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北京(上)

(一)

凌晨十二點過九分,一覺醒來嘴唇有點干,取出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半,在北京的前半程已經結束,這幾天總盤算著記下點什么,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吧。

首先,窮人家的孩子很多事是沒得選的,大學時候每個月四五百塊的生活費只能圖個溫飽,到了大二,在外面做兼職賺到一筆錢,便迫不及待開始第一次旅行——峨眉山,大學時候我印象中只出過兩次遠門,一次和朋友去的峨眉山,一次姐夫生日一起去金佛山玩了一天,那是第一次見到大雪紛飛的樣子,而大學之前,沒出過遠門,沒坐過火車,火車只是記憶里面長長伸向遠方的樣子。到了大四,大學對我已沒了太多意義,大三的時候慢慢醒了,想起曾經給朋友吹的牛逼,我想做程序員——不信,朋友會這樣直白的告訴我,而不在乎的人自也不會表示信與不信,那段時間每天抱一本C++語法在自習室啃,在宿舍啃,啃得多了,漸漸熟了,自信滿滿卻仍然寫不出來一個像樣的程序,大四伊始同學們紛紛開始投簡歷找工作,我記得那是我第四次面試,第一次——學校對面一家小公司的程序員,面試完看到面試官在外邊玩手機,悄悄摸過去聊了幾句,記不起當時聊了什么,但是應該是技術相關,一個未來的程序員聊技術,井底之蛙而已;第二次——一家大公司的銷售,徹徹底底失敗;第三次——督導,負責安排促銷活動和物料準備,由于之前兼職經歷,算是很熟悉的一些事,當面試官問是否會跳槽的時候,我覺得我沒法妥協,哪怕暫時忘掉良心說點讓人舒心的話,我也做不到——我太現實了,那不是我的路,自然而然也沒了下文;第四次——剛好是第二天,一家醫療器械公司招軟件工程師,問了些技術問題基本都能答上來,也還算中規中矩,雙方達成共識——實習,我太需要一個實習的地方,而開出的條件——實習第一個月沒有收入,午餐可以解決,如果合適的話簽三方,之后每個月八百塊補貼——可以,我想那是做得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在那里學會了很多,甚至在離開前,當時的面試官,也是部門經理給了我很多建議,是帶我打開眼界的引路人吧。在那家公司呆完了整個大四,到了快畢業的時候,開始急了——大學沒怎么學,公共課還好,專業課掛上一堆,現在快畢業還掛著一科導致延遲畢業,到公司報道的時候也提供不了畢業證和學位證,我記得那時候打算如果能呆這家公司就留下來,如果公司會care,那就去云南緬甸邊境那邊呆上一年半載,熬過這段畢業了卻沒畢業證的日子,正好朋友在那邊,只要能幫我活過半個月,那也算是活下來了,如果半個月都堅持不了,那還活下來干嘛——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我記得是一個中午,同事們都去吃飯了,我找到部門經理,或許是因為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接下來可能就是急轉直下,當時特別緊張,比面試的時候還緊張十倍,說話變得吞吞吐吐,“文老師,我有點事”,“我專業課有一科掛了,延遲畢業,七月份拿不到畢業證”,“物理化學”——“沒得問題,我給人事說一聲,這都是小事情”,瞬間舒了一大口氣,以致于時常感嘆如果還在重慶的話現在很可能依然會在那家公司吧,我邁不過那個坎。

鋪墊寫了挺多,這是來北京的前兩個目的,程序員和金蟬脫殼。畢業之后那兩個月是我最失意也最迷茫的兩個月,能力是什么?感情是什么?忍不住去懷疑自己,為啥什么都這么不順利,難道就像小時候媽媽摸著我手的時候說的那樣——苦毛好多喲,一輩子命好苦哦?跌跌撞撞到了九月份,生活總是要繼續的,不是么?迷茫之后緊接著的就是躁動不安,那顆小小的心逐漸膨脹,我太渴求能力了,記得是在公交上突然萌生這個想法——想出去走走,去哪里?北京,思路格外清晰,迫不及待QQ上跟一個朋友說了這想法,“去撒,不論闖不闖得出來,到了老了的時候,至少也有吹牛的資本撒”,雖然我不太喜歡這說法,不過給出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我是程序員,最理想的地方是北京和深圳,所以上海和廣州不考慮,而成都逼不死我,我沒得太多時間,要的就是在可以逼死自己的環境中活下來,再加上北京作為政治中心,資源也是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忍不住開始高談闊論一番然后結束對話。到了家,那時候是在南橋寺租的間小屋,一室一廳帶陽臺,勉強算是家吧,躺在床上給另一個朋友打了電話,“有空沒得,陪我聊哈”,尷尬的開場白,“我想去北京”,“去撒,買張車票就去了,不得行再回來,就當去耍一圈”,心里閃過一萬個呵呵,但是給的也是我想要的答案,或許我并不是在征求他們的意見吧,只是想聽聽他們告訴我,“別怕,勇敢點”。之后大半年有了喜歡的人,也盤算過留在重慶,終于因為吵了一次后很久都沒理我,便放棄了這想法,去北京的事也終于在心里一錘定音,五六月份陸陸續續告訴了朋友去北京的打算,之后——告訴我爸,我不知道該怎么給他講,盡管我告訴朋友們只會在北京呆兩年,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兩年后我爸五十九,哪怕我的未來規劃里面不會和他住在一起,但是還是希望保持半個小時車程,每周或者每半個月能回家一起吃頓飯,我不知道怎么開口——好像是拜祭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出去走走”,“哪點嘛”,“北京”,我覺得想好了所有借口,甚至如果他不答應,我會說——“我只是給你說一聲,沒打算征求意見”——跟我當初打算搬出去的時候一樣,“趁年輕出去闖哈也好,你大了,有個人的想法,爸爸支持你”。后面一切都順利許多,提交了辭職申請,和朋友依次道了別,至于說送我——不用,這幾年來的臭毛病,每次朋友問用不用接我送我都是這答案,甚至連最喜歡的人說來接我——不用,也再沒機會了。周一辦完辭職手續,房子已經退了,那幾天住在家里,周二和初中同學約了一波,回家后——爸腳腫了,第二天去了醫院,很嚴重——一直喝酒導致身體很不好,馬上住進醫院,我已經買好周五的車票,那是最后一次掙扎吧——要不要放棄?老天都在玩你,這時候來了這么一出,偏偏在你最脆弱的地方捅上一刀。哥哥讓我要做啥去做,有啥事他們再找我,那兩晚上呆在醫院,我想過無數次離開重慶前的夜晚能否入眠——可是沒想到。那時候在玩股票,剛經歷股災,被套了幾千塊,卡里只有兩千塊左右現金,買的二十四小時硬座,和朋友說起來——剛剛好,有錢去沒錢回。

火車緩緩駛進北京,昨晚認識的一哥們煞有介事的告訴我這是五環,這是四環,至于認識的起因——拿包的時候我順手幫他拖了一下,便開始攀談起來,他好像是在一家餐館工作,信誓旦旦告訴我如果去勁松那邊就去找他,吃飯給我打折,很可惜——留下了QQ號,我卻再沒聯系,那時候的我連勁松在哪里都不知道,火車上幾小時的緣分就讓他留在火車上吧,不太像同類人,留下幾小時的交集,挺好~在北京有兩個高中同學,女生,可我向來把朋友關系和同學關系區分得挺清楚,自是不太好打擾。給朋友H打了電話,他的初中同學在北京,聽他意思挺久沒聯系,事先約好在他同學那里住上幾天,我則趁這時間找房子——一切辦妥,把包放他同學家里,迫不及待出去轉轉,此時手機也換上了新號,給所有朋友發去了短信,“這是我北京新號,原號碼繼續使用”,其中有些還不知道我來了北京,有些記憶里的人終是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當時在來廣營,離鳥巢幾站地方,有個女生在北苑上班,也是離得挺近,點名讓她請我吃了碗老北京炸醬面,到北京的第一天,留下的記憶便是:公交刷卡,鳥巢,炸醬面,烤冷面。后面和另一個女生聊天還忍不住吹噓,看我多機智,重慶那邊都是上車刷一次卡,到了這邊沒任何人給我講,看別人下車刷卡我也跟著做——彌補了十幾塊的重大損失。第二天開始找房子,聯系了朋友Z的高中同學,他前幾天在魏公村幫我看了個住的地方,那里離中關村挺近,讓我過去看看。有時候想想,如果沒有這些朋友,我不知道現在會不會流落街頭,雖然隔了幾千公里距離,但是。。。暖暖的~地下室!之前對于地下室的全部印象都停留在文字上圖片上,第一次真正走進地下室,空氣里面彌漫發霉的味道,前后住了幾十家人,公用澡堂和衛生間,押一付一最少簽三個月,一個月600塊,和老板談了許久終于答應按天算,一天60住十天,十天時間找到工作安頓下來并且另找住處,我想夠了——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由于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硬座導致抵抗力下降,那時候也是八月份,前一天晚上開空調得了重感冒,看完住處吃飯的時候,我直接把隨身帶的包抽紙巾擺出來,吃完后桌上已是一大堆紙巾,“感冒這么嚴重,真擔心你能不能捱過去”。五六點回到兩三平米的地下室,室內只有一張鋼絲床,兩個小柜子,床占據了屋子一大半空間,門在正對面,風扇不停地轉啊轉,稍稍去除點床上的濕氣,那幾天床單永遠是潮的,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風扇,然后去網吧呆到深夜再回來睡覺。地下室里手機稍微有點信號,朋友Y發來問候,“你去北京了啊”,去之前我沒給他說,昨天才發的電話號碼,“你支付寶好多”,“我給你轉了一萬,你肯定需要用錢,如果你轉給我的話我就一直轉到你收為止”,我記得那天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不知道該怎么做——裸辭,爸爸重病住院,到北京后重感冒,住在見不到陽光滿是霉味的地下室,明天呢?我還有明天嗎——我想放棄了。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總算捱了下來。周六到的北京,現在已經是周一上午,在銀行柜臺前排隊,辦理北京的銀行卡,突然電話響起,朋友Q打來的,問我在北京還順利么,到北京后接到的第一聲問候,來的相當及時。周一,瘋狂投簡歷,帶著朝圣的心情去了中關村創業大街,隨著股災資本市場遇冷,創業大街變得冷冷清清,四處轉了轉卻沒走進任何一家咖啡館,我還不是創業者;周二,瘋狂面試,面了四家,定下來第二天去上班;周三,上班,新環境。

一七年十一月二十日凌晨3點21分,該睡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未完。。。

(二)

十一月二十日22點58分,下班時候沒來由一陣失落,心里空蕩蕩的,匆匆忙忙離開辦公室趕往奧森公園,慢跑十公里,終于不再想那些不該想的事,一切安好。

新公司位于西二旗地鐵站旁一棟寫字樓里,三四十平的屋子擺滿了電腦,湊湊合合坐了二十多個人,老板交待的第一個任務——根據現有3D字體庫實現自由字體演示轉換,明顯就是so easy的事,幾天徹底搞定,初入職的時候一個月五千塊,比起重慶高不了多少,趁著這機會找老板談了談薪資,滿口答應,雖然公司小了點,老板人還不錯。八月底的北京天氣挺好,恰逢抗戰勝利六十周年前夕,那幾天還住在魏公村,每天下班在公交上都能看到鮮艷的晚霞,路過清華大學方顯暮色,我想那是唯一喜歡的一點東西吧。第一個周末,十天的最后期限已然臨近,花半天時間在沙河邊上找了間公寓,五百塊一月,十多平米,帶廚房衛生間,簡直堪比天堂啊,要知道大學的時候我都沒去過公共澡堂,有時間打水回寢室洗澡,懶起來大冬天半夜直接洗冷水,要死不活地住幾天地下室,現在有獨立衛生間,還奢求什么呢?抗戰紀念日放了三天假期,跟團去了壩上草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草原,沒太多興奮,或許前幾天真的太累了吧,也或許根本無心觀賞風景,我只想離開北京。回北京的路上,朋友C打來電話,問我在北京呆得怎樣,還習慣么,興沖沖告訴我過幾天去相親,不得不吐槽一下,這是九月份,到了春節我回重慶再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問我月底有空沒,“干啥?”,“我結婚”,當時我思維明顯停滯了幾秒鐘,“真的?”,“真的啊”,大學時候的室友,畢業后我特別失落的那段時間也時常聯系,祝福他尋到了自己的幸福,我呢,現在還在苦海爭渡而已。轉眼已是十月初,漸漸覺得公司提供的平臺終究小了些,開始萌生跳槽的意思,然而已近年底,按捺住還是明年再說吧。在北京呆了一月有余,朋友時常調侃北京是首都帝都,可在我看來沒啥兩樣,我只想尋個陌生的城市呆上幾年,身邊沒有朋友的時候恰好可以多花些時間沉淀自己。我本就生活在城市里,見慣高樓大廈也不覺稀奇,這里自是沒有太大吸引力,相反現在住個將近村子的地方,倒顯得臟亂差一些,以至于在我回到重慶的時候便不住感嘆,鄉下人進城了。住的地方到公交站需走上小半個小時,穿過一條鐵路,偶爾有火車停在中央,便要爬火車或是從車底鉆過去,夏天暴雨時節路面嚴重積水,住了兩年,16年淹了一次,水漫到胸口處,艱難地趟水過河,第二天在屋子里困了一天,17年淹了兩次,都(淹)沒到腰的地方,現在想想,好多在重慶沒經歷過的事沒吃過的苦在北京也都算嘗過了。

(三)

十一月二十一日,今年的第一個霧霾天,腿疼得厲害,下班便直接回到屋里,23點35分,步數停在一千三百步,大概是窩在宿舍吧,窗外樹葉窸窣作響,再次打開簡書,繼續,講我的故事。

11月6號,星期五,那年北京的第一場雪,來得好早~清晨起來窗外已披上銀裝素裹,第三個月便見到了北京的第一場雪,滿滿的驚喜。南方人對雪大多有種說不清的喜歡,走到鐵路上,積雪已經覆滿了軌道,天空陰沉沉的,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默默祈禱周末依然會降雪,這可是我第一次在城市里見到雪啊。下了地鐵,西二旗地鐵站總是人流涌動,匆匆撐起傘往公司方向走,一個大姐跟旁邊人說,“這些撐傘的一看就是南方人,下雪天哪里需要撐傘哪”,是啊,下雪天哪里需要撐傘哪,慢慢的走,走著走著就白了頭。天橋上一個人撐著傘走在我前面,墨綠色的上衣,好熟悉,盤起的頭發,好熟悉,腦海里不自覺閃過一道影子。不可能的,這時候她在云南吧,糾結了好半天還是忍不住發出去一條信息,“最近還好么”。這場雪并沒持續多久,待到第二天雪已經停了,初遇下雪天的那份歡喜也蕩然無存,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陰沉,或許這就是我眼中的北京吧,我不喜歡這里。第一次在北方過冬,難免有些不習慣,冷,刮臉的冷,刺骨的冷,錐心的冷,十二月份,終于又等到了下雪天,剛好是周末,迫不及待走出屋子去看看雪的樣子,這也是國慶節后第一次出門吧,平時周末都把自己鎖在屋子里,看看書,玩玩游戲,看看電影,混——混一天算一天,美其名曰:沉淀。躲,躲開身邊的人,也躲住自己。還沒到公交站,撐傘的手已經凍得通紅,趕緊去商店買了雙毛線手套,戴上稍微暖和一點,那場雪很大很大,漫天飄舞的雪花散到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那一天我逛了什剎海,逛了北海公園,逛了煙袋斜街,下雪天到處都是那么美,欄桿上堆起的雪人,汽車上畫出的心形圖案,花壇里雪地玩耍的少年,大家都在笑,下雪就是應該笑吧。

工作對我來講是件極其輕松的事,玩玩代碼,寫寫程序,日子便這樣過著。融入男人的圈子也挺簡單,跟年輕點的聊游戲,跟年長點的聊賺錢,文藝點的聊夢想,流氓點的聊女人,時常和同事們玩玩游戲,倒也樂得清閑。有個同事挺有意思,跟我挺像,自學的編程,從啃大部頭的書開始玩代碼,之后找公司做項目,技術還看得過去,就是略微有點直,不過比我強的一點:比我努力,而我呢——是比較懶的那類人。到了冬天時常和這哥們一起去跑步去健身房,我從小很胖,一直不喜歡運動,到了高中好不容易喜歡上籃球,然而也打得死爛,不過是喜歡在場上跑跑而已,現在終于養成習慣鍛煉,算是些意外之喜吧。那個冬天過得好快,幾個月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有次我們倆和另一哥們喝酒聊天,我說我才來的北京,這段時間過得真快啊,那哥們說,“那挺好啊,說明你過得很充實”,“不對,過得快不是因為充實,而是因為沒有回憶”,就這樣,我失掉了這半年的時光。一五年結束了,到了元旦節前一天,下班的時候老板把我叫到辦公室,“你做得很好啊,能力也很強,給你漲工資,六千塊漲到七千塊”——“哦,謝謝”,沒有任何喜悅,只有憤怒,我受不了那眼神,從那眼神里看到的是憐憫。仍記得在重慶第一次漲工資的時候,同樣漲的一千塊,看到郵件的那一刻嘴角立刻上揚,下班前兩個小時來來回回翻了四五遍郵件,回到家立刻給朋友Z打電話,自己都聽得出來語氣里面滿滿的歡喜。這次呢,走出公司剛轉過一條馬路,立刻撥通朋友Q的手機,一頓劈頭蓋臉的罵,“我特么不欠他什么”,“他本來就低估了我的能力”,過了會兒情緒稍微緩和了些,朋友弱弱的問,“你剛才在說啥子喲,我沒聽懂給”,電話那邊他正和女朋友逛街,現在也成了他媳婦,幾個月前生了寶寶,羨慕。到了北京習慣把自己關起來,不太愿意去接觸更多的人,換作以前定能交上些知心朋友,但是想著遲早會離開這里,便不愿把自己交出去。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遇到一群陌生的人,然后某一天帶著一段陌生的記憶,回到開始的地方,來的時候就有太多的牽掛,走的時候還留下牽掛么。

記憶有些模糊,翻了翻當初的說說,1月26日,22點04分:156個小時,一刻也不想多呆。。。轉眼已近春節,老板要求晚上加班到十點,把手里的項目都盡量清一清,這應該是某天下班后剛出公司發的一條說說,我想家了,迫不及待想回去,離開北京,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我在重慶上的大學,想家的時候周末可以回去,況且那時候我也固執的認為家已經不完整了,第一次離家這么遠,終于知道了什么才叫思念,有時候我會想,鄉愁就是熟悉了北京周邊飛往重慶每條航線,可以載著我,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從石家莊飛回重慶,落地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多,回到家里爸爸正等著我。那個春節呆了將近二十天,還是到了要走的時候,晚上九十點的飛機,我想在重慶多呆會,能晚點去北京就晚點去,能不去么?回程依然選擇石家莊作為中轉站,機場到高鐵站有上一段距離,搭上私家車,盡管司機師傅再三問我要不要找住處,然而我完全沒心思聽這些——高鐵站附近再找唄,實在不行火車站睡一晚罷了。也許是我的固執徹底惹惱了司機,把我扔高鐵站門口后收了錢就開走了,這時候我才發現一件嚴重的事——高鐵站外面居然是一片荒地,此時的石家莊零下四五度啊。高鐵站已經關門了,沿著走了一圈,沒發現人影,查了查地圖,最近的賓館也有一兩公里,車站側面有石砌的走廊,四面通透,在廣告牌后面找了塊地方坐下,適當擋了擋風,我帶的幾本書這時候也派上了用場——屁股下面一片冰涼,只得用書墊上,渾身撅作一團,頭埋在膝蓋間,稍稍沒那么冷了,但愿能夠小睡一會兒。風呼呼肆虐,坐了一小會兒就忍不住了,起身跺跺腳,沿著公路走走,看看能不能運氣好遇到一輛車,把我拉到最近的賓館去,很遺憾,在公路上來來回回也沒看到個人影,只得一遍遍唱歌消遣寂寞。好冷啊,那天應該是十五十六,天上月亮很圓,月光把荒野都照得亮堂堂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明亮的月光,真的可以把大地照得敞亮。心里默默念著,這一定是我最失意的時刻,如果還是更失意的時候,我寧愿去死,為了省點錢把自己放到這種境地,一定一定不會再有下次。到了北京,不出意外的又感冒了,和朋友通電話,恰好他也生病,調侃道電話兩頭都要死不活。第二個周末,漸漸意識到節奏不太對,前面半年還可以騙自己說呆屋里看書沉淀自己,畢竟交流是需要對等的,但是現在該怎么騙自己啊,到北京之后就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你又不是為了錢來的。

沙河離長城挺近,來了半年居然也未去走走,周末的時候第一次去到長城,坐在車上很隨意往窗外望了一眼,滿山的綠意,我才發現已經好久沒注意到綠色了,來北京之后我看到的永遠是灰色,灰蒙蒙,陰沉沉。三月的北京已然喚起一股生機,悄悄在心底埋下一絲綠意。長城,頤和園,杭州,橫店,恒山,我雖然不喜歡北京,但是我依然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啊,在路上的時候我會想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不用再去糾結喜不喜歡這個地方,既是逃離,也是寬慰。時間依舊很快,不過漸漸有了些陽光的味道。在新東方上了一段時間英語課——又回到魏公村,地下室的隔壁一條街,或許生命就是這樣一個又一個輪回吧,還不到一年時間,就又來到了當初深惡痛絕的地方。端午節三天假期,在網上買了輛二手自行車,沿著G6輔路穿過昌赤路,目標百里畫廊,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騎盤山路,大學時候時常和朋友Z騎車,但是由于我技術不好,朋友Z會護著我,現在在北京,身邊沒有朋友,一個人總要生活的。前面騎了三四十公里,漸漸有些志得意滿,買了個哈密瓜特意讓老板裝成兩份,分別掛在自行車兩端把手上,前行的時候袋子左右搖晃得厲害,遇到了長上坡路段,索性下車推著往前走,一路上遇到挺多騎車的人,每個人過去的時候都會說,“加油,前面就是終點/下坡”,好棒。遇到兩個程序員同行(hang),騎著二八大杠上山路,到了中途終于力有未逮下車開始推著前行,一路聊聊也挺有意思,到了下坡路段便開始各憑本事,一不小心龍頭沒打好摔在了地上,趕緊讓那倆哥們繼續走,"我沒啥大不了的",又騎了一段下坡路,在一個很窄的拐彎處,艱難躲過了從下駛上來的汽車,龍頭不穩狠狠摔在了地上,這次就不一般了,天使下凡,臉先著地。幸好附近是個鎮子,找個地方洗了洗臉上的傷口,用紙捂住下巴艱難止血,等了二十多分鐘過來一輛公交車,塞得滿滿的,這是最后一班,但是以我現在這狀態肯定沒法去擠。一對大哥大姐問我去哪里,“多少錢”,略有些不耐煩,“我們不要錢,我們就是這鎮子上的,看你傷得這么重,這也是最后班車,所以看把你帶出去”,突然那一刻覺得自己好渺小,是什么讓自己變得這么自負,這么盲目啊。

(四)

十一月二十二日,跑步的時候三次隨機到《人間》,命運就是這么喜歡看人笑話吧,不知道有沒有一天會遇到一個人,可以給她放這首歌,講另外一個故事。22點44分,夜已漸深,記得以前我常常會在這時候說生活才剛剛開始,獨自一個人的時候,生活才剛剛開始。

節后沒幾天便辭了職。公司始終格局太小,老早就有辭職的打算,十月份最早生出辭職的意思,想著反正快過年了,過完年再另作安排。老板畢竟待我也不錯,半年薪資翻了一倍,到了年后籌劃著怎么跟老板提,人事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是年前老板包的紅包,當時我已經請假回家,所以現在才給我,這事只得暫時作罷。過了幾天,到了二月底,盤算著下個月拿了工資走人,還沒來得及跟老板開口,老板給我漲了兩千塊,繼續呆著吧。五六月份,終于是熬不住了,六月剛拿了工資,周一早上糾結了半天終于敲開老板辦公室,提了辭職,而且越快越好,暫時交接妥當,下午便坐上飛機飛回重慶,呆了幾天又去了趟峨眉山,還是回了北京,還有一年時間,好好干。辭職之后終于有點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在圖書館泡了一個星期,每天早上醒了就出門,呆到晚上閉館,過了一周平時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接下來,又要面對找工作的事,說來也真是能折騰,兩年換了兩次工作,每次都是裸辭,其實機會都挺多,只是最終自己還是放棄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路,我也知道我該踩在哪里。遇到了現在的公司,遇到了現在的同事,我很喜歡這氛圍,壓力不算大,又可以有充分的機會發揮自己才能,我喜歡玩代碼,對于技術終有些執迷不悟,也樂得如此。后邊這一年,繼續旅行吧,去了濟南,去了泰山,去了長白山,去了廬山,去了武漢,去了五臺山,去了哈爾濱,去了天津,去了婺源,去了揚州,去了南京,去了大連,去了威海。走在路上忘掉了壓力,腳掌貼到地面的時候,心也飛了,就像高高飛起的風箏,我想隨風飄到遠方,可是飄得遠了,還會記得這里么,所以——記住牽著我,記住拽著我,我不想當斷了線的風箏,我不要一個人看藍藍的天空,我不要一個人看滿世界的冰雪,我不要一個人看漫山的油菜花,我不要一個人看廣闊的大海,我知道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但是我不想當斷了線的風箏,我不會懷疑能不能飛得更高,不會懷疑能不能飛得更遠,但是我不想當斷了線的風箏,飄向未知的遠方,因為那樣我的翅膀就徹底斷掉了,再也飛不起來。

想得越來越多,和朋友也漸漸聊得更多了。朋友會告訴我人生最大的痛苦有兩個:一個是不能實現夢想,一個是實現了夢想;朋友會說我是現實的理想主義者,哪怕再飄渺的夢,也會照進現實里;朋友會說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或許我只是塵世間的一個苦命人吧,縱然知道苦海無涯,偏偏爭渡。記得剛來北京的時候會感嘆煩惱的原因是:懂得不多而想太多,讀書太少卻愛思考,后來一個人呆著閑來無事喜歡上了奇葩說,雖然說話存在一定技巧,但是有時候聽聽故事也挺好玩兒的。來北京的時候我不喜歡漂字,甚至當朋友調侃我是北漂的時候,也義正言辭地拒絕這個名號。我只是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恰好是北京而已,我不是漂,浮萍是沒有根的,但是我有,我的根在重慶 ,也一定要回去。有一次晚上九點多,剛下課準備回屋,坐在公交上,頭靠著車窗玻璃,看著兩側滑過的燈火,這一切都好陌生,我不屬于這個城市,要想在這個城市扎根太難,所幸我沒想過要在這里扎根,只想擁有扎根的實力。17年元旦后,二十四歲終于也接近尾聲,本命年有挺多的水逆,菩薩保佑終于也快過去了,好不容易和喜歡的女生走得近些,這時候也因為觀念原因產生太多分歧,曾經我會盛贊她是如此完美,曾經我會以為她是我仰望的高山,現在也歸于平凡了。到了春節前一周,例行給家里打電話,隨意問句什么時候團年——比我車票時間早了兩天,掛了電話,心里很酸,之前雖然覺得家不太完整,但至少還有半個吧,現在呢,我還有家么,團圓飯不是該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么。還沒回到家,眼淚便不爭氣地滑落下來,七八年沒掉過眼淚吧,當意識到家已經有些變味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啊。請假,車票改簽,坐了三十個小時終于趕上那頓團年飯,春晚有段相聲——《姥說》,我沒見過姥姥,但是我知道那是小時候家的味道。我不奢求什么自由,我想要的自由是羈絆,幸福是依偎,能夠有個念住我的人,那才是我要的幸福。終于有一天她回老家了,說前男友從福建開車回來接她,那一天很平靜吧,第一次去景山公園,剛來北京就覺得這里的晚霞很美,這時候終于慕名去看日落,鮮艷的晚霞每一縷都讓人心醉,如果我有愛人,我一定要帶她來看日落,好美,真的好美~

或許是因為二十五歲魔咒,我把所有能訂的計劃都定在了二十五歲,之前那段日子便過得不太好,很不好,我不知道為啥,我不知道圖個啥,我不知道未來會是怎樣,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未來,我看不到,啥都看不到,這時候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很困惑,為啥這個世界會是這樣,為啥我不過選了條跟別人不太一樣的路就會多出這么多痛苦,我甚至想過放棄,我只是個普通人。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地想,自己是不是一直在逃避些什么——沒有答案。詢問自己的時候,時常發現些驚喜,原來我有這么多喜歡的事,喜歡寫代碼,喜歡拍照,喜歡文字,喜歡養花,原來我有這么多珍藏的回憶,在我難過的時候,在我落寞的時候——有朋友在。過了二十五歲,一切如常,終于回歸了平靜。七月份,一個周六早上,外面傳來陣陣敲門聲,屋外的人大嚷大叫催著搬出去,“15號以前搬出去,這里拆遷”。好吧,又要淪落街頭了——半天時間在國圖旁邊找到了現在住的地方,離圖書館很近,深得我意,接下來就是搬家,找同事借了行李箱,反正我除了書沒啥其他東西,來來回回搬了幾次終于也算搬完了。最后一次,外面已經拆完了,住了兩年我終于離開了這里啊,沒有任何留戀,夕陽下拉著行李箱走在一片廢墟旁邊,影子拉得老長~

(五)

寫給未來的某個人:我沒改稿的習慣,在回憶里面記憶慢慢失掉了原來的顏色,趁現在我還記得真切趕緊寫下來,靜待再次翻開。這幾年我喜歡上了回憶,盡管我不喜歡住在回憶里,但是那終究是過去的我,而過去的我里面繞不開的一個話題便是北京。我不知道有沒有帶你來過北京,不知道有沒有帶你去過我時常去的地方,不知道有沒有帶你坐一次我每天都會坐的公交,我不知道有沒有抱住你,指著一張一張照片,啰哩啰唆地告訴你這是哪里,這里又發生了些什么。過去即是如此,才會有現在,才會有未來。

寫給未來的自己:還記得么,來北京前的那段時間,你問了好多朋友你到底哪些地方變了,因為你發覺你已經變得徹底冰冷了,你甚至已經忘掉了什么才是感動,所謂的真誠也成了你嘴角的哂笑。來北京兩年,大多是痛苦,或許當你忘掉這是北京的時候,偶有些許快樂吧。走之前有人曾告訴你,你永遠不可能改變別人的思想,但是男人不能改變男人,而女人可以,慢慢的變得敏感了,慢慢的變得柔軟了,會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越來越痛,但是也有感覺了,不是么?愿你安好,夢想啥的對現在的你已經不那么重要了吧,這一年也想清楚了自己最在意的會是什么,祝福你,有一個想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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