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冬至,俗稱“吃夜”,我小時候每到冬至夜都是在火爐邊度過的。大人在火爐上的鍋里不停翻炒花生,瓜子,地瓜片,我就不停的吃,直到吃的肚子發(fā)脹滿嘴燎泡。
既然這個節(jié)日的定義就是吃,在世之人很會推此及彼,不光自己享受口腹之欲,也不忘給逝去的靈魂帶去一份熱呵。于是家家戶戶都要趕在冬至前給另一個世界的親人掃墓。
我和大姐捧著黃燦燦的菊花,手拎蛋糕橘子和花生,往墓山上散步式走去,天只是陰著,路上一點風(fēng)都沒有。經(jīng)過夏的裝飾,秋的激情,山丘顯得葳蕤又蕭瑟,草葉子都干烘烘的,人過處發(fā)出“嘶嘶啦啦”的響聲,彷佛身體與野草碰擊都能撞出火花。我們對于山上這樣的景象早有預(yù)測,所以所帶的供品里沒有紙燭。
披草履刺找到目的之處,彎腰開始擺放供品和鮮花,聽見有人在問:是娃娃姐妹不?
回頭,不遠處站著父祖輩隔壁家的一群子女,也是掃墓。父祖輩生前住隔壁,逝后還是鄰居,緣分至此。而曾經(jīng)的幼年伙伴,駒隙人生,幾十年一眨眼過去,再看見彼此的笑容竟然有人比黃花的微涼。
大姐走過去招呼,我也緊隨其后,一番交談熱鬧而疏遠。
回憶的往事都濃墨斑斕,小時大家都家庭艱苦,吃飯時候托著飯碗互相串門,雖然簡單小菜,但是也多了些味道。
現(xiàn)在的時代,三日不見如隔世,生活變數(shù)很多,就在剛早上,我在等大姐時候。路邊肉攤,一女子問一男子:“你家小芬好么?我好久沒見到了。”男子聲音如銅鐘:“我不知道了歪!我老早離婚了,早就離掉了!”略低聲:“咳咳,我現(xiàn)這老婆都討來好幾年了!”問話女子,表情五顏六色,凌亂在風(fēng)中。這種尷尬,生活里太常見了,所以,我們和老鄰居,大家都小心翼翼,不去問近況。
他們的供品香火俱備。聊天之際,墓邊一株未及清理的蒺藜被引燃,火信子燎起小小驚險,讓大家手忙腳亂了一陣。
鄰家姐姐的目光頻頻視我,欲言又止,我猜她大約知道了一件事,她的兒子,某次路遇到我,親熱喊我:姨!然后假說一只腳打工受傷,一瘸一瘸地沒錢醫(yī)治,忽悠了我四百元錢!
我在后來別人的傳說中,知道了她兒子四處騙錢,這四百元是我錯誤的慈悲。我不會再提起,但她,這個母親,可能會對很多人欲言又止,不能保持平靜的微笑。
冬至香火的蘧亂跟那些家門不幸的苦楚,輝映在一起,她突然打了個寒噤。說:真的冬至了。
我過去摟著她說:“冬天很快會過去,這個日子,就是跟祖輩一起祈望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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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昆圖片,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