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讀到朱利安·巴恩斯的《10 1/2章世界史》,你會覺得這是他的一個短篇小說集,因為加“作者注”總共12篇長短文,光看標(biāo)題就覺得它們都在自說自話:“偷渡者”“不速之客”“宗教戰(zhàn)爭”“幸存者”“海難”“山岳”“三個簡單的故事”“逆流而上”“插曲”“阿勒計劃”“夢”和“作者注”。得知這其實是一本長篇小說后,不由得將12個篇章進行勾連,是“偷渡者”為了實施“阿勒計劃”呢?還是“不速之客”為了打贏一場宗教戰(zhàn)爭?“不速之客”又何以為一場宗教戰(zhàn)爭而來?可是,你如果能夠鎮(zhèn)定地讀完朱利安·巴恩斯翻轉(zhuǎn)歷史的開篇《偷渡者》,且沒有被朱利安·巴恩斯那有些石破驚天的文風(fēng)嚇破了膽,繼續(xù)到了第二篇《不速之客》,此時,你一定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從質(zhì)疑挪亞和他的方舟歷史地位的真實性,突然穿越千余年到了當(dāng)下發(fā)生在一艘游輪上的恐怖襲擊事件,這本書名為《10 1/2章世界史》的小說,既然冠了世界史的名,這種寫法還怎么兌現(xiàn)“世界史”這三個字?從第一篇到第二篇的跨越,也許是這本書的一個意外?我們且接著往下讀第三篇《宗教戰(zhàn)爭》,朱利安·巴恩斯的筆一下子回到了500多年前的1480年。這是一本缺了下半截的1480年關(guān)于一場宗教紛爭的案卷——這可騙不了我,哪里是缺了下半截的案卷!分明是朱利安·巴恩斯為使自己的書搖曳生姿,假托案卷寫了一個自己想寫的故事。
一本《10 1/2章世界史》,要么顛覆,如《偷渡者》;要么詭譎,如《山岳》;要么柔情似水,如《插曲》;要么夢幻讀來不知身在何處,如《夢》,這么不一致的文風(fēng),朱利安·巴恩斯非要稱它們是一本名叫《10 1/2章世界史》的不同篇章,這真叫人費猜疑又好奇心十足地非要找出作為一部世界史的內(nèi)在邏輯。
如果我們相信《偷渡客》中對方舟和挪亞的朱利安·巴恩斯式猜測也是一種可能的話,我們有可能眼見為實的《不速之客》中的情節(jié)應(yīng)該是肇始于《偷渡客》的惡結(jié)出的惡之花,那么,在《偷渡者》中偷渡到新世界的蟲蠹到了《宗教之戰(zhàn)》中蛀空主教椅子的腿致主教摔傷,又有什么可意外的?《海難》中人吃起了人且想出各種辦法人吃人,也是有前因的。至于《山岳》中那個為了尋找挪亞方舟不顧自己自己死活的弗格森小姐,朱利安·巴恩斯大概認(rèn)定,被挪亞和他的方舟故事欺騙的子民付出的代價何止自身的生命?!《三個簡單的故事》則是用三個簡單的故事重述了一遍因著挪亞而變得糟糕透頂?shù)氖澜纾劣跁朋w的《逆流而上》是一個愛情喪失的故事,與《插曲》互為表里互為陰陽——不是說愛是拯救這個越來越糟糕的世界的唯一良藥嗎?《逆流而上》說,在逆流里愛都不能保存住自己,有何來力量保護整個世界?所以,就有了匪夷所思、荒唐的要征服外太空的《阿勒計劃》。如果阿勒計劃能夠成真,朱利安·巴恩斯說,我們就可以進入到《夢》里的天堂了,可是,這位英國最聰明的作家,描繪給我們的天堂,竟然是溫柔的陷阱——這就是始于朱利安·巴恩斯的挪亞方舟的世界史,縱然其間人們試圖想要改變世界的成色,但惡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jīng)種下,到當(dāng)下我們生活的時代,注定看見的都是盛開著的惡之花。
讀過《10 1/2章世界史》的讀者一定看出來了,我把《四幸存者》漏掉了。其實,不是漏掉了,而是經(jīng)歷過光怪陸離的人類假借科學(xué)的名義讓地球變異的景象后,幸存的凱思·費里斯叫人為之膽寒:她和那只叫琳達的貓接下來怎么辦?
其實,也是替我們自己在問: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