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年初七,正值春運高峰期。在重慶北到深圳西的長途列車上,車廂里人群擁擠,許多人都擠在過道上,食品小推車經過時,不斷地傳來吆喝聲,我暗自慶幸年前就把車票買好了,雖然不是臥鋪,卻比那些只能買到站票的好多了。
我剛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穿了一套花格子絨質衣裙的女人將大大的行李箱安頓好,然后身體斜斜地靠在我對面的座位上,又把手上一個大塑料袋打開,取出里面的多種零食,攤放在窄窄的桌面上,霎時,甜的、酸的、咸的、辣的各種味兒交纏在一塊兒,我不禁皺起的雙眉,怏怏地把臉轉到另一邊去。
而她自顧自地抓起了一大把瓜子,一邊嗑,一邊把瓜子殼朝地上扔。期間,列車員來說過兩次,她點頭賠笑,答應一定會清理干凈,等列車員走了,她又無動于衷地繼續嗑瓜子、喝橙汁。引起周圍許多人的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大家只能忍著。
大約半小時過后,她總算是“吃飽喝足”了,正低頭清理“戰場”,坐我旁邊的老婦人哮喘病發作,嘶嘶嘶地喘氣,看樣子很痛苦。女人二話不說,麻利地用紙巾擦擦手,然后從自己的隨身包里取出一個噴霧器,要老婦人張開口,幫她噴;接著,一邊為她搓藥油,一邊“命令”我去倒杯熱水來。我從未接觸過哮喘病人,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該如何做才對,但看她如此熟練地做著這一切,我也只能聽她吩咐行事,忙起身去倒水。等我倒了水來,原本坐在老婦人旁邊的男人也已經起身站在過道邊上。而我們的位置,此刻已然成了老婦人的臨時“床鋪”。那女人正將自己的上衣外套脫下來,蓋在老婦人身上。就這樣,我們輪流照看老婦人,折騰了一夜。
到站了,老婦人自是對我們感激不盡,我對那嗑瓜子的女人初初遇見時的印象也改變了,人不可貌相,人心也不是憑第一眼印象就可以透視得到。
出了火車站,經過一個公交車站臺邊上,我看見一個男人掩面而坐,過往的行人匆匆地瀏覽完他腳下充滿渴求的紙張后,面無表情地遠去了。只見紙張上寫著不工整的字句:千里迢迢到貴地打工,卻無運可行,我已經餓了兩天,請好心人給我一點食物。這年頭,騙子太多,人們的同情心也懂得收藏了。
我正要離開,卻看見一個身著紅色休閑運動裝的女人將自己手里提著的一袋橘子分給他一半。頓時,我有些驚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接過橘子,哽咽著說:“謝謝。”然后,張著干涸的嘴唇,欲語凝咽。
突然,女人索性蹲在男人的身邊,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軟盒甲天下,我知道這是一種非常廉價的香煙。
那一刻,我的內心異常復雜。一方面,擔心這個女人上當受騙,一方面又有種久違的感動在心中蔓延。這種感動,又讓我想起在火車上認識的那個女人。于是,我摸摸口袋,掏出一些散錢,輕輕放在男人面前的紙張上。我想,相遇便是有緣,即使未來我們仍是彼此的過客,而在當時,我們是彼此的一道風景。人生途中每一次偶遇也是這樣,希望我微不足道的善意,也能給困境中的路人帶去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