后來老院子的東南角的坑批給我家當新樁,父母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用毛驢拉土把坑填平,蓋了四間新房,我和父母弟弟住前面新院,爺爺奶奶住老院,為了方便兩個院子的聯系,老院子的門就改在院子東南角的那棵大棗樹那里,這些已經是我九歲之后的事兒了。

打從我記事兒開始,老院子的院墻已經存在。它是什么時候壘的我雖不知道,但我卻看到了它的逐漸倒掉。泥壘的墻不能經久,風吹日曬,雨淋雪打,墻面就慢慢的風化,一層層的剝落,有時一些小動物還在上面挖洞,更加快了它的倒塌。我家院墻對著正屋的南墻上,就有一個洞,是怎么形成的不知道了,只記得小chuo兒(這個字打不出)銜些干草樹葉放在里面,做了窩,在那里下蛋,孵仔,聽到洞里有“啾、啾、啾”的叫聲,就知道里面又有一窩小小chuo兒孵出來了。淘氣的小男孩們經常去掏里面的鳥蛋,有時還能掏出小小chuo兒,大人們發現了,總會讓我們放回去,告訴我們小chuo兒是幫人們消滅莊稼上的害蟲的,要讓它們好好成長。

老院子院墻的逐漸倒塌應該是建了前面的新房以后,倒了的院墻也沒有再修,只是每年秋天用花柴壘成一堵花柴墻,花柴這個東西想必現在很多人沒有見到過了,就是棉花植株整棵拔出以后曬干,是一種很好的燒地鍋的柴火。小時候,棉花是我們那兒的主要經濟作物,夏季這一茬莊稼不是種玉米,就是種棉花。種玉米比較省事,播種以后,除除草,澆兩邊地,上兩邊化肥,打打縮節胺,就到成熟了,中間是事情比較少。而種棉花就不一樣了,麥收了以后,幾乎天天都要泡在田里,除草,打隴,修枝,澆地,掐公杈,點化肥,打藥,打頭(每個枝長了幾個小杈后要把枝頭給掐掉,好讓棉株專心結果),這些做完了,要一遍遍的捉棉鈴蟲,這是棉花最大的害蟲,它會從外面鉆個洞進到棉桃里面,把里面的肉吃光,這樣的棉桃開了以后,就開不出棉朵來了。棉花開了,又要及時采摘,撥出來,曬干。最后還要把棉株整棵拔出來,這也是個力氣活。所以種棉花事多,勤勞的人家、勞力多的人家才肯種。拔出來的棉株,還帶有未開的棉桃,就把它們擺在向陽的地方,等棉桃逐漸開完,摘出棉花,而曬干的棉株就是花柴了。花柴摞成一排,就成了圍墻。

老院子前面的大坑大概有三四畝大,西深東淺,坑的西沿兒大約和老院子的西院墻對齊,東沿兒則對齊那片槐樹林。大坑和院子中間有一條路,這條路一直通到東邊的槐樹林。在我八歲的時候,父母決定再蓋所新房,這時村子里的平地基本上被占光了,而莊稼地又不給批樁,只好在大坑的中間批了塊樁,作為新院的宅基地,新樁的西沿兒整好對著老院的東沿兒,于是就把新院的門留在了西北角,把老院的門開在東南角,兩個門之間只隔了一天三米來寬的路,方便走動。

新樁在的坑里,要填平才能建房,全靠父母一鐵鍬一鐵鍬的墊出來。在八十年代末的農村,沒有現在的挖土機推土機之類的,全靠人工,父母拉土墊樁的印象現在還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村東頭有條大路,大路的北側是條河,南側是條小河溝,墊樁的土多是從河溝里挖出來的。家里的小毛驢這時發揮了大作用(家里原來養的是馬,后來養了頭驢,什么時候養馬換成養驢已經記不清了),父母趕著驢,駕著車,來到河溝旁,一鍬一鍬地把土挖出來,撂到驢車里,裝滿一車后,駕著驢車回來,把土填在坑里,周而復始,干了足足有三個多月,才把樁給墊起了。

大坑南北方向比較長,我家的新樁南北向大約只用了一半,是從北頭墊起的。南半邊坑里的土還有東邊坑里的土也被挖了出來墊樁,最后導致樁的南邊和東邊的坑大概和西邊一樣深了。坑常年積水,這樣我家新院就三面鄰水,如同在一個半島上。其實新院的東南角還有一條一米多寬的小路通往坑南面的麥場,這條小路地勢較低,雨水多的夏天經常被淹沒,這時我們就真的住在半島上了。

住在半島上也有它的好處,坑里魚兒到處都是,鯽魚,鯰魚,草魚,火頭,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經常搬個板凳,坐在院子里,魚鉤一甩,就甩到坑里釣魚了。而在炎熱的夏天,小伙伴們常聚在一起,脫光了衣服,跳進坑里,打澎潑,qimo兒,鳧水兒,在坑里一玩就是一下午;大人們干了一天的農活,晚上回來,也會跳進水里,洗去一身的臭汗和一天的勞累。到了寒冬臘月,坑里的水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小伙伴們在上面沿冰冰,打陀螺兒,那又是另外一番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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