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來自我多年來斷斷續續做的夢,加上腦海中隱約的記憶編就。我常想我的前世是否是一個以色列女子:
當鐵器從赫梯人那里流傳到紅海對岸去的時候,我們深受人敬重的王在她那粉紅色巖石壘砌的城堡里長眠了。
她留下唯一的外孫女吉婭。這一年,她十五歲。
與我同齡。
那時,東邊的波斯逐漸強盛起來,只用了一年的時間,阿契美尼德人的軍隊就到了紅海的東岸。
我們國家,是紅海東岸一個落寞的部族。女人的數量是男人的三倍。在上個世紀以前,同米底人的那場戰爭中,我們失去了大部分的男人,留下的男人都是孩童和老人。第二年,天上又下起了鹽雨,新出生的男嬰全部都死了。
當阿契美尼德人來到我們粉紅色的城門前,我們的王親自出城迎接,并獻出了她舉世無雙的寶物--祖瑪劍。由此,她的子民,無一被搶劫或獵殺。
后來,我們過著相對太平的日子,只是征收賦稅越來越厲害,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而這時,北邊的亞述又逐漸繁盛起來了。
黃昏時,祖父常常坐在門前粉紅色的巖石上,嚼著煙葉,望著遠處赭石色的海面。他說,我們的祖地,曾經是留著奶和蜜的地方。
那時,我常和莫比在紅海的岸邊玩泥沙。有時也潛到海水下面,看五顏六色的珊瑚和海魚。在繁茂的深紅色海藻間躲迷藏。有一回,我頸上的鏈子與海藻交纏在了一起,久久不能脫身,而莫比的眼淚融進了紅海的水里。
有時,莫比會撿到一些含有金屬的軟泥,我們把他拿到阿契美尼德人那里,可以換來一些羊肉和奶糕。他說,給你的祖父吧!他太老了。剩下的給你,你是女孩。
莫比是鐵匠的兒子,他十歲那一年,在一把短刀的刀背上雕刻了一個眼鏡蛇的頭像,它目光犀利,與刀鋒迸進。
從那時起,他便被允許與他的父親一道進出王宮,為阿契美尼德人的王打造兵器,用于進一步征服紅海對岸的埃及做準備。
在我們這兒,一個有身份的女人出門,無論路途是否遙遠,必須騎在駱駝的駝峰上,直到到達目的地之前,腳不能著地,以示尊貴。
如果這個女人是貴族或者王的親戚必須騎在母豹或者母獅的背上,才可以出門。并且有專門的私人馴獸師來喂養和管制那些母獅子們。
那時,可以被叫做“宮廷馴獸師”的人,是專門訓練王用來坐騎的公獅。而宮廷馴獸師也被視為整個族人的勇士。他必須有象的體魄、沙鷹的敏銳和雄獅的膽量。
這一年,我們這里來了個異鄉人。他穿著青色的長袍,沒有領子,裸露出的膚色如初收的小麥。長袍下沒有穿籠褲,小腿肌肉糾結。頭發披散著,沒有頭巾,也沒有頭箍,胡須從兩頰一直留到喉結處,但卻修剪得格外整齊。他的左邊的眉頭上長著一顆醒目的痣,紅中泛著琥珀色。眼神有時游移似風,有時凝結如潭。
有人說他是米底人的后裔;有人說他是當年與米底人那場戰爭中幸存下來的被俘虜的后代,現在被放回來了;也有人說他是紅海對岸的埃及人,是來探聽戰事的;又有人說他是北邊亞述來的喬裝成商人的將軍;還有人說他是波斯某一個落魄貴族的后裔。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住在哪兒?靠什么維持生計?
帶著族人的種種猜測,這個叫做努安達的異鄉人,來到了我們中間。
他的身上帶著一種獨特的氣質,混雜了各種野獸味的強而有力的征服欲和一種游離的飄忽不定的憂郁而懾人的氣息。
當他來到我身邊時,我總是想與之保持距離,轉身躲開,佯裝沒有看見。
當一天沒有見著他時,我又會像尋找水草的羊一樣,到處打聽他的去向,而見著之后,卻又不敢靠近,只是躲在遠處默默地注視。
從那一刻起,我的心開始莫名其妙的疼痛起來。有時候,為這種疼而高興;有時候為這種疼而苦惱;有時候又不自覺的期待著那份疼痛。
我把我的這種病癥告訴了莫比。他說當我們還在紅海岸邊玩泥沙時,他就在我的身上找到了這種疼痛。
我問他那是什么?
他笑著親吻我的額頭說:“有一天,你會明白。”
努安達的到來給我們族人的生活帶來了雨露。他常會拿一些稀奇古怪顏色各異的珠子和繩子與我們族里的姑娘們換鹽塊和烙。他教我們把頭發放下來,用彩色的繩子編成辮子,放在耳際。或是在海邊沐浴完后,乘頭發還未被烈日蒸干之前,把彩色的珠子串進一縷一縷的發間,使女人頓時增添了許多光彩。
我極愛那些顏色各異鮮艷奪目的珠子,常用莫比給我的烙和奶糕去換那些珠子。即使不戴在頭上,我也喜歡看著它們。在陽光下閃著光,顏色各異,很神奇。
努安達還給我們帶來一種叫做“棉花”的東西。早春時,我們將它種植在平原上,它的花朵是乳白色的,帶著淡淡的黃。開花后不久轉成深紅色然后凋謝,留下綠色的小果子。果子成熟時裂開,露出柔軟的纖維。我們用這種纖維紡織成棉布。于是,族里的姑娘們換下穿了幾個世紀之久的白色亞麻,換上棉布的紗籠,輕柔飄逸,美極了。
努安達還會彈一種琴,他叫它做坦布爾,有三根弦。時常,在黃昏時,我看到努安達獨自走上遠處靠海的崖邊,吹著帶著沙和鹽的風,獨自彈唱。每當這時,我會輕輕的走到他的身旁,聽他的琴音。那琴聲蜿蜒悠遠,凄婉動人。似在述說一樁往事,一段回憶。
我多么想走進他的世界,聽他訴說琴音里的故事。
他就那樣坐著,直到火紅的太陽落到紅海的對岸,將天空和海水染成一片血樣的紅,隨之,白日的熱氣消失殆盡。夜的寒冷悄悄來臨。四周靜肅,聽得到遠處山谷里野狼的嚎叫。
山下的村落里,人們升起了篝火。
夜有夜的熱烈。
族里有一位中年女人患上了一種怪病。時而發出綿羊樣的叫聲,伴著劇烈的抽搐,并且口吐白沫。起初是好幾次月圓才發病一次,后來幾個日落就發病一次了,沒有人知道她患的是什么病。老人們為她請來祭司做法,去神廟祈禱,都無濟于事。她們說她快死去了,她的三個年幼的孩子,臉上是極度痛苦后的呆滯。
努安達帶來一種藍色的藥丸,裝在錫金的小瓶子里。他喂她咽下,幾個日落后,那個女人可以牽著羊去集市上了。
人們說努安達是神派來的。
在我們的王去世后的第三個年頭,吉婭成年了。她必須馴服一頭公獅,才能登上王位。成為神指點的人,保護這個王國。
吉婭即位那天,廣場上擠滿了人,人們在期待著新王的誕生。
吉婭騎著母獅從廣場那頭走來時,金色的陽光照在粉紅色巖石鑄成的神廟上,泛著玫瑰色的光。
馴獸師們穿著無領的白色亞麻的袍褂,腰間纏著蛇皮做的鞭子。他們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頭公獅。
吉婭說:“誰可以馴服公獅,誰就是宮廷馴獸師。”
這個稱謂,象征著神一般的光華。
馴獸師們在與公獅的搏斗中,一個個倒下。老人們說,他們是被神召喚去了。太陽從神殿的這頭轉到那頭,吉婭的腳還沒有能夠著地。廣場上的人們漸漸失去了起初澎湃的心情,喧嘩變成了肅靜。
廣場上只有公獅的咆哮震耳欲聾。人們漸漸失去了耐性,神沒有指派吉婭來保護我們,她不是我們的新王。人們議論著,向廣場四周散開去。
這時,努安達從人群中走出來,彈著他的坦布爾,唱著我們聽不懂的歌,走向公獅。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或者是猙獰的表情,只有安詳。他邊彈邊唱,一步步緩慢的朝公獅走去,他注視著它的眼睛,輕輕的唱著,公獅從起初的咆哮變成了輕吠,然后它停止發出聲音,像一只乖順的貓。
廣場上走散的人們又迅速聚攏回來。他們看到努安達牽著那頭公獅走向吉婭,他彎身向吉婭行了個禮,將長發擽到肩后說:“您可以下地了,您的仆從來了。它是屬于您的,我的王。”
吉婭欣喜若狂,從母獅的背上下來,抓住努安達的雙手說:“你是誰?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哦!天哪!你是神賜給我的!”
努安達成了我們族里真正的勇士,我們的神。
自從努安達進宮之后,我便聽不到他悠蜿的琴音了。而我那疼痛的心病,也越發厲害了。
黃昏時,我獨自一人來到靠海的崖邊,站在努安達曾經彈琴的地方,舉目望去,一片綿延不斷的紅黃色巖壁,將陽光反射到海上,使海面閃爍著玫瑰色的光。來自紅海對岸的風,送來炎熱的氣流和紅黃色的塵霧。遠處,落日沉入海中,將天地染成鮮血一般的紅。
天,是紅海的岸。
當熱風第三次從東面吹來時,努安達離開了我們。
人們猜測他的去向,就像猜測他的來歷一樣,成為了我們族人談論的好幾個月圓的話題。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
當熱風再次吹來,我和莫比擁有了屬于我們倆的可愛的男嬰,他有一雙如他父親般堅定而清澈的眸子。
而關于努安達的故事也逐漸淹沒在了我們族人的傳說中。
吉婭已經可以獨自駕馭那頭兇猛的獅子了,她成為了我們族人真正的王,年輕而強健的王。
當埃及人登陸紅海岸,一把火燒掉波斯波利斯時,吉婭帶領我們向東遷徙到了埃拉特海灣。從此,我們在那里安家落戶近幾個世紀。
那是后人的記載中公園前三世紀初葉。一個被現今世界的猶太人奉為先祖的以色列平凡女子的一生。
“ ?藏 于 我 心 深 處 的 是 猶 太 人 的 靈 魂 朝 向 東 方 故 國 。是 凝 望 著 錫 安 的 眼 睛 ,縱 然 兩 千 年 顛 沛 流 離 ,希 望 仍 未 幻 去 。錫 安 與 耶 路 撒 冷 啊 !我 們 會 以 自 由 之 身 重 歸 故 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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