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雪了,應該是昨天夜里就開始的,紛紛揚揚下得挺大,大片大片的雪花飄到中午才停,雪雖然停了,但是天沒有晴,還是陰沉沉的一副沒下夠的樣子。
因為氣溫比較高,落在路上的雪隨落隨化,只有沒車輛行駛和沒有行人的地方堆積了厚厚的白色。城市的雪不同于鄉(xiāng)間和野外,那樣純凈瑩潔,總顯得臟兮兮的,不像雨把路面沖刷得很干凈,而是沾上路上的土和成黑泥,任車來人往軋來踏去。
雪不屬于城市,它與自然更相配,就算是在人造的公園里,也能渲染出美景。你看住在大觀園中的寶玉聽聞下雪多么興奮,因為那是一個雪中的琉璃世界,有紅梅花,有神仙似的姐姐妹妹。
不要誤會我討厭下雪,恰恰相反,我喜歡下雪,不說別的,北京太旱了,難得下一回像樣的雪,冬眠的樹木,草坪,過冬的小麥對這場雪都求之不得呢,《詩經(jīng)》上有詩句: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優(yōu)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萬物齊一的思想我還是贊同它是有道理的。
不過我非草木,雪對于我來說,好處還是在于它的樂趣,雪可以怡情,可以娛目,可以回憶少年時堆的雪人,可以專注此時的尋詞覓句。然而我最向往的是像張岱那樣
“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
可惜今天是周一,我沒有機會來一次“模仿秀”,就算有時間,也找不到那個景,而且也未必有那個心境,不過我還是將自己置身于畫面中細細品味:
“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實話說,張岱這脾氣真是與我相投,可惜我沒早生三百年,只好在這昌明之世做個庸碌之人。
說起來很巧,袁枚曾經(jīng)寫過一首小詩,詩名就叫《十二月十五夜》,
“沉沉更鼓急,漸漸人聲絕。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今天是十二月十六日,雪是昨晚就下的,應該也算是十五日,雖然我知道袁枚按的是陰歷,可是仍然不肯放過這個巧合,人生代代無窮已,白雪年年只相似,生命就是在和自然的輪回中展現(xiàn)它的莊嚴、短暫和永恒。白居易寫道:
同為懶慢園林客,共對蕭條雨雪天。
小酌酒巡銷永夜,大開口笑送殘年。
久將時背成遺老,多被人呼作散仙。
呼作散仙應有以,曾看東海變桑田。
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恍惚間,青絲勝雪,佳人遲暮,且把酒言歡,笑送殘年,就是滄海變?yōu)樯L铮钟惺裁粗档贸類潯C鎸ψ匀唬湃丝偸堑玫綄θ松纳羁填I(lǐng)悟,所以他們可以冒雪去看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