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古時的標準,我也算年過半百了。但若運氣好的話,離生命終點還有好長一段路。這個時間談論死亡,似乎為時尚早。
不過死亡這個問題,終究是誰也繞不過去的。談一談,也無妨。
野獸面對同類的死亡,也會發出悲鳴。這說明不管對于動物,還是人類,死亡都不是一件好的事。
出生是喜悅的事,出生是朝陽,死亡是黃昏。出生意味著增多,死亡意味著減少。人的觀念中,多比少好。多是富有,少是貧乏。所以人們不停地賺錢,不停地開疆擴土,不停地娶妻生子……然而對整個宇宙來說,能量是守恒的,就如心經所講:不生不滅, 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死亡對宇宙不是壞事,那對于我們個人來說總是件壞事吧?也不一定。
很多宗教都有一個輪回的說法,如果輪回成立的話,那么死亡只是結束了今生的經歷,去到了來世。我們的生命并沒有結束,而且來世說不定比今生更加美好,因為至少我們又變年輕了。既然我們這么羨慕青春,重回18歲難道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嗎?我搞不明白,你們為何如此害怕新生?
但萬一沒有來世呢?死后什么都沒有了,這不可怕嗎?
這有什么可怕的?什么都沒有,也就意味著什么壓力都沒有了,你不用工作,不用負擔房貸,不會失戀,不會生病,不會痛苦……這是徹底的解脫啊,佛說,人生皆苦。一個人要修煉無數世才可能成佛,才能跳出三界外,涅槃寂靜。你兩眼一閉,就達到涅槃境界了。這不可喜可賀嗎?
哦,我知道了,你害怕失去。你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你的親人朋友,你的財富地位。這么一想,死亡確實挺可怕的。所以越富有,得到越多的人,越怕死。那你有沒有想過,死亡其實并不遙遠,它是每一天,每一分鐘都在發生的事。因為我們的時間在流失,在這個世上我們并沒有擁有什么,所有的東西都是暫時寄存在我們這里,我們唯一擁有的只是時間。時間每天都在減少,死亡借我們一筆時間,而我們每天都在還債。
年輕人不怕死,因為距離死亡還很遙遠,死充其量只是一個模糊的陰影。但隨著時光流逝,這個陰影變得慢慢清晰起來。看過鬼片的人都知道,怪物還沒出現的時候是最恐怖的,一旦它變成一個具體的東西,不管有多么青面獠牙,反而不可怕了。所以最高明的恐怖片,那個鬼到最后才會露面,像午夜兇鈴,咒怨。甚至自始至終都不露面。
炒過股票的人知道,股票跌三四個點很害怕,要目不轉睛地盯著,跌六七個點更害怕,怕跌停,隨時準備割肉,可是一旦跌停……那就可以關掉交易軟件,安心工作了。
害怕失去害怕死亡怎么辦?來呀,把死亡叫過來,干一杯。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怎么辦?今晚睡著,明天就醒不過來了。西藏的一些喇嘛就這么做的,他們離開火盆不會添柴維持火苗,因為世事無常,他們不確定明天還會活著回來烤火。
是有點悲觀。可是反過來想,死亡離你如此之近,這個世界還能有什么壞事?還有什么是想不開,放不下的?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還活著,是不是賺大發了?明明今天就得還債,結果債主非但不要我們還,他又借了我們一天。這當然好了,書非借不能讀也,借來的錢當然要珍惜,要花在刀刃上。你不舍得浪費它,必定拿去買你最喜歡的東西,做對你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叫活在當下,怎么做得到?如果明天你就要死了,你自然做到了。
每天都要面對死亡的威脅,這是人過的日子嗎?不是。
那為什么這樣虐待自己?因為要訓練自己不害怕死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連死亡這最大的危險都不怕了,誰能拿你怎么辦呢?
你成了無畏的人。
看了駭客帝國,我總是想,也許我們的世界就是影片中的樣子。我們的生命只是一場夢而已,死亡就是夢醒的時候。當我們咽下最后一口氣,睜開雙眼,發現在另一個世界的床上醒來。而這個世界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個電腦程序,一場逼真的游戲而已。
告訴我,死亡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