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求你讓我見見阿夜。”
低沉的男子聲音入耳,這渾厚的聲音聽上去是來自一個有些內力的凡人,這聲音中有幾分淡淡的傷痛,有幾分期待,我真真是不忍心,打碎了他的一腔期待。不過是凡間武人,子夜你為何……?
“子夜,你想要見他么?”望了望床上躺著的那個人,不,那只無影,我徒然的問著她。
回應我的是無盡的沉默,當然,子夜斷然不可能回答我了,因為,此時此刻,她的靈魂怕是已經回歸涅藍魔尊的懷抱。現在躺在這里的,不過是蓄了她最后的靈力的,養育小無影的容器罷了。
“你回去吧。”想來子夜應當是不愿意的吧,讓心愛的人傷心,許是會傷了她的苦心吧。
畢竟,一場人妖殊途。
第二日,那人卻是未走。
第三日,那人依舊立在門前。
十日,我下了一場大雪,他在風雪中舔舐心上的傷痛。
捏著手中的無影瞳,那微涼的觸感,恰若子夜見我時,那雙眼眸中徹骨的絕望。
沉思,半日已過。
微微嘆息,罷了,罷了,我終歸是心軟的。
我打開結界,款款微笑,說:“你還愿見她?”我并不知曉子夜和這個男人的故事,只記得半月前,我見到子夜時,她的狼狽和絕望,她在彌留之際的那一句,對不住,和千年的我,那般,那般地相似。我猜想,她的故事,應當也是苦澀的。
“但求相見。”那男人重重點頭答道,并無半分猶豫,這讓我有些不明白,子夜緣何要離開。
“隨我來,但愿你不會后悔。”我推開門,淡淡的日光照在子夜身上,安詳的令人恍惚間覺得她只是陷入了一場安睡,只要溫柔地呼喚,便會醒過來。
“她已經走了。但是她卻固執的保留了這副容顏,大約是對你的執念吧。”我淡淡的說。這世間的女子,皆是多情之人。
“不,不可能……阿夜,阿夜不會死的。”男人喃喃說到。看著他抱著死去的子夜,哭得如同失去摯愛的玩具的一個孩子,我忽然覺得,這只無影的故事聽上一聽也無妨。
“你大可不必相信。我所知道的不過是,這只無影已經死了,她的軀體之所以沒有幻滅,是因為身為魔族的母親,她有責任給孩子足夠的力量活下去。”我無奈的說。
“魔族?母親?”看來他是不知道子夜的身份的。
“呵,你竟不知。如此,對子夜你知多少呢?”微微訝異,我有些不滿的問。這無影,竟為這么一個人類的男子到如此,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愛情。
眼前的男人不過而立,他的名號——云枵,卻已響徹凜隱國。只不過,而今,世上已無云枵,那個曾經名動一時的第一劍客,如今不過是個失去摯愛的可憐人。
十五年前。
禱過山下。
漸行漸窄的山路上,不見行人,唯一青衣少年柱劍而立,那少年回身仰望,那隱沒在云霧之中的,高高的山門,心下感慨不已,如今踏出了這扇門,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吧。
這個時代的劍客,少有功成身退者,大多不是未成名便先身死,就是在決斗中以英雄的姿態死去,被后人贊一詞大丈夫是也。
仰望的姿態不知維持了多久,那執劍的少年,終于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在一聲恍若無聞的微微嘆息中,跪叩三下。
師父令他下山,名為歷練,實則是要參與到宮廷斗爭,幫助公子之木,那是師傅和公子的約定,也是唯一可以救這個國家的辦法。
據說,公子之木將成為一代明君。
可是,在少年的心中,這塵世間的名與利本就與他無何關系,從小在山門長大的他本不喜熱鬧,一向只有劍術可以令他癡狂,如今步入紅塵,不知會是何種境遇。想到這里,少年心中已有了決斷。驀然起身,他向著師門深深一揖,然后便大步離開,再無回頭。
此間少年,便是云枵。
那時的他,自是不會知道,云枵這個名字在將來的日子里意義如何,也不會知道公子丘的筆下他的項上人頭價值幾何,然而,他知道,這一去他的一生便是血雨腥風相伴,再無后悔之日。他的師門,從來沒有人能夠踏上兩次,自然他也不會。
一年后。
風城。
“老七,你聽說了沒,云枵又打敗魚鷹了啊,魚鷹可是公子丘守下十大劍客之一啊,云枵可真厲害”
“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鄙陋之人,云枵乃是當世一流劍客,自是無人能敵。只不過他這般惹怒公子丘,不知他會是個什么下場。”
“這人實在太可怕了,獨來獨往,無牽無掛,真是沒有弱點啊”
“……”
臨窗而坐的青衣少年微微哂笑,聽得小人物們的雜言碎語,他心想,云枵我何時竟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閑扯的話題人物了,無牽無掛的神秘少年殺手?
想到這,英俊的少年輕輕抬抬眼角,黯然嘆息,如此一來,公子之木總該會來尋我了吧,師父這個死老頭最后還要擺我一道,放我出師完成約定,豈有不告訴我何人是公子之木的道理?
撫了撫微挑的劍眉,他心想,當時還真是年少不懂事啊,怎生不問個清楚呢。
說來,這一年,云枵的日子真可謂是無聊二字可以概括。
初下山門,十數年的閉門修習,清苦而寂寥,使得不知人事,不解時局的他根本無從下手。好在云枵愛武如癡,倒也被他碰巧了,在一次次挑戰與被挑戰中,他詢問出許多有用的消息。
如是一來,他便知曉了,原來凜隱的政局已是岌岌可危了,明爭暗斗的洪流早已將世人卷入其中。
朝中一派是公子丘,他暗中控制了老皇帝,而那些可以阻止他的人,要么被鏟除,要么被囚禁,唯有公子之木自小云游四方,幸而脫險,不至于使這個江山早早落入虎口。說是如此,實是一點也不為過的,公子丘,誰人與?賢士之主是他,劍客之主是他,殘暴之君是他,荒淫之人是他。
相比之下,公子之木倒也是個極有賢能的,他曾經上過禱過山,雖然因了因緣機遇,沒能成為山中子弟,卻因他的才德,讓山主在這個必要之時派出山中最優秀的弟子來幫助他。此時,公子之木雖有一定的勢力,但卻不足以一舉成功,所有的勢力都如同沉睡著的雄獅一般,因而在這個時間,要找到公子之木實在不易。
在游歷各地的日子里,云枵不是,沒有到過公子治理過的城池。他也知道,公子之木果然是賢明善良,腹有經緯之才的。同樣他也看見了那些百姓們,對公子之木從來都是奉若父母的。只是,這公子之木的確是太難尋找了。
思來想去,于是云枵采用了迂回路線,他不停的向公子丘的劍客們挑戰,折了他許多兵,當然,那十劍客他自然不會傻到一殺了之,如今,他已然可以完勝十劍客中的任意一位,當然,縱使他再怎么劍術了得,他也不會忘記了自己的使命,他也清楚的知道,他可以打敗他們的任意一位,但是,倘若十人聯手,他的勝算亦是不大的。
“公子,那青衣少年便是云枵,不如,小人去將他請來?”一老奴的聲音從對面的客座傳來,雖極輕,但是習得一身好武藝的云枵卻已聽到。半晌,公子之木沒有回應。云枵微微側目,輕輕一哂笑,便拿起手中的劍,徑直走出了客座,似是將要離去,果不出其所料,就在他走出三步以后,那老奴便匆匆從對面跑了出來,深深一揖后,笑言:“云少俠止步,我家主人命我邀您一見。”
緩緩回身,云枵的嘴角揚起一抹很淺的笑容,讓人看不清是嘲弄還是得意。早在云枵那一瞥的幾十分之一秒時間,他便料到對面那白衣公子正是師父口中的那個公子,而他也確信,近一年來他的所作所為,多多少少會讓公子對他有些許興趣,只是要見他的話,不請自來自是太失面子,于是便有了這么一出。
“枵敢不從命。”云枵隨意的作了一揖,自是一番風流落拓,看在公子之木的眼里亦是一番欣賞,便隨老者來到了公子之木所在的客座。
“少俠請坐。”公子之木輕輕搖了搖折扇,如玉般的聲音便在云枵耳畔響起,如此溫和甚至柔弱,看來公子是個文人,聽得聲音的一剎,云枵便做出了判斷
“公子多禮了,在下云枵,師承禱過山門,不知公子是否還記得與吾師的約定,此番出山,云枵本就是為了公子。”
“如此,甚好。禱過山人果然守信。之木此番來風城是為了一事而來。不知少俠愿為之木解難否?”聽到禱過山門后。公子之木心中的戒備除了大半。
“云枵愿為之。”云枵執劍向公子一揖,鄭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