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關于蜣螂的情話
那一天,愛希坐在房間綴滿碎花的床單上,看著窗簾水波一樣蕩啊蕩的,愣怔了一個下午。
然后,愛希想起兩年前單麥對她講的一個故事,說:有一種蟲子叫蜣螂,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屎殼郎,它一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滾一個天大的糞球……
你知道為啥?單麥說了一半的時候停下來,看著愛希的臉。他的小眼睛是瞇著的,雖然不好看,但很溫情。
讓愛希既無奈又好笑,為什么呀?
單麥的表情有些小得意,他說:它靠這個娶妻。
單麥的話說完,銀戒指就被他拿在手里,套進了愛希的無名指。單麥的手有些抖,愛希的也是。單麥是因為緊張,愛希是因為惶恐。
愛希沒想到平日里憨厚得近于木訥的單麥,會在她始料不及的時間里,作出那么浪漫的舉動。他難得講那樣的情話,一定編排了很久。
愛希就是這樣,嫁給了單麥。
單麥不好看,虎背熊腰得有些過份,單麥也沒有錢,守著樓下的一間小小的水果店,而且,單麥還抽煙,雖然抽得不兇,但煙味是有的。最讓愛希受不了的,是單麥身上的那股子俗氣,身上永遠是背心,腳下永遠是涼鞋,甚至連他臉上憨憨的笑容,都帶著一股子傻氣。
所以,愛希壓根兒就不喜歡單麥,更沒想過嫁給他,但是,愛希不得不承認,情話是有殺傷力的。愛希以為,她一個不小心嫁給了單麥,就是因為單麥給她講的關于蜣螂的情話。
2.那個家伙,給你下了藥
單麥對愛希的好,是顯而易見的。他把洗衣買菜做飯包下來不說,連每天睡前給她喝的牛奶,都是他先用嘴唇試過溫度的。
已經兩年了,他一直對她好如新婚。好得讓他都顯得卑微了。愛希則被他寵成了一個女皇。有時候,連愛希都覺得自己是無理取鬧了,可單麥卻不以為然。
周末,愛希的妹妹愛寶過來,見單麥又在洗手間里伺候完一大堆臟衣服,又馬不停蹄地出門給水果店進貨,就又稱贊起這個百分百的好姐夫。當然,也少不了給姐姐嘮叨幾句,說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見愛希苦笑,愛寶就作出窺透一切的表情,看著愛希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左青楊那家伙,給你下了藥。
愛希驚愕了一下,想說什么,靜下來了。
愛寶以為自己猜中了,又是一陣苦口婆心。
左青楊是愛希一直愛著的男人,直到單麥向她求婚,她也是愛著的。只是那時左青楊恰巧出了軌,她傷心欲絕,而單麥又是她母親同事的兒子,他喜歡她很多年。關鍵是,他在適當的時間適當地說了那句情話,愛希才一時沖動,唏里糊涂地嫁了他。
妹妹走后,愛希心情更是郁悶得緊。有時候一天說不了幾句話。那幾天,廣州像發了高燒,溫度一直在35度左右居高不下。
單麥以為愛希病了,就主動跑出了小店,站到了店門外,遠遠地看著愛希,說,你先呆著,天氣太熱,我估計是我靠得你太近,把你憋出病來了。
這不是玩笑,單麥把它說得很真誠。因為水果店太小,兩人一起呆著,連轉身都困難的。
愛希想笑,卻沒笑出來,她看著單麥在灼熱的太陽底下一臉關切地看她,眼睛不小心就被陽光晃了一下,有些刺痛。
3.我喜歡的不是榴蓮
左青楊來時,單麥出去進貨了。店里的榴蓮所剩無幾了。單麥說,別的貨可以不進,榴蓮是一定要進的,一年四季貨架上都不能少了榴蓮。
榴蓮是愛希最喜歡吃的。 左青楊看見愛希津津有味地吃著榴蓮時,表情里的意味就深長了,想說什么,愛希制止了他。
一個小時后,單麥回來了,流了一臉的汗,汗后面是尷尬的眼睛,愣了幾秒嘴唇才舍得動,說,哈,你好,是愛希的朋友吧,我見過你的照片,上去坐上去坐。說著,過來扯了愛希的手,把她拉出來,又做著送的手勢,把左青楊送到家里樓梯口了,動作有些僵,表情也是,可是歡迎卻是真誠的。
愛希看著他的樣子,就想,單麥啊單麥,你就真的那么單純么?
無法,愛希不得不和左青楊一起上樓回家了。五分鐘后,單麥又上來了,這次表情稍緩和了些,手里拿了一只榴蓮,一上來就忙活著給它開膛破肚。
不想,左青楊不識相,他笑著站起來,說,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榴蓮?又說,愛希也是因為我才喜歡上這個聞起來臭臭的東西的呢!說完,意識到說錯話,愕了一下,尷尬地坐下了。
愛希卻說話了,她看著忙活的單麥,說,其實,我一直不喜歡吃榴蓮,喜歡吃的是他。我是想著他,所以才總是想吃。又說,單麥,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愛希說完,空氣就把三人都膠著了,沒有人動。**單麥手里的榴蓮瓣子掉了一個出來,在地上彈了一下,滾遠了。
4.愛你的男人都該吃榴蓮
盛夏過后,就是初秋了。
單麥一直沒有把離婚協議書送過來。愛希想,他怎么就不簽字呢,簽了兩人都好。沒必要這樣的,他是愛她過了頭,還是他實在窩囊,窩囊到就算知道她愛的是左青楊,他也無所謂?
這樣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個多月,單麥來了,少有地穿了白襯衫和卡其色休閑褲,見了愛希的媽喊媽,見了愛希的爸喊爸,見了愛寶就喊小姨,只是語氣不如往常的爽朗了,帶著少少的怯。
愛希站在房門口,見單麥來,轉身回房,想把門關得決絕些,力度卻不夠,門在關上一半的時候停住了。
單麥在外面跟愛希的家人聊了一會兒天,終是心不在焉,走近愛希的房門,把臉湊進來了,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愛希,我現在吃榴蓮了,一天三只,我知道榴蓮的好吃了。又說都是我的錯,不就幾顆榴蓮么,跟你在一起的男人都該吃它,是我不夠體貼。
愛希回頭,見到單麥的嘴唇都有些腫了,跟小饅頭似的,本來就顯胖的臉更圓了。愛希就偷偷地吸了一口氣,問,離婚協議書帶了嗎?
單麥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搖頭,隨即,眼里的絕望就細細密密地長出來了。
愛希像沒看到似的,說,那你回去吧,下次過來記得帶上協議書,別忘了簽名。單麥傻了似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才退出門去了。他的身影被門縫夾得老長,看得愛希的心里酸酸的。
愛寶進來了,見愛希眼睛泛潮,就問愛希,姐,你真的決定了?
愛希沒有說話。愛寶就嘆了一口氣,說,姐,你這次是真的中毒了,中得老深。
5.在幸福面前,他成了斗士
單麥是在機場把愛希給攔下來的,那時候愛希跟左青楊在一起,準備去云南。單麥叫愛希的時候,愛希提行李的手就松了,行李掉在地上。
單麥跑得太急,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上氣不接下氣,看著愛希說不出話。
愛希說,謝謝你來送我,我不等你的協議書了,你簽后就放我家吧,等我旅游回來我就通知你去辦。
單麥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就沖上去把愛希抱住了。愛希掙扎,但是單麥的勁很大,她動了幾下就不動了。
單麥說,你怎么那么傻呢,你怎么那么傻呢?
愛希怔了一下,從單麥的懷里掙扎出來,疑惑地看著單麥。
單麥說,愛希,你不能生孩子我怎么會怪你呢!你真是傻呀!就算沒有孩子,咱可以領養,咱還可以去做試管嬰兒,現在科技不是昌明得很么!咱不愁沒孩子送終。又說,就算沒孩子送終,我也會養你的呀!
說完,沒等愛希反應過來,單麥就牽起愛希的手往回走,連行李都忘了拿了。走了幾步,停下來,走到左青楊面前,指著左青楊的鼻子說,你,不要再找我媳婦了,愛希是我的媳婦!說得很是斬釘截鐵,像個斗士。
愛希被單麥的樣子驚了一下,然后就無聲地笑,眼睛偷偷地潮了。在幸福面前,單麥成了一名勇敢的斗士了。
其實,傻傻的單麥不知情,愛希根本就沒準備和左青楊私奔,是左青楊要在昆明擺婚宴,叫她去。她不說出來,不過是想找一個讓單麥知難而退的借口而已。
6.懂得珍惜,就是寶貝
單麥真的開始張羅收養孩子的事了,他去了市里的孤兒院,也去了民政局,帶回孩子的資料,有一歲兩歲的,也有五歲六歲的,上面有著一張張可愛的臉。
單麥看那些孩子時,眼里的期盼和關愛又上來了,這種溫情,只在他看愛希時有。
愛希看著單麥的背影不出聲,眼里卻升騰起一層濃濃的霧,她連忙眨了眨眼,讓那些霧氣消散了。
愛希說,我有一個朋友的親戚,有一個女嬰,想送人,要不……
單麥想了想,連忙搖頭,不行不行,要是你找他們,他們就會知道你……單麥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繼續擺弄著那些孩子的檔案,目光卻是游移的,他怕她傷心了。
愛希把那些孩子的檔案拿過來,選了一個耳朵失聰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是一個小男孩,眼睛明亮,看著愛希時眼神天真而無辜。就要他吧!愛希說。
單麥疑惑地看了看愛希,說,他耳朵不好,我們……話說了一半被愛希的手指止住了,她說,單麥,我也要跟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單麥點了點頭。
愛希說:從前,有一對夫妻,妻子老是埋怨丈夫沒本事,妻子跟他在一起,吃不飽,穿不暖。有一段時間,家里只有一個南瓜,妻子又發脾氣,丈夫說,這個南瓜很珍貴。妻子不信,丈夫就抱著南瓜去市場,他妻子也去了,丈夫給這個南瓜開價100塊,這個價格太高了,100塊可以買這樣的10個南瓜了!可是,最后,真的有人出100塊要買這個南瓜……
單麥撓了撓頭,一副一知半解的樣子,孩子似的。問愛希為什么。
愛希說,因為,不管是東西還是人,只要你懂得珍惜,它就是寶貝。愛希說著,就從單麥的身后把單麥抱住了。
其實,剩下一句話愛希沒有說,那就是:在她眼中,單麥早已經是她的寶,而這個孩子,也會是她的寶。
其實,單麥對愛希的好,愛希怎么會看不見?結婚前,愛希確實不愛他的,可是婚后,單麥用自己的優點掩蓋了他所有的缺點,他溫柔、體貼,有時很憨有時很傻,都讓愛希愛上了。知道珍惜后,她就把他當成了寶。
其實,不孕的不是愛希,是單麥,他們結婚兩年一直未孕,于是一起去醫院體檢,但結婚報告是愛希去拿的,醫生說單麥的身體有問題,精子少,生孩子的機會極低。
愛希想,她不能讓單麥知道,她情愿讓他以為是她的問題,因為她不想讓單麥難過,他因為愛她,早就把自己卑微到塵埃里去,她不想再讓他因為歉疚而難過。
因為,他們的愛早已不是單向的了,他們,彼此相愛。(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