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斑駁
早晨上班路上,叮咚一聲收到張微信圖片。打開一看,是老婆大人拍的一封只有落款、沒有抬頭的信。
既然寫信給你,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今天的事,是我欠考慮。在此,我誠懇地說一句:對不起。
我討厭冷戰。也知道你有你的個性,從某種角度講,是傲氣(我也不清楚怎么形容,暫且這樣定義吧)。是啊,哪個男人沒傲氣呢?我也有。但是與之相比,我更厭惡的是,兩個曾經的好友在寂靜的路上,彼此間隔五六米遠,兩個腦袋里都想著怎樣用語言回擊對方。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心中留下的只能是懷念和微微的尷尬了。這是我給你寫信的原因。
也許我不寫這封信,咱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會談笑風生。但心中會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再也許,會像上學期你與王梓豪一樣冷戰兩天、再和好。但我做事習慣把不好的事情“當日畢”。
也許這個點兒,你已經睡了。但我必須把這封信寫完發給你,我才能把覺睡安逸、睡舒暢。
你可以不回我。那么我便知曉你的意思。假設如此,我便不再叼擾你。不作為也是一種作為。
好了,要說的話差不多了,夜也深了,晚安。
? ? ? ? ? ? ? ? ? ? ? ? ? ? ? ? ? ? ? ?你的好友,小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即日
? ? ? ? ? ? ? ? ? ? ? ? ? ? ? ? ?(2017年9月2日1點39分)
看罷,我打電話過去問。老婆說不知道,早上收拾房間的時候,在兒子書桌抽屜里發現的。又說發給我之后趕緊刪了照片,怕兒子用她手機玩游戲時發現就不好了。
“你知道寫給誰的嗎?”我問。
“十有八九是遲浩成”,老婆很有把握地答道。
“為什么”?
“班上跟兒子玩得比較多的幾個同學中,只有遲浩成這個孩子比較傲氣”。
“剛才看開頭兩三行,我還以為是跟你鬧別扭呢”,我開玩笑地說。
“怎么可能啊,你盡瞎說”!
“上學那會你不也是挺傲的嘛”。
“說正經的啊。這孩子真是長大了,碰到問題知道自己想辦法去解決,不再那么怯生生的不敢說話了。自己做得不對,知道去認錯,也知道怎么跟同學不卑不亢地相處,比我們那會可強多了!我好高興啊”。
“都是老婆栽培的好”!
“那是”!
隔著電話我都能看到老婆揚起的下巴和滿臉的微笑。
掛了電話,我把手機擱回兜里,邁步繼續向單位走去,腦子里卻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婆說的“我們那會”發生的一件事。
一九八五年,我14歲。初三開學不久的一天,我被老師叫去單獨談話,問我在阿勇家看到學校的凳子沒有。
阿勇個頭不高,是上海支青的孩子。小時候被父母送回上海,初中才轉回來讀書。連隊的大人們說,阿勇像阿飛,不要跟他玩。但在我們同齡的孩子看來,阿勇不就是學習不太好、留過兩次級嘛,沒什么問題呀。而且阿勇為人熱情,很會說話又會玩。尤其是他帶著男男女女的同學到家里聊天打牌下棋玩吉他,他父母不但不會像大多數家長一樣反對,每次還都熱情地歡迎我們再來。這在當時的連隊里,可是少有的開明。沒多長時間,他家里就成了我們這些半大不小孩子們的快樂老家。小小的兩間屋子里,天天晚上高朋滿座,人氣爆棚。
作為和他同級不同班的好學生,我也慢慢地被阿勇吸收到了朋友圈中,和我的好朋友東升、稀毛一起,漸漸成為同年級中跟阿勇很鐵的哥們。
在學校老師的眼中,阿勇是個麻煩制造者,蹺課、打架、吹牛、喝酒,樣樣沾邊。秋季開學后,學校發現少了桌椅板凳。查來查去,認為是阿勇暑假期間干的。找了和他走得近的同學分別談話,想套出線索。我也被叫了去,卻沒問出什么東西,因為我確實不知道。
過了幾天,課間休息的時候東升給我講,阿勇說是我告發他的。震驚之余,當晚我就去找阿勇,把老師跟我談話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蓮陌⒂碌难劬锟吹贸?,他并不相信。隔了幾天,倍受折磨的我再次找阿勇去澄清,他冷冷地看著我,仍然不信。從那時起,曾經一起在他家快樂玩耍的小伙伴們都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我,連東升也都拿異類的眼光來看我。
幾經思索,我決定不再解釋。既然大家都不相信,那我也就沒必要再啰嗦,免得落個祥林嫂般的下場。
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天天忍受著這種孤立的氛圍,咬牙前行,一門心思投入到學習中,最終以我們那屆初三第一的分數考上了團部的高中。
三十多年過去了,每次想起青春年少的這段往事,我仍然無法釋懷。不是我不想忘掉,而是在那個沉悶單調、缺乏歡樂的成長季中,那種滋味實在無法被時時出現的煩惱和痛苦有效地稀釋或抹除。
一轉眼,兒子也14歲了,也來到了注定會成為他今后回首時必將難忘的初三??粗派峡⌒愕墓P跡,字里行間透著股理智而溫情的氣息,讓我的心好像又回到那個青春勃發的時代。
把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寫出來,是不是就會從此輕松了呢?
想到這,抬眼看見單位門口的林蔭道上灑滿了的斑駁陽光,微微的涼風吹過,這真是一個好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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