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沐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姑娘。清新、文藝的標簽貼在她身上毫無違和感。她一直幻想著,畢業后能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咖啡書屋。她已經不止一次地向我闡述那在我看來很飄渺而在她看來卻十分實際的夢想。
“我將來就想開一家咖啡書屋,屋子不用太大,但裝潢要溫馨有格調,客人不用很多,但是要那種真正喜歡閱讀懂得品嘗的人……”跑完步坐在操場上,她天花亂墜地給我描述著。我諾諾點頭,其實早已厭倦。
“我連名字都想好了,書咖、書啡?哎,沐漾森林怎么樣?”筱沐的男朋友叫許漾。我點點頭,“嗯嗯,最后一個不錯。”我還是忍不住問她:“你有想過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嗎?比如,從哪里弄來第一筆資金……”
她沉默了幾秒,說自己也不是沒想過,但有一顆積極的心和一份熱忱的情是最重要的。聽她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我只能又再次點點頭。
筱沐讀的是漢語言文學,家人希望她畢業后回家鄉當以為老師,再嫁戶好人家,相夫教子,多好呀。可這些,對于筱沐來說,都太乏味太無趣了。她喜歡自由,不愿一輩子被束縛在三尺講臺上,她寫過無數文章、小說去投稿,有的被選中并支付了一筆稿費,有的石沉大海,投出去便杳無音信。
筱沐和許漾談了三年戀愛,卻在即將畢業之際發生了爭執。許漾說她沉于幻想不切實際,不如和他一起回家鄉找工作。筱沐說她缺乏理想與熱情又不理解她。兩人從膩膩歪歪的小兩口,到互相嫌棄的對立雙方。這場愛情短跑,便跑到了終點。
分說后的筱沐悶悶不樂,有一次她問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真的應該過早已被定位好的人生。以她當時的能力與狀況,過所謂被定位好的人生似乎更舒服和安穩,但我知道,她會不甘心也會不開心。當她提出這樣的問題時我便知道她還是會堅持自己的夢想的。果然,她又馬上站起來說“我要開始籌劃自己的咖啡屋了,我不能讓他看不起!”想分手時她哭著說得斬釘截鐵,一定會過得比他好,一定會實現夢想。
說得容易,開店,不管是開什么店都不容易。畢業后筱沐找了一家咖啡店,一邊賺錢一邊學習別人是如何做咖啡的。晚上又到輔導機構當輔導老師給學生補課,下班后回到住的地方還要堅持寫作投稿。省吃儉用,有時約她出來,她還不要臉地說“你請喲”。我瞟了她一眼,她又立刻補道:“哎呀,等老板娘我以后開店了后,你整天來蹭吃蹭書,出入免費哈。”
真的,她如愿以償了。有一天周末,她興高采烈地跑到我家,說她要開店了。她跟親戚借了一筆錢,加上自己打工寫作辛辛苦苦攢的一點積蓄,在大學母校附近等我某個角落里,這里本來是一家小吃店。我倆大學的時候常在周末時來。那時的筱沐,一邊吃一邊向我指指點點,這家店哪里哪里裝飾不搭,哪里哪里又布置不好,直到老板娘向我們投來一個能秒殺人的眼神。
“看吧,我就知道這家店開不久,不過她承載了我們大學那么多的歡樂時光,所以我現在要把它繼承下去。想想以后會有那么多的小師弟師妹進進出出就好開心呀!”筱沐雙手十指交叉美美地說著。
可是,這里頂多擺得下幾張桌椅呀,和她之前描述的有天壤之別。
不過這地段雖然較隱蔽但地租低,而且這種店本來就要開在安靜一點的地方。等賺錢了,將來要開分店呢。她依然是說得十分現實的那種。
開店兩個月,虧了,營業五個月,購書的錢還沒賺回本。坐在她的小屋里,喝著免費的咖啡,我都替她打不平:“現在的大學生,都太浮躁了,不懂得在午后的咖啡屋里,捧一本書抿一口咖啡是一件多么有情調的事。”
她依然哼著小曲兒擦拭著杯子。“萬事開頭難,不急不急。”不一會兒又拿出了昨晚研究了一晚的優惠菜單與我討論。有時我真的被她那與生俱來的樂觀與自信所感動。多么心無所慮、隨遇而安的姑娘。
一天午后,筱沐在打掃書架上的灰塵,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筱沐……”
“你看,你說我開不起店,我現在不是把店開起來了嗎?”還沒等許漾說一句話,她便向他證明其實她是可以的。
“可是,聽說生意并不好……”
混蛋,是哪個混蛋走漏了風聲,誰都可以知道,可就是不想讓前男友知道。
這次許漾來,有點想要舊情復燃的意思,他問筱沐要不要隨他一起去廣州,他們可以一起在親戚的公司上班,薪水絕對比現在高,工作也輕松。
想不到這個當初走得那么決絕的男人,也會回過頭來勸她,可是他還是不了解筱沐是那種特別倔的姑娘。
“對不起,你去走你的康莊大道吧,我就愿意走我的獨木橋。”
筱沐告訴我,與其和一個不了解她、不尊重她的夢想的男人睡一起,還不如抱著心愛的書入眠。
我因工作原因,離開了兩個多月。偶爾和她有聯系,知道她的小店一直不溫不火地經營著,知道她為了生活每晚關店后還去兼職,知道她像守護神一樣守護著自己一點點經營起來的成果。
我回來后的第二天,便去她的店蹭咖啡蹭書看,可屁股還沒坐下她就告訴我她要去旅游了。
“我去,你中六合彩啦”
“中你個鬼,要是中了第一件事肯定是先把我的店擴大啦。”之所以要去旅游,是因為認識了一位跟她志趣相投的人。他第一次來店里,喝了一口咖啡便放下,“你在哪里學的咖啡?”
筱沐沒有上過專業的培訓,只說是自己打工時業余學的。那個人便一手拿過她手中的咖啡機,從包里拿出一小包咖啡豆,秒變咖啡小王子,咕咚咕咚幾下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浮現眼前。筱沐喝了一口,好喝到要死,頓時不想承認自己之前磨得那個叫咖啡。立馬重新拜師學藝。
后來她還發現這個年紀不大卻長得像大叔一樣的男生也愛看書,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書友。
就在前幾天,筱沐在看一本旅游雜志,看到那文藝浪漫的鼓浪嶼,看到那安逸靜好的麗江,不禁感嘆:“等賺了錢,一定要去一趟。”
被這位喜歡到處旅游的俠客聽到了,“這樣吧,你請我喝咖啡,我請你去旅游。”
這——筆——交——易……貌似挺劃算的,筱沐便喜滋滋地答應了。
“哦,說了這么多,無非是想說你傍上大款了。”看我總覺得多么精辟。筱沐懶得理我。只是把每一個杯子擦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擺好,然后把“暫時停業”的牌子掛在外面的門上。
筱沐和那位大叔,哦不,那個男生,叫作楊光的人,真的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她給我寄來當地的明信片,告訴我從來沒像現在那么快活過。
她說在鼓浪嶼她和楊光一起早起爬日光巖鳥瞰整個廈門,在書店品嘗悠閑的下午茶。那里也有好多的咖啡書屋,比她的更理想,因此她還從其中借鑒了不少。
她說在麗江古城她和楊光一起逛街買了許多民族風的小物件,在特產店里吃新鮮出爐的鮮花餅。她還讓老板娘教她怎么做出美味的曲奇,想回來后可以做給店里的顧客們吃。
她說了許多在路上的經歷和心得。我說你干脆寫本書吧,她回答已經開始動筆了。
我真欣賞這位天真得可愛,執著得有點傻的姑娘。如果再回到當年的那個操場上,當她又一次對我憧憬她的未來時,我一定不會笑她,而是對她豎起大拇指,說:“那你要加油喲!”
從她倆決定要一起去旅游起,我便打賭,這倆貨百分百會成為一對。結果不出我意料。回來之后,他倆手牽手站我面前。
楊光家里還算有錢,自己也算個中產階級,便拿出一筆錢給筱沐。筱沐說楊光這是投資,所以他也是股東,還把店名改為“沐光森林”。
后來,店開在了另外一個地方,比之前的大點,筱沐的手藝也終于可以用心靈手巧四個字來形容了。
許多時候你不走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會以為你眼前的就是全世界。而最好的狀態是,當你去了外面的世界回來后,眼前還有你所熱愛的事情和一個你可以將一切都寄托在那里的地方。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是多么溫柔,你會發現對生活充滿熱愛對夢想充滿信心是多么地重要。
我現在要做的,便是攜子之手,廝守于此……
筱沐在書的最后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