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
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生查子——牛希濟
鄧麗君有一首很火的歌,叫《路邊的野花不要采》,火到什么程度呢?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還不知道鄧麗君是誰,也不知道任何一個流行歌星,但我居然已經會哼一兩句:“路邊的野花呀!你不要采”。
后來讀高中,有一次班里文藝演出,一個女生剛唱完一首鄧麗君的《甜蜜蜜》,然后我說,既然你也喜歡鄧麗君,那就唱一首《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吧。于是她真的唱了。
我至今記得全體男同學那種憋久了終于得到釋放一般的笑聲,尤其是當那女生唱到:“路邊的野花……”然后全體男生齊聲回應:“你不要采”。緊接著又是那種釋放的哄笑。
其實我對這件事是不理解的,為什么這樣的一首歌就能把全場男生的情緒給調動起來呢?
以我對當時男生的觀察,有兩件事情能讓他們得到釋放,一件是玩游戲,一件就是與性有關的東西。
我們的聯想能力,總是很奇怪的,一句簡單的采花歌詞,都能聯想到男女之間的事情。
隨著越來越多的網絡用語和段子,很多原本非常單純的詞語也衍生出各種聯想。比如“小姐”、“開車”、“擼”、“撩”等等。
但我們也對一些詞語失去了聯想,比如“飛鴻”可能我們想到的大多是黃飛鴻,而不會想到蘇軾的“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這樣的人生感悟。比如“芳草”我們想到的大多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卻不會想到,作為一種離別的意象,“芳草”作為中國人寄托離愁的載體,已經有上千年的傳統。
中國古人是沒有給人送花傳統的,那時候男女之間互贈的大多是一些香囊、刺繡、玉佩的信物,而送別的時候手里拿的,是楊柳。
所以有《柳枝詞》,說的就是折一支楊柳,唱一首“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留下來……”。因為楊柳的柳和留是同音的。
而芳草,從《離騷》就開始作為一種離愁的載體。
著名的有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人家說的就是離愁年復一年,至于后人從中悟出了要“斬草除根”,跟白居易沒有半毛錢關系。
還有柳永的:“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這里的芳草,已經長滿了天際,離愁彌漫了整個世界。
一直到民國的弘一法師,寫起送別來都是:“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然而所有這些寫芳草的句子,我覺得都沒有這一句有創意,那就是——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因為記得你的那件綠色的羅裙,所以我一見到芳草就想起你,連綠色的芳草都一塊喜歡了。
這句話是從一個女子的口中說出來的,是她用這句話提醒著將要分別的愛人,只要你見到芳草,就會想起我,這該是多么有智慧的女子啊?
這比起提醒愛人“路邊的野花不要采”不知也要高明到哪里去了。因為你越提醒,男人就越是對野花充滿了好奇,那些笑著唱“不要采”的男人,其實內心都恨不得多采幾朵才好。
而當男人聽到“只要你看到芳草的時候,還能想起我”這樣的話,雖然該采花的還是照采,但多少會對說出這話的女子感到很新奇、很感動吧?
我一直覺得古人要比我們智慧,從這些不同時期的流行歌曲里面(詞就是當時的流行歌曲),也能看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