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母親站在一起，個頭比母親高出了許多。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在母親眼里，我卻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孩。
? ?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家庭的起居，每天都做著相同的事情，洗衣、做飯，一做就是二十年。
? ?她有過抱怨，曾經因為吵架，一氣之下把父親碗里的粥倒進了泔水桶，發狠地說，再也不做飯給父親吃了。沒過多久，父親因為應酬酒喝多了，胃子難受得很，躺在床上直哼哼，吃的晚飯全吐掉了。母親好像就忘記了說過的狠話，不顧陣陣襲來的倦意，強打著精神，到廚房煮點小米粥給父親喝。
? ?母親把煮好的熱粥放在了冷水盆里，用筷子不停地攪拌著，希望熱粥能很快地涼下來。母親把粥端到床邊，父親強忍著難受，坐起身子，把粥喝了半碗，酒氣一上來，就再也喝不下去了。父親喝了點粥，心里舒服多了，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不一會，父親就打起了呼嚕。
? ?母親因為起床煮粥，睡意早已沒了。重新躺下的母親，聽著打雷般的呼嚕聲，怎么也睡不著了。母親氣不過，就使勁地蹬了父親一腳，嘴里還不依不饒地說，“以后外去馬尿再多喝一些。”喝酒傷身，母親不喜歡父親在外面應酬喝酒，就把“酒”叫成了“馬尿”。
? ?在西式婚禮上，牧師會問新娘："你愿意嫁給這個男人嗎？愛他、忠誠于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嗎?" 母親可能沒有聽過婚禮誓詞，卻在瑣碎的生活中踐行著不渝的誓言。
? ?母親如同一片花瓣，默默地落在父親的這條河流，隨波逐流，不離不棄。花瓣遇到石頭，斡旋不前，流水也仿佛放慢了速度，溫柔地包裹著它，靜靜地守護著它。直至花瓣繞過石頭，流水載著花瓣，一同向前漂去。
? ?妻子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她勇敢地成為了母親。剛懷上康康的時候，妻子給我發了一條短信。短信的內容，直到現在，我仍記憶猶新。“老公，小天使來找我們了。”
? ?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把這條短信來回看了兩遍，才回過神來。我撥通了妻子的電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妻子接了電話，我卻沉默了。過了半晌，我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真的有了？”“嗯”，妻子初為人母，也有點害羞，說話的聲音細如蚊吶。跟妻子通完電話，我在單位就有點坐立不安了。腦子里全是感嘆號。我要當爸爸了！我快要當爸爸了！我真的要當爸爸了！
? ?兩個家庭因為妻子懷孕都非常高興，妻子卻受苦了。喜歡戶外運動的妻子，不得不放棄學校組織的活動，悶在家里，躺在床上，靜心地安胎。喜歡網上購物的妻子，不得不放下心愛的手機，不情愿地拿起《育兒百科》，認真地學習。喜歡大快朵頤的妻子，不得不戒掉誘人的食物，每天吃著清淡的營養套餐。喜歡打扮的妻子，不得不關上漂亮的衣櫥，換上了寬松的孕婦裝。妻子因為懷孕放棄了很多。
? ?妻子很有阿Q精神，“等我生完孩子，卸貨了，要把好吃的全都補回來”，她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 ?隨著預產期的臨近，妻子的妊娠反應卻愈發劇烈。早上起來，妻子在衛生間里要干嘔很久，一口早飯也吃不下。很多時候，剛吃完沒多久，妻子就跑到衛生間又吐了出來。為了胎兒的營養，妻子被折騰得夠嗆，往往是吃了吐，吐了再吃。
? ?終于到了預產期，妊娠反應是沒有了，妻子卻疼得要命。我攙著她，在醫院的走廊里走了一會，妻子就直喊肚子疼，要坐下來歇歇。醫生告訴妻子，肚子隔幾分鐘疼一下，就說明快要生了，要及時地告訴她。妻子疼得兩眼汪汪，掐著我的胳膊說，“醫生太殘忍了，我都疼得受不了了，還讓我數疼了幾分鐘。”有人說，孩子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也是母親最偉大的地方。
? ?如今小二子的預產期快到了，妻子的肚子也越來越大。妻子的肚臍隱隱約約地凸現在衣服上，像極了門鈴。我不禁玩心大作，跑到妻子的面前，用食指按一下妻子的肚臍，還配音道：“叮咚，寶寶在里面嗎？快開門，爸爸回來了。”
? ?有一首詩，是王維的名篇，叫《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詩中寫道：“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意思是說，雖然我人在他鄉，但早就想到今天是重陽節，故鄉的兄弟們要登高望遠，我想當他們在佩戴茱萸時，會發現只少了我一人。王維在重陽節想念的是他的兄弟。今天是母親節，不是中國的傳統佳節，我思念的是我的王媽媽。
? ?中午在外面吃的石鍋拌飯，我們點了一份雙人套餐，還單獨點了一份。雙人套餐是我和妻子，單獨點的一份是康爸爸。唯獨只少了王媽媽一人。
? ?大概是2013年，那時候康康還沒有出生。我們一大家，我、妻子、王媽媽、康爸爸，一起去淮安到大姨家玩。上午在萬達廣場逛了一圈，到了飯點，我們就近找了一家面館。大姨家四個人，我們四個人。面館里沒有八個人的桌，我們就把兩張四人桌拼在了一起。
? ?我不記得當時吃了什么面，只記得點了四份雙人套餐。王媽媽還嫌碗里的面條多了，叉了一些給康爸爸，又叉了一些到我的碗里。王媽媽對我還說了，“面剛端過來的，還沒有吃呢，你不嫌棄吧。”
? ?大姨因為這個還責怪了王媽媽，說她吃得太少了。王媽媽沒有反駁，只是微笑著說：“面夠了。”王媽媽的笑有點與眾不同，好像給人一種笑不攏嘴的感覺。每個人吃得直冒汗，還意猶未盡地評點這家面館的味道。面條的味道我已經沒有印象，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只有王媽媽的微笑，還有那句“你不嫌棄吧”。
? ?“叮叮”飯館里廚師提醒送餐的鈴聲，把我從回憶里喚回了現實。我們找了個四人桌，妻子和康康坐在一邊，康爸爸和我坐在另一邊。康康自言自語著，飯館里聲音很嘈雜，我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么。他說著說著，突然就笑了起來，還拼命地捂著嘴，給人一種笑不攏嘴的感覺。恍惚間，我在康康身上看見了王媽媽的影子，一樣的笑不攏嘴。我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康康已把手拿開，嘴里還嘬著插在西瓜汁里的吸管。
? ?石鍋拌飯一會就上齊了，我實在有點餓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我離開位置，舉著手機，準備給妻子他們拍照。從相機的鏡頭里，看到康爸爸旁邊的位置空蕩蕩，我的心里泛起了一絲酸楚。如果王媽媽還在我們身邊，可以一起享用燙嘴的石鍋拌飯，可以一起抱抱滿嘴油光的康康，可以一起逛街，可以一起幫妻子挑選新潮的項鏈，可以一起幫康爸爸搭配合身的衣服，那該有多好。
? ?我蹲在地上，不停地調整著取景框。當取景框對焦到康康臉上的時候，我看到康康的嘴動了，沒聽到在說什么。可是我就知道，他在說：“你不嫌棄吧。”聽到王媽媽曾經說過的話，我怔在那里，過了好久，才站了起來。我打開相冊，找到剛才拍的那張照片，只看到康康嘟著嘴，手里拿著雞翅，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上面。
?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 ?當懂得珍惜以后歸來
? ?卻不知那份愛會不會還在
? ?飯館里的音響正放著一首歌，是迪克牛仔的《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歌詞動人，聽了不禁令人唏噓。
? ?母愛不是一種可再生的愛，永遠不會再重來。王媽媽離開我們兩年多了，關于王媽媽的回憶已有些模糊了。從王媽媽那延續的愛，卻愈發清晰。
? ?祝全天下的母親：身體健康，節日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