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他溫柔一笑,她一生都醉在其中,想住進那個鐵骨錚錚英雄的心里。可直到他離開那一刻,她才明白,他那深情一笑從不是因為她。
? ? ?風荷谷上一大一小身影被夕陽拖得老長,小男孩糯糯的聲音拽著娘親的衣角發問:“娘親,為何爹爹葬在此處?”這問題藏在宇文念心中很久了,每一次家族祭祀他總也尋不到父親的墓,后來發現每次來這風荷谷的無名墓前,娘親總是靜靜發呆,回去心情也總是低沉許久,他猜這就是他那從未謀面爹爹的墓地。
? ? ? “他的心在這里。”白衣女子望著遠方悠悠的說出這句話,像是在回答兒子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雖然未施粉黛,面色倦怠,但卻不難看出是個美人坯子,若不是那挽著的婦人髻,恐怕誰都會以為是哪家未出閣的小姐,這就是寰城坊間出名的美女寡婦,宇文府少將軍宇文風的香草夫人。
? ? ? 宇文念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娘親這幅游離的模樣,弱弱的回了句“丟了心,他一定很難過吧。”聞言,她眼神亮了,忽然哽咽的說“是啊,心都不在了,哪里還會笑啊。”說完便又開始大笑,眼神迷離,不知想起了什么樣的往事……
? ?“香草,去采些連翹、黃芪回來,最近配藥差些藥引子。”忙忙碌碌的鄉村藥師老鬼差遣著自家女兒去采藥,最近村里人都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病癥,他忙活了好久還沒找到根治的法子,急的苦翻醫術。這不是香草第一次被爹爹喚著出門采藥,打小就在父親的耳濡目眼下學得一手辨識藥材的好本事,雖不會診脈開方,尋常小病卻也是難不倒她的,只是這一次采藥之行無形中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少女甜美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間。香草背著藥簍走進了平時不常去的山腰,聽說那里不安生,但具體如何不安生沒人告訴她,或者沒人愿意說出來。尋常時候都不會有女子只身前往,偏偏香草就不是一般女孩子心性,沒少因為去那里被她那老頑固爹教訓,偶爾還會讓她背背那些女戒,想來就是一陣頭疼。
? ? ? “宇文風,今日落在我們手中,你就別想著還能跑了。”幾個面露兇色的壯漢正追趕著一個人,那人似乎還受了不輕的傷,搖搖晃晃的往香草所在的方向跑。一個趔趄,似乎被什么東西絆倒了,一個畫軸從他懷中滾落,他突然笑了,香草并沒看清畫軸上是什么,只覺得這男子這一笑很美,很美。雖然臉上還掛著未干的血跡依然掩不住俊美的面容,此刻偏偏就有一種勇毅豪壯的美感,那笑意滲進香草心里,她突然決定去救這個男人。
? ? ? “戰場上還帶著書畫,有如此領兵之人圣才如何不敗。”壯漢們用一種鄙夷的眼光看著男子。男子不在說話,眼神里透著孤傲和無畏生死的決絕。
? ?“且慢”香草從掩著的灌木叢里走出來。
? ?“呦,沒想到圣才這窮鄉僻壤之地還有這等小美人,捉回去暖床不錯啊。”壯漢們用滿含欲望的眼光打量著香草,出口的話也是越來越低俗。香草幾步向前扶起地上的人,護在身后。
? ?“小娘子,這男人們的事你少摻和,還是乖乖跟我回去生幾個胖娃娃吧。”壯漢們開始肆無忌憚的狂笑。香草圈著男子慢慢往后挪著。“宇文風,你好歹是圣才國的將軍,就算死在我們刀下也還算體面,如今躲在一個女人身后算什么?還有這小美人,你別看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卻是個要死的人,不如跟著我們走,爺保證讓你一輩子享不完的福。”說著就一步步開始靠近,眼神跟動作也是越來越下流。
? ?“再過來我就毒死你們”香草拿出來她爹裝藥的小瓶,企圖去阻止幾個壯漢的靠近。
? ? “呦呵,還有毒藥啊,來來來,毒一個,爺這輩子最喜歡吃有毒的妞。”說著就走的更近了。 ?
? ? ? “不信自己看,香草隨意往外一撒,壯漢們發現旁邊草叢果然有只兔子死了。”幾個壯漢往后退了退,
? ? “小美人,這藥不是隨便玩的,小心傷了自己,你還是別管閑事了,乖乖跟我回去暖床吧。”打量的眼光落在香草身上,正想著香草手里的毒藥還剩多少,香草趁機往后退了不少。然后對身后的人說“一會抓緊我,千萬別放手。”一個翻身,香草就帶著宇文念滾下坡了。幾個壯漢幾步追過來,發現根本沒了人影,山坡極陡,想想宇文念的傷,他們覺得生還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準備回去邀功。
? ? ? “宇文念這小子好福氣,死了都有人陪他殉情,可惜了那小美人,長得比咱南荒的女人美,可惜喜歡那種小白臉,以后打進圣才國一定捉幾個暖床。”幾個壯漢在互相打趣中走遠了。
? ? ? 香草對這附近的山沒有不熟,剛才她和宇文念滾落的山坡有個陷阱,大概是很久以前為了捕捉大型動物造的,有次不小心掉落,還被困了幾天,最后被爹爹找到的時候沒剩幾口氣了。后來就成了香草的秘密基地。此刻陷阱里的宇文念緊閉著眼睛,眉頭擰著,似乎正在經歷極其痛苦的事。仔細檢查過后發現有一處傷口發黑,應該是被有毒的武器傷了。還好老鬼平時研究了不少藥丸,其中就不乏解毒的。當然像剛剛唬住幾個壯漢的藥,其實也就是不過是尋常藥水,那兔子也是香草方才采藥時發現的,早就死了。不過看傷口情形還需要一些草藥來外敷。香草喂了宇文風解毒藥丸,在草藥籃里找著外敷的,邊搗邊在回想,香草生活的地方雖是圣才國的南方邊遠地區,但也有商隊經過,所以有些寰城的消息還是知道的。
? ? ?宇文風是圣才國大將軍宇文守恒的兒子,似乎遺傳了父親的英勇,十四歲第一次隨父出征,首戰擒敵首領,一戰成名。如今已是寰城家喻戶曉的人物,當然還有一個出名的原因,那就是全圣才國女子心中的最佳夫婿。不知道這次是如何慘烈的戰事,宇文風會成這般模樣,大概南荒國又要不安分了。香草心中感慨這兩國戰事,同時卻也慶幸宇文風受傷,如若不然,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有機會見到宇文風。香草回頭看著安靜躺著的宇文風,笑了笑,既然遇上了那你就別想丟下我。香草從小長在山野,沒有一般閨閣女子的矜持羞怯,她覺得愛上的人就要大膽去追。
? ? 此刻寰城卻是翻了天。與南荒國一戰勝了,多虧了宇文風帶領一隊人做誘餌,引開了主力,但是宇文風也在戰中犧牲,支援的士兵絞殺了殘兵,卻只看到宇文風的坐騎和佩劍。宇文大將軍聽完戰事匯報的時候臉色蒼白,但最后也因為多年沙場洗練的緣故,沒有更多激動的表現。只有身邊的人知道,自從聽到戰報后大將軍派了多少人去尋子,又有多少個夜晚不成眠。當然除了宇文府的哀傷,此刻最痛苦的便是宇文風青梅竹馬的姑娘,尚書府的千金蕭雪荷了。
? ? ?聽聞打了勝仗她就在盼著他來找她,每次從戰場回來他總會第一時間來看她,笑著跟她說“看,我回來了,毫發不傷。”這一次她等了一天人也沒有來。后來聽丫鬟說宇文風死了,她怎么也無法相信。她歇斯底里的哭了,哭過之后一個人來到風荷谷,想起半月前宇文風在這里跟自己說的話。
? ? ? “等這次打了勝仗回來就去尚書府提親,我娶你。”
? ? ?“誰要嫁你啊,我可不嫁。”
? ? “除了我,你嫁誰去?”宇文風的話仿佛就在耳邊,記得幼時二人第一次來這山谷,那時好奇山谷叫什么名字,宇文風卻說管它原來叫什么,對他們來說只會有一個名字“風荷谷”,于是這就成了屬于兩個人的秘密,無數個日夜他們一起相依看日出日落。宇文風,你在哪兒啊,你再不回來我真的嫁人了,真的不等你了。
? ? ? 陷阱里的宇文風醒來是兩天后了,陌生的環境里只看到一個人,香草趴在他身邊睡著,他一動香草就醒了。“你醒了,要喝水嗎?”香草關切的問。
? ? ? “感謝姑娘救命之恩,我宇文風自當好好報答姑娘,以后姑娘有什么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香草聽他一臉正經的說辭,撲哧一聲笑了。
? ? ? ?“我不用你赴湯蹈火,不如你以身相許吧,也許更好。”說著笑意更深了。宇文風激動的就要掙扎起身,話還未出口,香草先開口了,“我救你并不是為你讓你報答我,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不必緊張。”后來從香草口中明白了此刻身處的陷阱之事,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心底牽掛著的人讓他想盡早回去,回去實現離開時的諾言。
? ? ?“此時出去你也走不遠,歇兩日吧,等你有些力氣了到時候你走我也不攔你,你要回京城的吧我先去替你探探路。”說著香草就自顧自的走了。雖然只有短短幾天相處,香草真的喜歡這個男人,以后他走了大約再也看不到了吧,心情突然變得煩躁。隨意用樹枝抽打著路邊的草,低頭看到一朵花,香草腦海中突然有了主意。
? ? ?“宇文念,宇文念,宇文……”一陣軟軟的呼喊聲吸引了宇文念的注意力,起身在陷阱口發現了躺在地上的香草。此刻的香草臉紅紅的,衣裳半開,身體不斷扭動著。還沒想清楚出了什么事,香草一把拽住他衣角,他俯身去扶,香草卻直接掛在了他身上。這些年他遇過不少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只是香草是救命恩人,他沒有把人像丟垃圾一樣丟開,只是伸手準備把人推開。香草急喘喘的說“剛去幫你找路,不小心……不小心被情花扎了手,我只是中毒了,你莫要多……多想。”聽完這話宇文風一把將香草抱進去。“香草姑娘,你可有什么藥能解毒?”宇文風褪下自己的外袍將衣裳幾乎全開的香草裹住,耐心的問著。“我并未帶解藥出門,你不用擔心,這毒不解大不了就是身上潰爛,想來我爹也該來尋我了,到時他自會幫我醫治。我一村姑,不怕毀容的”香草說的真切,宇文風聽得卻不是滋味,為剛才自己一閃而過的厭惡而愧疚。找了水想給香草喝。轉身卻發現香草早就丟了衣服,赤著身蜷著身子扭動,慌忙移開了眼。
? ? ?“我現在這樣子實在……實在羞愧,趁著我還算不太迷糊,煩請公子出去避避吧,免得我做出什么不得體的事,讓公子為難。”身后香草呻吟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聽到這里,宇文風異常為難,本來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處處為他著想,他該救。可是解情花毒非得男女完成結合不行,若解毒自然對不起雪荷。不解又會毀了恩人一生,實在是無法抉擇,身后的聲音像火一樣烤著他的心。
? ? ?雪荷,若我不救,你也會怪我無義吧,你會理解我吧,轉身安撫了那具痛苦扭動的身體。香草感覺自己飄上了天,因為宇文風的臉近在眼前,香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撲進了他懷里,應該是夢吧,那就不要醒好了。
? ? ?再次相對的時候略顯尷尬,“我會負責的”宇文風擰著眉說道。本也是一句不錯的話,愛他就想和他在一起,可聽到宇文風言辭間的疏離,香草拒絕了,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娶她。
? ? ?“本就是解毒,公子就當報了我的救命之恩吧,不必在意。這偏遠地方,我怎樣都可以過一生的。”這話聽得宇文風更加堅定了帶香草回去的想法。
? ? ? “聽說了嗎?宇文府的少將軍回來了,沒死回來了。”坊間一時又是一陣熱議,那個被大家哭著可惜英年早逝的善戰少將軍回來了。
? ? ?“小姐,小姐,風少將軍回來了,他回來了。”丫鬟激動的跟雪荷說著自己在外面聽到的消息。“走,快跟我去見他。”聽到宇文風還活著她很激動,很開心,想迫不及待見到人。“可是,可是……”丫鬟吞吞吐吐的話讓雪荷好生著急,以為宇文風重傷了。著急催促著“有話快說啊,別讓我擔心。”“少將軍,他還帶回來一個女人,說要娶她。”“彭……”雪荷感覺腦子像炸了一般,楞在原地沒再說話。一步步挪到床邊,那里藏著她親手做的嫁衣。“等這次打了勝仗回來就去尚書府提親,我娶你。”腦海里兩人相處的畫面一幀幀慢動作放映,他說回來娶我,如今回來了,娶得卻不是我。呵呵……丫鬟看著自家小姐的模樣,一陣心疼,卻也后悔自己不該把這事告訴小姐,卻又憋不住,心情也郁悶了。
? ? ? “雪荷,我回來了,你開門啊”門外宇文風已經解釋了許久,雪荷知道那女子是救命恩人,也知道解毒的事情非得已,但她同時也知道他不在是她一個人的了。縮在門后哭了,說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法跟人分享,特別是我最愛的你,蕭雪荷在心底默默的說。
? ? ? 丫鬟忍不住憤憤開口了“小姐說了,少將軍娶親一定會送上一份大禮,人來也來了,你就回去吧,別再折磨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夠傷心的了。”門外的人不死心的還在叫,雪荷擦了眼淚,開了門。
? ? ? “我說過我要的愛是一輩子一個人,如今不管什么原因,你娶了她,就不要再來找我。”說完很快又合上了門。關上門的一瞬間,宇文風感覺到心底什么東西也跟著被關進去了,失神望著那扇門許久,許久,最后搖搖晃晃走了。
? ?“宇文府少將軍大婚了”
? ? “哪家小姐這么有福氣啊”
? ? “我猜是尚書府蕭小姐,兩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很般配呢。”
? ? ?“不是,我聽說是個鄉下丫頭。”
? ? ?“不會吧,哪來的野丫頭難不成比咱們京城第一才女蕭小姐還美?”
? ? ?“聽說少將軍受傷時她救過少將軍命,少將軍是為了報恩。”
? ? ?“哎,可惜了蕭小姐。”
? ? ?“我也去鄉下住住,說不定也能救個什么將軍王爺什么。”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嚼舌根的人,很快宇文風,蕭雪荷還有香草全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顯然是最熱鬧的話題。
? ? ?吉時到。
? ? 風荷谷上,蕭雪荷一身火紅的嫁衣,頭頂的鳳冠霞帔不顯笨重,反倒襯得她精致的臉龐多了一份妖艷,成熟。
? ? ? ?一拜天地……
? ? ? “等這次打了勝仗回來就去尚書府提親,我娶你。”
? ? ? ?“誰要嫁你啊,我可不嫁。”
? ? ? 二拜高堂……我果真沒能嫁給你啊。
? ? ? 禮成,送入洞房……
? ? ?“除了我,你嫁誰去?”是啊,我除了你還能嫁誰呢?風荷谷一道紅色身影一躍而下……(我終究還是愛你的)
? ? ? ?“少將軍,少喝些酒,一會還要去喜房呢”宇文風身邊的小廝看不下去了,自家少爺是要把自己灌醉的節奏啊。看得心里也真不是滋味,可惜了一對有情人。
? ? ? ?“不好了,蕭小姐不見了”聽到這話的宇文風瞬間清醒過來,轉身就出門了。
? ? ? “少爺,你走了客人怎么辦啊……”后面的小廝也是無奈,自家主子聽到那名字整個人就變了。
? ? ?“雪荷……雪荷……雪荷……”風荷谷回蕩著宇文風撕裂般的喊叫,他一遍遍喊,可是依舊無人回應。走到曾許諾的樹下,他看到了紅色的繡鞋,望著山崖笑了,這一笑連星晨都隱起了光芒。雪荷,等我……一道身影在同一位置躍下。(這下我是你一個人的了)
? ? ? “娘親,你以后也會葬在這里嗎?”宇文念瞪著好奇的眼睛詢問。
? ? ? “不會,你父親有他想陪的人了,我不該葬這里,也不該來這里……”這一刻,香草又想起初見宇文風時的場景。他那么深情的笑了,原來你那么愛她啊。我是藥家女,怎么會不識草,會中情花毒,只不過是想和你之間有牽絆而已,或許是我太貪心,要的太多了。當時不來寰城,你還在吧。可我也忍不住不愛你,從第一眼就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