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相遇在那年的夏天,那個夏天烈日當空,鄉間小路兩旁,成熟的谷物熱得彎下腰,低著頭。蚱蜢多得如綠葉,在小麥和玉米地里,在河岸邊的蘆葦叢中,發出微弱而嘈雜的鳴聲。
她和他就這樣相遇在這個村寨,那個暑假全國各地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各種招聘會和各種備考風潮席卷而來,但是也有這樣一部分人懷著熱情和心中的信念選擇回報社會,她和他就是那少部分的人。
她和他被分配到一起支教,第一次見面,他們走在那條泥濘不堪的小路上,昨晚才下過一場雨,似乎在迎接他們的到來,她抱著疊得很高的書本,那是給學校小孩的見面禮,突然后面的他喊了一下她,說“你的鞋帶開了”,她看了一下腳下被泥土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鞋帶,再看看手里的書本,最后對他抱歉的笑了笑,然后轉過身繼續往前邁步,剛走幾步,他走了上來,也對她笑了笑,就彎下腰挑起泥土里的鞋帶系了起來,站起身來,發現了她微紅的臉,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冒昧。這,就是他們的遇見。
隨后他們還是一前一后的走著,過了很久才到學校,第一眼見那個破舊的學校,他們似乎都愣住了,把給學生的禮物分發之后,他們來到各自的住處,好在他們的住處還算不錯,想來也是因為他們是極少數來這支教的老師。
之后的日子如清水一般,不痛不癢的一天天走過,她和他也漸漸熟悉起來,交談中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一個城市的,而他有一個很愛的女朋友,但是因為他來支教就斷了,即使是很愛的也敵不過現實的無奈。他很幽默,總能把她逗笑,她很可愛,總讓他頻頻失神。在這個破舊的學校,因為他們的到來,有了活力和激情,俊男靚女的他們總被村里的小孩問起是不是男女朋友,他們也是矢口否認,久而久之,小孩們不問了,而他們之間卻有了莫名情愫。他們雖然無話不談,但走路總隔著一臂距離,不多不少,就一臂,他疑惑問她為什么,她說,因為是你啊。她小心在心里答到,就因為是你,才知道你有多不喜歡親近,那個位置是他心中的那個她吧。
轉眼之間,他們在這個小村已經待了一年之久,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個假期他們一起回家,她還被他拉來應付他家里安排的相親。而之后他們也對這件事閉口不談,有一次半夜她來找他,說可能只能回去支教一年就得回城里,家里的安排,可是她不愿意,因為那個小村有她的執念也有他,她什么都不說只是哭,他問她,“你是不是覺得特委屈”,“我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既然不委屈,你又哭什么”,“不知道,本來不委屈的呀,看了你,就覺得委屈了”。因為那是她的委屈,而她找的人是他,所以他必定是要宣泄了,因為那是她的委屈。他們又回到了小村,對之前發生的事都極有默契的不說,這一年似乎在醞釀著隨時會爆發的情緒。而這一年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再是一臂,他們偶爾一起牽手去鄉間小路看油菜花,也一同傍晚去山頂看日落,也談到了未來,一切就像只談風月不談愛情的剪影。
這一年走過一半的時候,她回了一次家,回來的時候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也沒有過多的訊問,直到一次不經意看到她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一刻他覺得他什么都可以不用問了,他好不容易放下了原來的愛情,好不容易找到了未來,卻被傷得遍體鱗傷無能為力,那之后她還如之前一樣喜歡和他在一起,他呢,總是有意無意的避著她,走路時又是一臂距離,而這一次是他,她也沒有問為什么。這一年終于走到了末尾,那個戒指就是一道冰冷的門,可以看清她的每一根發絲。這年的末尾小村來了另一個人,結束了這個不痛不癢的生活,那是一個氣質極佳的女的,而他們手牽手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難得糊涂,難為清醒,直到轉身回到宿舍默默收拾自己的衣物。最后看了一眼右手戒指下面的傷痕,那是回家期間的一次意外,手指上有了疤痕才用戒指遮住,原本以為他是介意這個,現在看來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后來她同他們打完招呼就轉身走離了這個小村,走離了這個自己待了兩年的學校。他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像是開了水閘,那淚水,晶瑩的緩緩滴過,溫柔的,屬于他給她的,眼淚。如果那時候她能回頭就能看見他眼里的深情,可是她沒有。
那之后他們走了不同的路,他繼續待在了鄉村,原來那個女的是他的大學好朋友,他們只是為了演一場自導自演的悲劇。那之后他常常昏昏睡去,夢里面,唯見了那迷離在目的落葉花雨,和花雨下的那個人。他常想,她不是喜歡著他嗎,怎么能這么輕易就放棄了,怎么不問問他,愿不愿意。
兩年之后,她還是只身一人,她在另一座城市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也是當老師,城里的孩子很聰明條件也很好,可是她常常想起那個小村里的孩子,總拿他們比較,總能發現小村里的孩子是那么的可愛和單純。而她對他有著恨,恨他給了她希望又讓之破滅,她恨他,卻抵不過思念。這兩年對他一直是想念的,對那個有著太多回憶的小村同樣的想念,她也有約會的對象,她同他一起約會,總是不經意的笑著,扭頭,看到他的笑顏有些僵硬,這些話,是慣性,可是,又是慣性地誰給誰聽?誰又能讓她擁有這般強大的能力,多年之前,在鄉間小路給她系鞋帶的他嗎?
之后她終是一人,依舊上完課回到自己的公寓,路過報亭,買了最新一期的讀者,轉身的時候,似不經意,似經意,還是看到了那一篇報道,某鄉村小學支教老師只身一人駕車去置辦學生用品,馬受驚嚇,連人和馬摔下山底,辨認身份,發現該男子放在衣服內兜胸口處的泛黃鞋帶。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無法聚焦在報紙上的報道,無法聽到周圍的車鳴聲和報亭老板的關切聲,周遭一切都是幻影,而她明白了,她愛他,不再是恨。而這愛,涌動著,有了昭示之名,深情而悲傷,洗卻了之前的恨,變得無暇。
于是,終至哽咽。
后來她收到一封信件,從那個小村寄出的,信里說,這兩年沒有你在這個小村,我走了無數次的鄉間小路,我看了兩季的油菜花,看了很多很多次日落和日出,我看著孩子們長大,想到的卻是我們的成長,我去過一次我們終沒去成的那個破舊教堂,我曾雙手合十,躬身三次,求上帝讓你遠離給你帶來惡運苦難和不開心的人,只要年年開心,即使,生生不見。
后來的她,估計大家都能想到,她回到了那個小村,教了很多學生,看了更多的風景,終是回報了心中的執念,待在了那個擁有著兩人兩年回憶的小村,這一待就是直至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