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概全中國的人都知道三月三是廣西特有的節(jié)日,并且還獲得國家支持,三月三這一日成為廣西法定的假日。這一天,生活在全廣西的人都可以獲得法定休假,人們可以盡情的狂歡出游,還可以參加隨處可見的山歌對唱,山歌比賽以及各式各樣的活動等。
? ? ? 可是外省人很少有知道,十幾個民族共同聚居的廣西,即使是同度一個節(jié)日,各地各鄉(xiāng)村也是風(fēng)情各異的。
? ? ? 比喻,三月三這天,廣西有些村莊的人過三月三節(jié)是不外出游玩的,并且那些遠(yuǎn)在異鄉(xiāng)打工、生活的游子們,在這一天,只要情況許可,都會舟車勞頓的往家趕,因?yàn)槿氯@一天是家鄉(xiāng)隆重的請客節(jié)或者吃節(jié),有些人干脆就調(diào)侃稱這樣的節(jié)日為“笨節(jié)”。
? ? ? ? 能夠把這種節(jié)日稱為請客節(jié)或吃節(jié)甚至有人戲稱其為“笨節(jié),”其實(shí)是很不簡單的。
? ? ? ? 比喻說,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重陽節(jié)、春節(jié)等等在全國通行的節(jié)日,是基本上不可以稱為“吃節(jié)”的,在這些普天共同的節(jié)日里,你若是到朋友、親戚、或回娘家里去吃飯,只能稱作你到某某家或某某村過節(jié),是有過與吃之分的,并且你還必須帶上禮物,才好意思進(jìn)門。
? ? ? ? 還有就是,在那些大眾的節(jié)日里,你無論是回娘家或到親朋好友家過節(jié),你不好意思邀三結(jié)五的帶太多人去。
? ? ? 而請客節(jié)之所以也說是吃節(jié),與其他節(jié)則完全不一樣的,在這樣的吃節(jié)里,你不用封紅包,僅僅是出于禮貌隨意買三幾斤水果,然后就是邀上十個八個人前呼后擁的去你想去的人家,并且不管你有無禮物,主人只要一看見有客進(jìn)門一樣笑得合不攏嘴。
? ? ? ? 你以為你手上拎著幾斤水果,身后擁隨著一群人,上桌的菜就會少?滿桌的雞、鴨、魚、牛肉等等,燜兔子,紅燒鵝,各色各樣的菜擺滿桌,不亞于酒店的豐盛。
? ? ? ? 當(dāng)然,這樣的節(jié)日,有時也有令主家鬧心的時候,有時候準(zhǔn)備了幾桌的酒菜,進(jìn)門的賓客卻沒那么多,這時候的主人家會臉皺皺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家人嘀咕著:某某,去年來,今年不見來。這當(dāng)然就是指去年有哪些親友來,今年卻不來的了。
? ? ? ? 還有就是在村路上,你也常能看見騎著摩托車或開著其他車輛的男人,火急火撩的往街上趕,不用問,這一定是家里的來客超過了預(yù)定,得上街買菜添加。
? ? ? 在這些村人的心里,有客進(jìn)家來,自已沒足夠的肉菜上桌,那是非常丟臉的事。
? ? 備好酒菜,恭候客來,大概這就是人們調(diào)侃的“笨節(jié)”的原因吧。
? ? ? ? ? 鄰近的周眷村就是這樣一個村子,在節(jié)的前幾天,村里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zhǔn)備菜肴,只為在這一天給到訪的遠(yuǎn)親近友展示待客的熱情。
? ? ? ? 順便說一下,本鄉(xiāng)鎮(zhèn)除了周眷村每年三月三家家戶戶熱鬧請客外,還有和平村、黃毛村、佛子村,每年六月六(即每年農(nóng)歷六月初六)這三個村子也是家家請客,戶戶擺席。
? ? ? 早些年,人們到這些有請客節(jié)的村子去吃節(jié)時,先是步行,自行車,后漸漸的有了摩托車載人。
? ? ? 在去吃節(jié)的路上,常聽見有人高聲對著那些甚至還在田地里干農(nóng)活,或是扛著鋤頭,肩上掛著犁耙的人準(zhǔn)備收工的快樂地吆喚著相邀:走,跟我們吃節(jié)去!
? ? ? ? 這時候,如果路上吆喚的是男人,被相邀的則大部分肯定也是男人。而這些無論是扛著工具準(zhǔn)備收工還是還在田地里勞作的男人回答最多的一句就是,等我拿工具回家先,相邀的人就會停下腳步,大聲的催促:快點(diǎn)塊點(diǎn)!我們在這等你!
? ? ? 若是路上的女人相邀的大多數(shù)則是女人,而被相邀的女人往往是說:等我一下,我回家換件干凈衣服先!相邀的人往往會調(diào)侃幾句:換什么衣服?你怕人家沒給進(jìn)門啊?
? ? ? 答話歸答話,一伙女人雖然嘴上吱吱喳喳的,也還是停下了腳步來等待。
? ? ? ? 你要知道,去吃節(jié)是人越多就越熱鬧的。一群人前呼后擁的走在路上,人人喜笑顏開的像是去趕圩撿得錢似的,那情形是開心得很。
? ? ? ? ? 那些平日在家里想要貪杯的男人,桌子旁常常有女人在嘮叨,碰到有人邀請去吃節(jié),可以隨心所欲的大碗喝酒,你喝我倒,一派不醉不歸的樣兒。高聲劃拳喊碼,喊得稀是湖涂,被灌酒灌得天昏地暗卻又嘻笑心開的。
? ? 女人們在去吃節(jié)時,身心也是最放松的一刻,往日勞作的疲憊,在家里的煩腦糾結(jié)統(tǒng)統(tǒng)會在去吃節(jié)時忘掉。因?yàn)榇丝趟齻兂鲎斓脑捳Z都是,某某年隨誰誰到了某某家,遇見了什么人,吃了什么特別的菜,一路上,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笑不停嘴的聲。
? ? ? 甚至有不少人還說,酒肉家家有,開心吃才甜。如果你沒去吃過節(jié),你是無法體會到去吃節(jié)的人,那份暢快的情緒,那種悅愉你更是無法理解的。
? ? ? ?
? ? ? ? ? 早年我也曾與幾個妯娌到周眷村去吃過三月三。? ?
? ? ? ? 大概是1998年前后吧,第一次與大嫂、弟嬸一起到二嫂的堂妹家去吃三月三節(jié)。當(dāng)時是我們四妯娌一同去的,那時的水果品種還沒像如今的多,二嫂手上拎著一斤紙包糖顆、一斤散裝餅干,然后四個女人就歡歡喜喜出發(fā)了。
? ? ? ? 因?yàn)槭青彺?,從我們家出門走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就到了周眷村村口,我們的腳步才踏上通往周眷村的大橋上,就有一縷縷各種肉菜的香味直撲鼻孔里來,好像是在告訴我們:? 瞧瞧,我們村的節(jié)日多么隆重!
? ? ? 行走在村道中,聽到我們幾個女人吱吱嘎嘎的笑談聲,路邊的人家不時有大人、孩子,或是男人、女人笑瞇瞇的探頭出來張望,藏著期待的眼神里,寫滿了想知道我們幾個是不是她們家的客。
? ? ? 這是我節(jié)一次去吃節(jié),由于二嫂的堂妹和妹夫是在村里殺豬賣肉,家中生活不錯,當(dāng)天她家里也擺了幾桌,除了我們幾個外,也還有其他的客人,吃飯時,桌上自然是滿滿幾大碗的雞鴨豬肉,直把我們個個吃得臉亮嘴油的。
? ? ? ? ? 這還不算,在我們回到家后,二嫂從手上拿著的提籃里,給我們每人一截煮熟了的豬肉,這截熟肉足有半斤多,真真是令我們?nèi)f分的不好意思,白去吃飯了還給打包回來。
? ? ? ? 原來是二嫂的堂妹知道我們幾家的生活都還十分的艱難,平時也是難得吃一回肉。
? ? ? 在接下來的二年里,我們幾娌妯分別去了周眷村自已的親友家吃節(jié)。
? ? ? 幾乎每次,我們一行人結(jié)伴一同走進(jìn)周眷村里,一路往村中走去,在路旁人家時常遇到有人邀請進(jìn)家吃飯。盡管我們也是滿臉笑容的婉拒,但是招呼你的人有時也會含笑著對你說,“怕我家沒有飯菜給你們吃呀?”
? ? ? 由于是鄰村,各種關(guān)系的老表,及同學(xué),還有從我娘家嫁過來的小姐妹,熟悉的臉龐隨時可見,被人招呼多了,自已也覺得不好意思。
? ? 而連年向你打招呼的人,見你絲毫沒有進(jìn)家的樣子,雖然是嘴上也和你說著話,但是那臉色、眼神及說話的聲調(diào)還是掩蓋不住流露出來的失落異樣。
? ? ? 第三年,我們的小姑也嫁到了周眷村,三月三這天我們幾妯娌決定除了到小姑子家以外,還該去走走前婆婆的娘家兄弟。(注:前婆婆,即公公的前妻,早病逝,且沒有兒女留下)
? ? ? ? 我們先到小姑子家坐一坐,然后大嫂得去她一個姐妹走一趟。二嫂今年不去堂妹家了,得去她奶奶的娘家走走,雖然早沒了奶奶,但幾個表叔、表伯也是年年招呼著。
? ? ? 這樣就只有我和弟嬸能去前婆婆家了, 但是弟嬸還得順路到她堂姐家去一趟,她堂姐家就在路邊,也是年年招呼,弟嬸年年沒去,因?yàn)檫@個節(jié),姐妹都快沒來往了的。
? ? ? 雖然是吃節(jié),到老輩家總是不好意思空手進(jìn)門的。我和弟嬸到附近商店了些糖餅,分別包成三包。第一家是弟嬸的堂姐,我們只到堂姐的屋里坐了會,弟嬸的堂姐當(dāng)時年紀(jì)也有六十多了,平時身體也不怎么好,看見弟嬸這個堂妹來了,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 ? ? 我們找了個借口,很快從弟嬸的堂姐家出來。到了前婆婆娘家尚健在的一個弟弟和另外一個弟嬸的住處,我們管他們叫舅舅、舅娘,這倆個老人都與兒子們分開獨(dú)居,并且兩位老人的住處也是近鄰。
? ? ? 到這兩家時,兩位老人同樣都及力讓我倆到他們的兒子家吃飯,我倆婉言推辭,說以經(jīng)決定好了,今天得在小姑子家吃飯。
? ? ? 誰知從舅娘出們幾步,就遇到了舅娘的大兒媳來請舅娘到她家屋里坐坐,說是客人已經(jīng)來了不少。這下可好,非得要拉我倆一同到她家去,弟嬸向我遞了個眼色,叫她們婆媳先走,機(jī)靈的表嫂緊站在我倆的身邊不走,弟嬸主好說,我們還等兩個嫂嫂,說是她們也快到了,讓表嫂舅娘先回家,我們隨后就到。表嫂這才作罷,婆媳倆千叮囑萬叮囑的,讓我們一定到她家吃飯。
? ? 看著婆媳倆離開的背影,我倆也趕快開離開,若是再讓其他的親戚出來看見,我倆肯定是走不脫了。
? ? ? 正當(dāng)我倆一路走一路感嘆今天的人情難卻時,我在娘家時的異姓好姐妹阿清,剛好在路旁的商店買東西出來,彼此不經(jīng)意的一抬頭,幾目相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阿清說,平時請都請不到??!今天無論如何要到我家吃飯了!
? ? ? 我倆本還想找些借口,誰知心直嘴快的阿清,馬上臉色不悅直沖我們高聲的嚷嚷道:“是不是我家門口矮,你們進(jìn)不去???年年請你,年年都沒見你到?!崩蹲铀频脑掃€真是有些扎心,今天看來不去她家吃飯,,今后怕是連姐妹情都要斷了。
? ? ? 也難怪,我現(xiàn)在的家與她現(xiàn)在的家距離不過一里多里,除了她結(jié)婚時我來送嫁外,(她比我先結(jié)婚)三月三吃節(jié)也來她們村幾次,我還真是沒上過她家。
? ? ? ? 沒辦法,我和弟嬸只好兩手空空的隨在阿清的背后走,她這才滿臉眉開眼笑的領(lǐng)著我倆一路的快步往家走。
? ? ? 這一天,清家擺了三、四桌,來客中除了阿清的兩個姐和娘家母親及一個嫂子外,還有一些其他都是我們不認(rèn)識的人。
? ? ? ? ? 因?yàn)槎际墙彺?,同走一條鄉(xiāng)間路,共趕一個圩場。每年在請客節(jié)過后的一小段時間里,無論是在路上還是圩場,遇見周眷村的無論是同學(xué)、或是親戚,打招呼時往往都是都會說一句“三月三怎不到我家去呀?”
? ? ? 有一個高中時的女同學(xué)更是直接說:“我家里窮,沒有好酒菜上桌,所以從來沒見你到過我家?!?/p>
? ? ? ? 你說,去吃這樣的吃節(jié),是不是太傷人情了?
? ? ? ? 在后來的十幾年里,無論是誰邀請,我再也沒有去周眷村吃過三月三節(jié)。
? ? 這些年來,雖然我在沒有去吃過三月三,可人家周眷村人每年待客的熱情依舊不減,每年三月三這天,整個村子里的各路賓客來往集聚不止依舊熱鬧非凡。
? ? ? ? ? 今年,眼見又到三月三節(jié)了,兒媳早幾天就跟我說過,三月三讓我們二老一起到她家吃節(jié)。去年她就邀請過了,但是那時她還沒與我兒子辦結(jié)婚登記手續(xù),所以我們以不好意思為借口不去。
? ? ? 今年看來是無論如何也推不掉的,她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準(zhǔn)兒媳。這還不算,三月三的前幾天因事與兒子兒媳,還有親家母一同前往縣城辦事,在準(zhǔn)備回家時,當(dāng)時我一高中同學(xué)也和我們一起在車上,親家母還親自邀請我同學(xué):“三月三到我家去吃節(jié)”。
? ? ? 我現(xiàn)在再怎么不愿意去吃節(jié),這次都是要得給兒媳和親家面子了呀。
? ? ? ? 三月三這天我與五個高中男女同學(xué)前往兒媳家吃節(jié),這次是坐在小車?yán)锶サ?,汽車嗚笛時,仍可見路邊的人家有人伸頭張望,車外的人已經(jīng)看不見坐在車?yán)锏娜苏鎸?shí)面容了,不長的村路可說是一晃而過,沒有了過去走路進(jìn)村時不斷有人招呼進(jìn)家的尷尬。
? ? ? ? 當(dāng)然,坐在車?yán)锏奈覀儯匀灰彩锹劜坏讲穗鹊臐饬蚁阄读恕?/p>
? ? ? ? 今年去吃節(jié)與二十年前去吃節(jié)時相比,路上沒有看見三五成群走著路的賓客,倒是各種車輛不斷從大路上馳駛而過。最低檔也是騎著電瓶車或摩托車,在去吃節(jié)的村路上,長短、高低的氣笛聲不絕于耳,車輪在鄉(xiāng)村路上歡喜地奔跑。
? ? ? 只看見家家戶戶院里人聲嚷嚷,門外都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子。猜拳劃碼聲,歡笑喧嘩聲不斷從人家的家里院里傳出。
? ? ? 在路上你也難得看見有歪七倒八的醉鬼了的,倒不是現(xiàn)在的人不喝酒,而是大部分賓客醉酒后,主家會讓人用專車送你回到自家的門口。
? ? ? ? 純樸而熱情的節(jié)日,周眷村沒人講得清它的由來,更無人去考證它是怎樣流傳到如今的。在老輩人的任象中,這樣的請客習(xí)俗很早就有了。
? ? ? ? 但是,請客習(xí)俗真正盛行還是在上世紀(jì)八十年代中期后才開始。也許是因?yàn)檫^去貧困,在這樣獨(dú)特的節(jié)日里,自家連想吃一次肉都難,有誰有能力可以請親戚、朋友來家吃飯?最多是偶爾有娘家父母借節(jié)的借口獨(dú)自來走一趟女兒,或是外嫁的女兒借節(jié)的借口回家看看一下父母。
? ? ? 直到改革后,人們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日子好過了,農(nóng)村人的親戚朋友走往也就逐漸的多了起來,并且是大張旗鼓的邀請親朋好友來家吃節(jié)。
? ? 走,跟我們吃節(jié)去!三月三這天,這句話在黃茆鎮(zhèn)的地盤隨處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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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初稿201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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