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 ? 與太陽約會
? ? ? ? ? 北極湖
耗盡所有白天
擦亮一根根火柴
用熒光筆跪求
與太陽約會
讓太陽握住閃著磷光的午夜
贖回
不可能贖回的那一年夏天
在西出陽關玉門
我的搖籃
夜晚醒來
疏勒河在敦煌外柳園
西去列車被旅客擠滿
一顆星星溶化在嘉峪關
冰冷的水彈奏六弦琴
低回吟唱聲聲慢
星辰逃亡走來
在秋風瑟瑟站臺
我沖洗寒冷東海海鹽
鐵軌上水已注滿
泛舟一股股藍
在記憶里
嘴唇撫平太陽臉上皺紋
帶上群山駿馬一起
與太陽魂銷魄散
像泥土一樣
每一條河流
每一座城鎮
填入太陽胸口
曾經的道路
有無數月亮
卻只有一棵柳樹
一匹狼
從那里歸來
渾身全是白色
水泥墻上茉莉也是白色
而你
我的太陽
流盡我的細胞
迷失在大海
搖搖晃晃陪在
新生兒
永不枯萎
開遍紫丁香的海邊
2
? ? ? ? ? ? 活著
----------戰地隨筆讀后感
? ? ? 北極湖
硝煙把你擊倒
彈片在軀體濺起一條血淋淋的小路
你跳出戰壕
子彈轟鳴
像軍號
停在
杜鵑花敗落的時候
雨聲舔傷藍天的鴿子
吞下牽腸掛肚的巖石
追逐撕心裂肺哭泣的家鄉
你沒有倒下
老山蘭醉得紫紅
? ? ? ? ? ? ? ? ? 紫紅
你坐在掩體
握著話筒
那一頭
年輕的女兵
等著你
低啞磁性的聲音
等著你
話說關中的羊肉泡饃
你沒有死
? ? 也不會死
一年一年
生日晚宴
大啃香酥的臘驢肉
不停地
劃拳
飲酒
燃燒的酒精漂回青磚瓦房
在滾燙的熱炕
年邁的母親
砸開一只只核桃
邁著蹣跚的腳步
走街串巷
給你說房媳婦
在你熟睡的空地
褐色的望天樹
落下一顆顆濕潤的種子
你是孩子的父親
繁衍綠色的田野
? ? ? 金色的午夜
槍炮熄滅的黎明
漫長的一生剛剛開始
你歸來
在殘月和淤泥中
一次次活著
? ? ? ? ? 活著
3
? ? ? 你還在這里
----------戰地隨筆讀后感
在遺忘的高地上
靜靜想起你
你被風卷走
送葬的夜晚
拾起歪斜的筆跡
鐵罐里的老山蘭
你不在這里
摩擦的聲音
融化家鄉的雪花
低沉的深喉
挽留未出生的嬰兒
你一直站在那里
在鮮血環繞的紅土地
埋葬死亡
耕耘天使的菊花
? ? ? 北方的雨
填平的彈坑
萌生曬青的茶葉
? ? ? 嫩嫩的翠竹
夜幕降臨
在麻栗坡后
那是你消失的面孔
藏在射滿彈孔的天體
一陣陣火光
殺死泣血的日全食
你還在這里
蹲在陰濕的貓耳洞
拿起話筒
和心儀的女兵
說一句最后的悄悄話
口袋里
剩下的
一袋袋話梅
一粒粒大白兔奶糖
被寒冷的炮彈
拋向黑壓壓的彈洞
你飛走的地方
一片空白
槍彈膽怯得流淚
每一年
沒有你的名字
沒有你的生日
魔鬼和春暉交飲烈酒
你回來
失蹤的血肉之軀
用寬大的腳掌
? ? 厚厚的脊梁
擊潰日光下的霾彈
在戰地前
倒下
站起
倒下
4
? 祖國，我的祖國
? ? 北極湖
孤寂的霧里
想起你
凄凄慘慘的寒風
夜里
燒炭的壁爐邊
忘記外語
只有你
情不自禁的象形文字
萬里飄香的梅菜扣肉
黃昏
太陽照樣升起
趕路上班的人群
腐蝕的汽油
堅硬的土豆
幸存的早晨
那就是你
熙熙攘然的集市
遛鳥的大叔
湖畔槐樹下
摟抱的情侶
祖國
我唯一的柔情
? ? 唯一的詩篇
都交給你
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
默默撫慰每日的創傷
? ? ? ? ? ? ? 每日的思鄉
在長城高高的烽火臺
旖旎的黃山
滲入你的腦髓
與你
一起思考
一起憂慮
今天
黑色的眼眶
僅容下你
雨后彩虹
東方快車
粗糙手掌托起你
祖國
貧窮的土地
富饒的土地
5
南京中山陵
? ? 北極湖
整齊的臺階
通往山頂
朝拜的人們
走上
走下
馬尾松端坐這里
蔥綠的鐘山
守候炎熱的赤夏
? ? ? 陰冷的寒冬
升天的銅棺
無欲的慶典
石料、鋼筋
陪伴沒有英雄的時代
銅鼎凋謝的梅花
潑上云彩
黃楊樹的巨浪
阻擋祭壇歸路的青苔
來不及告別湖畔的新娘
紫金山愁苦的細雨
帶走花崗石刀光劍影的呼吸
幽暗的獅子
掙脫恐怖的鐵索
藍色的牌坊
孵化孤芳自賞的情人
隱居的夜
雕塑成金雞
暈眩的靈感
帶血的谷穗
面對雷電的尖叫哭喊
身上
碑亭的禮炮
轟倒
長長的匾額
墓穴
滲入腥風血雨的彈丸
你走了
浮雕殘缺的字跡
你走了
千朵蘭花鄙視的屠殺
你走了
再一次邂逅
傾城傾國的歷史
不是虛無縹緲的煙塵
年輕的河岸
下著雪
南山的鳥
俯瞰
平平淡淡的圣誕
6
? ? ? 等你
雨中
合歡樹下
撐著傘
等你
路邊咖啡館
一把把折疊椅
折疊偶然的相遇
? ? ? ? 無奈的別離
一路上
健步如飛的人流
白色襯衫
白色風衣
隔著大洋
我和你
無語
你的情書
傳給零點酒吧
勁舞的樂池
灑遍玫瑰花的浴室
無數回
時針指向十一點五十
一個人臥房
音響放送嘶啞的男聲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
不回家
許多家
哪個是家
沒人理你
那件打濕的毛衣
總也想不起
我在雨里
你在水里
沒有航標的河道
一只竹筏
辨別方向
昨天有雨
今天有雨
雨聲
雷聲
你
啞然無聲
7
? ? ? 不一樣的月亮
? ? ? ? ? 北極湖
油氈屋頂
不一樣的月亮
從施威坦奏鳴曲音板
傾瀉到涂滿灰色五線譜的唐衫
多想在長安的云端
追回綠島橄欖樹
? ? ? 伏爾加河三套車
? ? ? 楊花吹落的秦關
今晚月亮
像喝醉的女人
搖搖晃晃
任盈虧圓缺宇宙
蹂躪赤條條乳房
黃暈低垂在海上
帆伸向臍帶
掠奪生命的搖籃
那黑沉沉背影
在電閃雷鳴
? ? 拋棄光明的黑霧
在女巫蓮花
? ? 歷經劫難的雪山
不一樣的廢墟
不一樣的遺跡
屹立在逃亡者金字塔
偶遇
不幸失火的寶船
躲避發光的瘟疫
十平米小屋
野蠻人弓箭
逗留在背陰樓梯
? ? ? ? ? 塞滿食草動物驚捒的圓珠筆
明天的比喻
獨自去迦太基旅行
深陷地下
火刑柱的委屈
一陣陣沙塵
盜走無路可逃的歲月
迷信芝麻開花的諾言
來到每一個陰影
送走每一個星晨
流盡初潮的污雪
比誕生更強大的退隱
幸運的午夜
展開暈眩的月色
從微微呼叫的森林
提煉滲透白銀的月圓
8
? ? ? ? ? 晨讀海子
? ? ? ? ? ? 北極湖
車輪
請帶走滾燙詩行
枕在通往月球的鐵軌
面向星座
終于
變成一個完整的人
我向往日月星光
? ? ? ? ? 大海神曲
? ? ? ? ? 德令哈夕陽
不屬于凡夫俗子的白晝
背包里
只放下
潔白紙張
黑色銥金筆
瘦弱軀體
孤身一人
探尋未開墾的草地
火車壓扁污染的血肉
第二次分娩的汽笛
響徹詩人兩手空空的山海關
我用白色蒸汽
描寫荒涼
描寫亂石投筑的城寨
與捕獲獵物的猛虎賽跑
在無人問津的起點
下一輪競賽
無法競爭的對手
腦漿對洪水
赤腳對鐵蹄
讓我繼續寫吧
用條條白骨
? 生硬黃土
自由死囚
獻給寒冷世界
曇花一現的白馬
天鵝的村莊
我要寫
我不能夠寫
神秘王冠擊毀細細筆尖
墨水被暴雨沖走
蒼白無力的鋼筆字
讓位于紅鯉魚頭像
銀屏終端變換的數字
文辭轟然解體
支離破碎的海水
淹沒秦皇島外打漁船
長城誦詩的炮臺
橫陳大地的詩句與無人世界對決
一只高腳杯倒掉荒蕪塵世
裝滿撕碎的過去
? ? ? 撕碎的未來
9
? ? ? ? ? 痛惜月亮
? ? ? ? ? 北極湖
痛惜月亮
疲憊
柔弱的影子
拂曉
被黛紫色的暮云
驅趕到清冷的光芒
入夜
黑色圍巾
掩蓋灼傷右臉
偷偷潛入
默默佇立愛情、思念的
山坳
巖谷
河灘
湖堤
你千千萬萬
散落人間的游子
裝不下黑膚色孩子發黃的辭典
不忍遠望
你沾滿灰塵的肩膀
無數
有情
無情
情人
趴在那里
長時間痛苦
你眼里
看不見光明
殘暴的黑手
重擊昏沉沉的頭
你是柔弱女子
無法消受
傾瀉而來的洪峰
? ? ? ? ? ? ? ? ? 噴薄火山
? ? ? ? ? ? ? ? ? 干旱河流
想念白天
風敬拜的酒盅
注滿陰晴圓缺的雨水
回過頭
在陰暗冷宮
屈辱走去
? ? ? 走過
剪不斷
千般愁苦幽憤
陷入又冷又濕的瞬間
? ? ? 生死輪回的某一點
你累了
太多人離不開你
太多人向你傾訴昨日的秘密
太多人向你征討永恒戀人
太多人在你懷里出生
? ? ? ? ? ? ? ? ? ? ? ? 沉睡
? ? ? ? ? ? ? ? ? ? ? ? 死去
你是溫馨白日守候者
撲倒一個噩夢
? ? ? 又一個噩夢
笑容早已無聲
憎恨一次次
黎明前離開
你不想走
卻不得不走
抱住的只是黑暗星星
? ? ? ? ? ? ? ? ? 無色月光
? 10
? ? ? ? ? ? ? ? ? 流浪
? ? ? ? ? ? ? ? 北極湖
我想銜著桃花
一個人流浪
向白色東方
? 黃色東方
? 黑色東方
遙請東籬下
墾荒的母親
彈起杰克丹尼酒杯
酸酸的琵琶
一個人的楓葉
一個人的烤爐
一個人的山火
一個人的草種
僅僅是一個人
如果持筆作畫
讓我摘下
稠密的北京街頭
炸油條黑鍋
前門外雜耍信眾
護城河晨起的舞獅舞龍
吹奏湖邊笙簫
一捧清水
挽起通途太平洋的天橋
找回北海折斷的雙槳
? ? ? 團城根兒斗敗的蟋蟀
與你
在千年大佛
? ? ? ? ? 鼓樓
作揖
謳歌
只為
喚不醒的城門
劃不走的石舫
剛出鍋的灌腸
粘在千曲百轉的愁腸
東方
你深藏在幼童點燃的煙火
? ? ? ? ? ? ? 姑娘豆蔻指尖
孕育白馬的田野
西風吹皺我的太陽穴
長亭外
二十四明月夜
春秋提著一壺燒酒
匆匆醉舞
在煮酒樓臺
? 金戈鐵馬塞外
11
? ? ? ? ? ? ? 我的祖國
? ? ? ? ? ? ? ? 北極湖
窗外
狂野不羈的牛仔帽
褐色韁繩
收緊城門墩驢打滾
? ? ? 砂鍋居芥末墩
金山大橋
殉難者通紅疼灼的胸脯向東方延伸
我的盡頭是茫茫深淵
記憶飛鳥喚醒另一片狼藉的天空
一股股電流
穿過龐大北美野牛陣群
再次開啟黃土上永生的雕塑
我的眼睛是珠穆朗瑪雪峰
我的嘴唇是黃河壺口
飽含曾母暗沙礁石、水母
在梅花和青銅器上
串起高原、平原
哺育黃色生命的念珠
我的笑容
在擦不掉的詩經
? 生銹的敦煌壁畫
? 子彈頭高鐵
? 清晨，飛出的一群白鴿
一個又一個黎明
在腳下
? 頭上
錘成一片片象形文字
將伏羲氏的結網
發射到天宮一號的太空
我流落欲望太陽冶煉黃金
收獲一把無鎖的鑰匙
通向貧窮
? ? ? 困惑
? ? ? 自由的江河
我生存
我微笑
靜候春江花月夜的絲綢之路
? ? ? 驚濤拍岸的潮起潮落
金雞的村莊
傷痕累累
由樹根
? 森林
吹奏每一顆灌滿鉛字的頭顱
12
? 我討厭明天的太陽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宋徽宗畫作觀后感
我討厭明天的太陽
卻又如此想見到它
在饑餓鼾聲中
回到熄燈的汴梁
骯臟黃袍
揉搓成宣紙
兩只雀鳥
飛不出荒草蕭瑟的松花江
北風吹得江南閉眼
籬笆
草房
徹夜回首無雁飛的天南
趕不到三千里外清明上河
焚燒爐火
從飄散長發
再一次揉搓
一只狂傲的畫筆
拖著眼角魚尾紋
觸摸石頭上的雪
崖上的竹葉
花崗巖墨跡碰撞深陷白骨的黑影
飛翔的鳥
傳遞野火
我把靈魂宣泄到紙上
茫茫山水
血腥羊群
日月系在直不起的腰上
廝殺的駿馬廢棄在
生者、死者的風暴
繁星閃耀的海外
13
? ? ? ? ? ? 最后一根雪茄
-----獻給泰坦尼克號將生存機會讓給別人的那些無名英雄
? ? ? ? ? ? ? ? 北極湖
在冰冷大西洋重復隕落的明月夜
站在甲板
陪著大海
點燃最后一根雪茄
你習慣
像男人那樣
站立著死亡
晚禮服扶起跌倒的海洋
停下來
分娩巨浪也無法淹沒的留言
腳下
船尾
沉入水底
降落一場潔白的雪
返回冰川
噴出魂斷藍橋的濃煙
鮮艷蝴蝶結
懷抱海水
斷弦大提琴
邁開舞步
與海面吻別
匆匆忙忙
飄零的橡皮筏
婦女兒童
在傷離別的四月隆重加冕
你的語言稀釋大洋
船上房間袒露宇宙之上
給大海
更加平靜的睡眠
14
? ? ? 動物園里的獅子
? ? ? ? ? ? 北極湖
? ? ? ? ? ? 一
在擁擠城市重復抽象的非洲草原
速寫樹林刺傷你的腿
來來回回
向四周水泥墻默默行禮
你出生于圣地亞哥
母親獨身隱居
根在塞倫蓋蒂
灰色眼睛眺望南方
趴在松軟草堆
似乎依舊安棲熟悉領地
披著無法直立的獅毛
從此
不再思考
牙齒撕咬冷凍鮮肉
獅王于粘貼的獅虎山上繼續稱王
快樂囚禁的地方
囚禁草原沼澤大象羚羊
破產獅群只留下糊涂睡眠
你被鎖在人間
高墻加固
躲開圍捕的金錢
使你被迫進化成特殊的逆來順受的人類
? ? ? ? ? ? ? 二
你不知道你是誰
你不知道外面
那些直立行走的動物是誰
你聽不懂大廳嘈嘈雜雜的語音
你只想
安靜
安靜擦去雨后臉上的露水
安靜匍匐在捕獵的草叢
家十尺見方
一堵堵墻堵住嗅覺
在這密不透風的地方
你已沒有逃亡的時間
15
? 我的目光穿過整個中國
? ? ? ? ? 北極湖
繞過太空
我的目光穿過整個中國
黎明
天都峰飛出一群群螢火蟲
空氣捧著火把
在江南江北磕磕碰碰走動
牧養狗
一輩子
和人類
緊緊握手
目光
長跪不起
不忍面對一點點離去的中國
套著枷鎖與鮮花的小路
每個人拖著永不褪色的動詞
所有彩虹照亮的語言
全部收入一個個省
? ? ? ? ? ? ? ? 一個個城市
門口
夜鶯的小夜曲相伴白天入眠
收回疲沓的目光
眼睛被蒙上的草漸漸捂熱
我相信
365天
沒有詩歌擁有詩歌的那一天
同樣
被讀者揉碎
一條魚在動脈中落水
帶著它
我穿過
在田野中奔跑的
整個中國
16
? ? ? ? ? ? 一輩子，會遇見多少人
? ? ? ? ? ? ? ? ? ? ? ? ? ? 北極湖
一輩子
會遇見多少人
一輩子
與多少人相會
一輩子
又失去多少人
一輩子和親人朋友
度年如日
一輩子
只牽手一人
一輩子
幸運不幸擦肩而過
一輩子
多少人
來過錯過
一輩子
沒人知道你荒唐可笑的綽號
一輩子
忘掉很多人名字
想不起臨別時日記本上的留言
想不起失落于香山紅葉上
那一件紅色羊毛衫
路上，我們不停走散
回頭一望，是茫茫大海
一輩子終點剩下我一個人
白天
讀著一本熟悉的書
窗外松樹
爬滿定格的時間
17
? ? ? ? ? ? 我愛你
? ? ? ? ? ? 北極湖
當太陽不再升起
死心塌地窩在你并不溫暖的懷里
街上
最后一杯綠茶
前方
時隱時現的啟明星
我手上
有你半杯綠茶
頭上
還是那顆星星
黑暗中
默誦你寫的粗糙情書
我們一起
數著未來
明天
在陽臺栽種一盆向日葵
用剪刀
剃去你長長濃發
趴在窗臺
我們把自己交給長安街不見不散的人流
在天壇
為重孫重重孫放飛
鷹一樣的風箏
18
? ? ? ? ? ? ? 出軌
? ? ? ? ? ? 北極湖
當天與地顛倒
你沖出軌道
雙腳倒立行走
舌頭吊在月球上
在空中
碰見另一個人
一種談話碰見另一種談話
傍晚
口腔長出玉米一樣的牙齒
你倒著說話
背向有燈光的地方
一群羊在水中吃草
草鉆進放大的替罪羊身上
白天是你散步時間
一個人
二個人
三個人
一杯咖啡
二杯咖啡
三杯咖啡
街邊紅綠燈不停計算你躲雨次數
電話亭打開空空貝殼
雨后
男人黑色燕尾服
女人粉色連衣裙
靠近加班加點的長椅
十字路口沙發有許多張嘴
? ? ? ? ? ? ? ? ? ? ? ? ? ? ? ? 許多只拳頭
零點到十二點
嬰兒哭聲時斷時續
樓梯滾下一堆堆盤子
二個人的木琴響起二個人的二人轉
轉動房屋將二人拋向
南轅北轍的郊外
19
一輩子坐在江邊等你
? ? ? ? 北極湖
一輩子坐在江邊等你
渾身落滿風雪暴雨冰雹
一輩子是赤壁懷古
? ? ? ? ? ? ? ? 喝一杯酒抽一根煙的一瞬
耐著性子
讀你的詩
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我讀不懂你文鄒鄒的語言
不如給我一杯綠茶
? ? ? ? ? ? ? ? 一個貼滿藍色壁紙的房間
廚房冰箱整整齊齊擺放
沒噴過農藥的水果蔬菜
冷凍層有一條條三文魚
你回來與我約會的路
像一條通往火山的路
按住一個個不眠之夜
我喝光櫥柜里所有儲藏的白酒紅酒
切斷病入膏肓的柔腸
我想告訴你
那忐忑不安的傍晚
書架上
一本本書一頁頁信紙
寫滿忐忑不安的日子
20
? ? ? ? ? ? ? 離家
? ? ? ? ? ? 北極湖
在離港候機大廳
掰著手指計數
下一次回家里程
我想把自己分為兩半
一半在大陸
一半在空中
不知哪一天
遨游大氣層的那一半
踏著云海尋覓
那自由的一半
從出生那天起
再也算不清
遺傳于血液里
鄉愁的長度與距離
21
? ? ? ? ? 我的北京
? ? ? ? ? ? 北極湖
離開家的時候
只能帶走黑色的拉桿行李箱
箱里裝滿稻香村棗泥糕大順齋糖火燒
望著身后北京城
高低錯落住宅樓
充滿眼角膜
站在熙熙攘攘登機口
一只鳥兒發出輕輕和聲
鳥兒飛不出高高天空
我
離不開生我養我的北京城
22
另一個敦煌
北極湖
游客來來去去
沒人看懂空空的藏經洞
西邊黃土地不再走出
北魏隋唐時仕女
黃沙佛光的莫高窟
微縮成一堵堵灰色剝落的泥墻
幾千年佛龕
像壁畫一樣陳舊
毀滅于碰撞
在臥佛無奈注視下
消逝為一粒粒塵埃
洞窟踩滿古人今人腳印
空氣混雜
皇帝臣民粗人讀書人的呼吸和眼神
一把土
分化戰爭和平及掠奪
封上門
里面依舊是突厥元朝
外面依舊是現在
敦煌女人朝西天飛走
留下一幅幅七彩泥塑
天上如此寂寞
有去無回的淚水
在流不走的沙漠
匯集一汪鏡子般的月牙泉
飛去的女人無時不想歸來
可是
誰也不能倒著飛回來
23
? ? ? ? ? ? ? ? 秦俑
? ? ? ? ? ? ? 北極湖
那天中午
我被農夫的镢頭刨出土
突然見到陽光
視線一片模糊
天亮了
又要背井離鄉赴邊戍
我不想離開地下的黃土
在地下
從未聽到催人淚下的聲聲戰鼓
我永遠站在腳下故土
四周
依然是秦朝
只是夜晚
不再覆蓋泥土
頭上
那些陌生的人流
如觀賞玩偶一般
對我品頭論足
24
? ? 祖國，我坐在你膝上
? ? ? ? 北極湖
剩下的路還沒走完
祖國，請把終點交給西天的車站
腳下覆蓋掙開鐐銬的泥土
手中滑落變色的鵝卵石
槐樹嫩芽
河上羊皮筏
祖國
我萌生于你寬大手指
它緊緊握住岸邊破碎纜繩
當夜晚在你的土地復活
明亮的早晨
永遠是千家萬戶不滅的煙火
我窗外草坪
到處是凍僵的蘋果
霜凍樹上
酣睡雪花
祖國，你是一部被淋濕的線裝書
你走過來
輕輕講
每一頁
藍色呼吸
藍色的
和你一起哭泣的古舊瓷器
坐在你膝上
古琴
靜靜梳理
你濃墨般油黑長發
你的發髻
用無數世紀的頭簪
一一別上
25
? ? ? ? ? ? ? ? 擔架
? ? ? ? ? ? ? 北極湖
擔架不再停放母親病房
孩子們不再守候病重的媽媽
當擔架抬不動坍塌午后
母親隨白色鴿子一起飛走
身上菊花像昨天一樣輕
哭聲舉不起你的頭
日子被哀樂碾過
黑色的家如燕山雨燕一般輕盈
淚水很輕
擠滿輕風
四月黃昏塞滿寧靜的大理石
你的身體很輕
輕輕的
仿佛一片落葉
鉆進親人血液
讓醉酒的黑夜一次次驚醒
27
? ? ? ? ? ? ? 詩人
? ? ? ? ? ? ? 北極湖
一條彩虹在水面上種植喜馬拉雅菩提樹
天外搜索的語言
把河水轉換成淚水血水
心臟不停流汗
嘴里噴出一口口燒酒
你的房子
只有筆和紙
一支筆點燃五顏六色天空
一張白紙
包不住
堆砌塔尖的頭顱
你被神秘的愛情絆倒
為讀者開辟一條
無法抵達的寂靜小路
你的皮膚
紅紅的
滲出紅雀羽毛
腳下的鳥兒
奔向海上明月
在陽光大漠
默默隨野風而落
你的雙眼
穿透世界以外的世界
門外的第二世界
是綿綿的琵琶行
永恒的岳陽樓
28
? ? 我的腳步很慢
? ? ? ? ? 北極湖
離家路上的腳步
很慢
半夜雞鳴
用波特杯
向月亮和黑夜敬奉一杯杯紅酒
祈求嬋娟暮鼓
醉臥云層
從此不醒
我希望離別的那一天變得很長很長
用更多時辰陪伴年邁父母
和孩子們一起復習功課
宇宙的時間很長
人類的時間很短
一日間
頭上平添白發
大街上車流緩慢
認識一個人
愛上一個人
比塞車的高速路還要緩慢
慢是一種節奏
幾千年
我們依然慢慢閱讀詩經
依然慢慢擺脫饑餓戰爭欺騙
天衰老得很慢
人蒼老得很快
慢慢地
我們習慣在周末晚宴
等待總也等不來的孩子
一年四季
天氣變換很快
而慢慢地
我看見
霧
時隱時現
雨
停在路邊
29
? ? 我把故鄉放進酒杯
? ? ? ? ? ? 北極湖
今晚
我把故鄉放進酒杯
醇厚酒精繼續發酵
河東河西
熟透的高粱小麥
光打在高腳杯
詩經圍成的長廊
與醉翁之酒
澆灌返樸歸真的鄉愁
當咽下酒一樣黃河之水
穿過華北平原黃土高原
在泰山之巔
一群白鴿滑落
孤星佇立山頭
在故土的酒樽
我的清晨剛剛被海洋打濕
春夏秋冬是暮色蒼茫的港口
遙遠的歌
翻開一頁頁白紙
音符轉動異鄉異客
失去翅膀的名字
在燒盡無數面具的火焰
我寫下一行鏤空的謎語
酒和水
卷走沙灘上貝殼
貝殼被釀成紅酒
紅酒在故鄉
慢慢滾動
30
? ? ? ? ? ? ? ? 黃河
? ? ? ? ? ? ? ? 北極湖
我的皮膚被逆水的蘆葦洗得一片金黃
昨天
你在西出陽關無故人的上游
? ? 在一片孤城萬仞山的白云
? ? 在沒有日期沒有污泥的九曲回腸
自從小米大麥把我變成你的房客
自從白日依山盡的梯田
一頭雄獅睡醒在無數沉船消逝的壺口
自從你把我的名字鐫刻在你的名字之上
一滴水
一株水草
寒冷石器
從穴居的半坡村
從神農的石桌石凳
登上鐵馬長鳴的鸛雀樓
你那敞開黃金的南岸北岸
? ? 那高粱熟了的山崗
? ? 那鋼琴琴鍵拼攏的洪峰
? ? 那飛翔的血肉
你泥沙混濁奔流不息的麥浪
你清明上河圖上的孔橋
你手中遲遲不肯放下的
? ? 那一個個藍邊瓷碗
黃河
你送走我一萬個屈辱的日日夜夜
你送來一百萬個落日圓的黃土
烏云的碎石曾在父親滿是皺紋的額頭誕生漆黑的脊背
你黃色的波濤對著腹腔暴跳的怪獸發出黃河的怒吼
壓抑數千年的胸口
所有豐收的麥田
河邊
被杜康酒崩潰的纖夫
窯洞
嘮嘮叨叨的女人
我的黃河是大蔥煎餅的黃河
? ? ? ? ? ? ? ? 是羊肉泡饃的黃河
? ? ? ? ? ? ? ? 是莜面栲栲栲的黃河
在北風蕭蕭的河灘
黑頭發黑眼睛的男男女女
跪拜在清澈源頭
我用貧瘠渡口的黃河船夫曲
? ? 用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河水
? ? 用依山而盡的落日
? ? 用洗也洗不清的肉體
? ? 用跳龍門的鯉魚
帶走那永遠帶不走的西去列車的黃河
我的雙腳鑄成一把鐵犁
當我的雙手捧起一粒粒青稞
? ? ? ? ? ? ? ? ? ? ? ? ? ? 一道道梁
? ? ? ? ? ? ? ? ? ? ? ? ? ? 一道道灣
杏花盛開的信天游
唱不盡
幾千年的人之初性本善
除夕夜的炮竹
睜開眼
想起
三國演義的黃河
殷墟甲骨文的黃河
孔子孟子的黃河
我的淚流著永不失眠的將進酒
二十四小時記憶的大腦
不停地回憶
炎黃的趙錢孫李
千古一書的論語
鏗鏘的骨骼支起左鄰右舍的萬家燈火
三十里鋪的三哥哥四妹子
你就是我
舉杯邀明月 對影成三人的黃河
31
? ? ? 頓河的男人女人
-----靜靜的頓河讀后感
? ? ? ? 北極湖
在哥薩克磨損的鐵犁上
頓河
你是在情人懷中慢慢死去的女人
是韃靼廣袤黑土地守寡的母親
是飄來飄去的浮云
春天融化的野火
從褐色艾蒿頭頂
卷起刺鼻的煙塵
遠方的馬
徒步奔向斯拉謝夫斯克燒焦的樹林
折斷的樹枝
驚叫的鳥
半熟的楊梅蘑菇
秋雨挖掘被啃去半張臉的窯洞
猥褻的草原
秋雪埋沒腮幫上浸滿淚水的胡須
碧綠透明的河水
子彈
酒杯
沖刷岸邊蒙蒙啟明的天空
軍大衣蛀蝕三月藍色井水
冰柱下
石頭一樣的孩子
跪在
失憶的哥薩克頭顱之上
粉紅色小手
爬上斜坡
牧場上
綁在馬頭上的步槍皮靴
老宅
黑乎乎的蘋果樹
北斗星汲水的吊桿
頓河的籬笆
捂在情人滿載雪橇的四季
唇上
模糊的百葉窗
顫抖地
傳遞到男人赤裸身上
濕淋淋的春天
濕淋淋的手掌
兩匹白色駿馬
爬向紅色雪地
帽子中的煙
落在卷起的臺階
凍僵的男人女人
東邊的晨曦
阿克西妮婭黑色眼睛
吹來一夜變涼的紫色花瓣
額上一縷黑發親吻頭上的一縷白發
曬得發黃睫毛微微抖動白色牙齒
骨節粗重的大手
提起白色的裙子
長滿青苔的石板擦干手風琴挑逗的情歌
軟弱無力的手臂
在傾盆大雨的夏天凝視染紅的橡樹葉
? ? ? ? ? ? ? ? ? ? ? ? ? ? ? ? ? ? ? 碎布裁剪的布娃娃
房檐下
酒窖里
呼嘯的韁繩沉重壓在奔馳的懷里
在兩俄里以外的村莊
輕輕地
脫下厚厚棉衣
胸腔傷口
左肩背打碎的骨頭
血在喉嚨里
? ? 在夜晚
止不住地流
草地上
冰涼嘴唇
光禿禿腦袋
燦爛朝陽埋葬交叉在土坑里黝黑的胳膊
頭巾蓋住女人的臉
暗淡無光的瞳孔
半睜半閉
望著男孩頭發上黑沉沉的太陽
我寫下所有午夜頓河
一歲的馬
停在五顏六色的河邊
馬背上
拖著漫天灰塵的水桶
風吹鼓的裙子
汲取一桶桶水
繡花頭巾
朝坡上
抽出一朵朵小小白花
婚禮
阿克西妮婭披著鬈發的脖子
娜塔莉婭右臉頰兩根金色細發
覆蓋豐滿的雙肩
在夏天割麥的馬車上
剛出生的愛情
揪心別離的戰爭
女人
光著身子跑向屋外
褪去男人腳上沉甸甸的靴子
褐色外衣
抱著濕漉漉的柱子
一直站到天亮
雜草叢生的院子
頓河渾渾噩噩的水星
空空口袋
空空的
春日陽光
靜靜的雷
在門口煽動火辣辣的柔情
哭腫的腮幫貼在揉皺的餐巾
高加索的俘虜
一輩子
可怕的手
攥住可怕的骨頭
直到
兩匹馬
牽到河上
兩個黑黑瘦瘦的男孩
繼續
在夏收的俄羅斯田野
靠近
單純的女孩
成熟的姑娘
2018年1月24日于美國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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