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怎么吃羊肉的,大概在去年以前。確切地說,去年以前,我是不大吃肉的。
素食者稱贊我的行為,認為我在奉行某種理念,把這上升為一種時尚風雅。那些體型稍豐腴的姐妹們見了我除了羨慕我瘦弱的外表外,常常連連唉嘆,覺得我能抵御肉食的誘惑,實在不可思議。
其實我一點也不節制,確實吃得很多很多。
記得一次回家探親,第一天我爸媽總勸我多吃點多吃點。到了第三天他們再也不勸我了,兩人自己在那兒討論說:這丫頭吃得確實不少,怎么就是肉不見長。吃哪兒去了。
因此我自認為,這食量是被我親身爹媽鑒定過的。我以前也是吃肉的,而且是連肥肉也吃———帶皮肥肉在油鍋里出油出至兩面金黃,成為類似油渣顏色,那味道真香。
后來我漸漸不吃肉———
緣由一是自己不會做,烹煮了一兩次發現并不好吃,且我這人善于聯想,由吃聯想到殺生,血淋淋的場面,以及牛羊雞鴨垂危之際怒目圓睜死不瞑目的眼珠,著實令人膽戰心驚。
緣由之二嘛,口內的肉好像打了催生素,肉不緊致,吃起來像嚼棉花套子,肉沒肉味兒。而且牛羊肉總帶著膻氣,慢慢就不愛吃了。
因為帶膻味兒,聽說鄰居家也是決不允許羊肉進門的。我雖然不愛吃,但并不妨礙和我同桌吃飯人的飲食。我們家里春節也會煮羊肉胡蘿卜餡兒的餃子,但是我舅媽她就從不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飲食習慣,我從不干預。
自從去了新疆之后,先是住在朋友家里,頓頓必須有肉,看我瘦弱,又得知身體免疫力低下,要求必須得吃,有時說是逼迫也不為過。
新疆那邊以維吾爾族和回族同胞為大多數,說起肉當然是牛肉羊肉。他們吃肉的方式也像北方人粗獷豪放的性格,一整只羊現殺(穆斯林認為自死的動物不知道死亡原因,它們的肉是不能吃的),在動物沒氣之前放干血液,掛起來,把一整只羊皮剝下來制襖,羊肉則成了最好的美味佳肴。
最豪氣的吃法是手抓羊肉,羊肉剁成大塊,放在碳爐子上用山泉清燉。出鍋后整盆端到帳篷里請客人盡情享用。配上皮牙子(當地牧民管“洋蔥”叫“皮牙子”),撒上孜然粉辣椒面,這是最經典的吃法,既解膩又去腥。
沒有人用筷子,直接雙手抱著啃。有時甚至可以聽到嘬吸骨髓的響動,沒有人可以逃脫掉美食的誘惑,每個人的雙手和嘴角都油光锃亮。那時,我也就自然而然將那些倡導素食主義的創始人講的那些養生之法拋諸腦后了。
人不這樣大口吃過手抓肉,簡直要終生抱憾。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難得有口福,還在乎別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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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人跟我說,最好吃的手抓羊肉是等到夏牧場轉場之前,羊在山上來來回回折騰,身上的肉經過春夏秋季節的膘養已經緊致而富有彈性,而且這時候的羊是吃著青草喝著雪水山泉長成的,肉質最為鮮嫩,口感最好。
南方人也吃羊肉。涮火鍋時,從冷凍柜里拿出帶著冰凌的羊肉塊,戴白色帽子的廚子就在柜臺處表演他的刀工,工料細致,一片片都切得飛薄。一份里面只有十數片羊肉卷擺著,吃得時候在沸湯鍋子里涮三五下,血色就下去濃縮成一小塊兒了。肉味不足,也吃不過癮。
北方人吃得最多的就是烤羊肉———烤全羊及羊肉串。依制作工藝來說,一種是用特別調料腌制過的,一種是生鮮肉沒有腌制。按照烤法,又分為馕坑肉和羊肉串。
馕坑肉是把肉掛在一個錐形圓柱的鐵架子上,因此也叫架子肉。鐵架子放進馕坑中烤至肉色金黃為宜,取出時還滋啦啦往下流油呢!
羊肉按公斤賣,或者按串。最便捷當然數烤羊肉串。
烤羊肉串的阿達西們刀工不比真正的大廚們差,一手按著肉一手切,刀法利落。再一坨坨穿在鐵簽子上,架在燒烤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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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達西已經烤馕坑肉二十多年了,味道很好,不吃肉的人吃過都會想念的了。@遇見遠山 #大美新疆#在路上#做一個吃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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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的炭火也極有講究,據說用的是戈壁上的紅柳木,也有人說烤肉用的不是炭,不是柴,是燒過除煙的松樹枝子,所以烤出的羊肉帶有特殊香氣。
進藏進疆路上,我最喜歡的是喀什的烤羊肉,便宜又好吃。也不趕時間,滿大街都是肉香。
我在伊犁吃過好多次烤羊肉。有時是在別人家小院里,四圍是四把條凳。三五個一伙圍著一個桌子,喝烏蘇,吃肉,吹牛。有時是在路邊,有時是在半夜一兩點,吃了肉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往回走,大聲喧嘩自娛著,世界都成了我一個人的。
使我印象最深的要數一次大雪過后,朋友們到雪山上去。兒娃子燒烤店的馬老板帶了他家的烤肉支子,比烤肉店的專用電烤爐要小得多,直徑不過一米五,放在雪地上。
馬老板常年帶一頂白色的鴨舌帽,我當時問他為什么。他說,白色,就只是想要別人知道,做餐飲干干凈凈,也有講究。這是屬于他的固執和堅持。由此我肯定他或許是個幽默的人。
那天一起出行的幾十個人都餓了,他故意問,誰餓了,餓了報上自己想吃幾串。
當時大家都顧及面子不好意思開口,只有我愛出頭,叫了一句,“我(餓了)!”
馬老板聽了馬上笑著說,你先說就先給你烤五串。這時輪到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說:“就應該像你這樣啊。如果連吃飯都不積極,我怎么給他們烤呀!”他說,現在太多人掩飾自己,不問不說,問了不說,只好自己受委屈。
我猜他想表達的意思是:我們為什么來到大山里,就是為了找到最原始的風景,包括最原始的身體的感知,比如饑餓,寒冷,還有眼睛的震撼。不要束縛你自己,餓了就吃,困了就睡,笑就大笑,這有什么丟人。
抬起一條腿踩在條凳上,邊烤邊飲邊吃邊說笑,這是標準的吃烤肉的架勢。不像烤肉店那樣的大支子,十幾條大漢在熊熊烈火周圍,一面烤肉一面烤人。一串肉串上肥肉搭配,烤肉不需多少佐料,仍舊是鹽、孜然、辣椒粉就行。
新疆的馕餅是一絕,我在馕產業園觀察過人家維族巴郎子打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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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有遙遠的夢想和樸素的生活,即使明天天寒地凍,路遙馬亡。 ——海子 @遇見遠山 #在路上#大美新疆#馕餅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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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粉中加少許鹽水和酵面,和勻,揉透,稍發,放到馕坑中即可烤制。一般馕坑是用羊毛和入粘土砌筑而成的。它高約一米,肚大口小,形似倒扣的水缸。馕坑四周壘有方形土臺,烤馕人就站在一個低低低的板凳上操作。
馕按照形狀大小,烤制方法也有很多種類。太多了實在難以分清,一般我都按照配料和軟硬把它們成為芝麻馕,皮牙子囊,牛奶甜馕等。成批量地烤熟派售到各個小賣部,商店,餐廳,甚至是偏遠的牧區……
有一種軟馕是專門搭配燒烤吃的。烤羊肉串時,搭在肉串上。
差不多肉串往下滴油時,左手拿馕,右手把肉串按在馕餅上,再用左手使勁卷幾下餅,然后再架到火上烤。反復兩次,肉也烤熟了,餅也加熱透了,肉油肉香也悄沒聲息地混入面餅中了。吃的時候,再撒上配料,卷著烤串,冬天站在烤爐前,邊吃邊烤,邊聊邊烤……
漸漸我愛上了吃烤羊肉。有人說,你想吃是你身體發出的信號,是你缺少,這才是你身體里的本性,不要克制它。不過,過敏得倒確實少了。
也許吃到了正宗烤羊肉,才明白吃也有這么多講究。這可能就是別人一直說的,你要走出去,見天見地,見過了不一樣的東西,嘗試過不曾嘗試,你才能安心回來做自己。
離開伊犁之后,好想念那樣只有吃喝的日子。天山給它充作天然的屏障,擋住了酷暑、嚴寒,溫度適宜,雨雪艷陽恰到好處地搭配,我們坐著,處處喧鬧,而我心里安靜。白天融進黑夜,烤羊肉往炭火上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