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月?微型小說主題創作人物篇第四期：（7）江湖人

不知道從什么開始，我變成了一個很小心的人，每一次穿雨衣，我都會戴上一副太陽眼鏡，你永遠不都會知道什么時候會下雨，什么時候會出太陽。

現在2023年10月18日下午四點，再過兩個小時，將會有一個男人死在我的槍下。在這兩個小時里，我坐在地鐵的出口邊，一件淺黃色風衣拖到膝蓋處，高跟鞋和口紅都是淺紅色的，透過墨鏡中看到玻璃中的自己，這一套行裝加上金色的卷發像是一個歐洲人。高鐵緩緩減速，直至停止，我大步朝出口走去，在電梯上我看見一對爭吵的戀人，等我再次轉身時，他們竟又在另一節電梯上熱吻。但是在墨鏡中看他們不過是黑白的一片，既然沒有顏色，當然也沒有情感，我依舊睥睨一切。

出了地鐵站出口，我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并在一個隧道附近下了車。隧道很長，只能依稀看見盡頭的微光，風穿過隧道時，發出嘩嘩的聲響，就像野獸在撕扯一張破布。我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高跟鞋在黑暗中發出橐橐聲，尖銳而細長，像一把利刃在尋找沸騰的心臟。我找到了山林中的那座別墅，此時，離那個男人的死還有半個小時。

當我來到那個男人面前時，他的臉正撲在一個赤裸女人的胸脯上，而我手上被濺到的血還有一絲余溫。他看見我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時，先是震怒，后是驚恐，那個赤裸的女人同樣因為我的出現被嚇得不知所措。但最先從這場對峙中反應過來的是那個男人，他一下子跪在我面前，聲淚俱下地祈求我饒他一命，甚至可以把他擁有的一切全部送給我。而我對此默不作聲，因為我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當秒針走到2023年10月18日下午四點后，下一秒那個男人應聲倒地，紅色的液體從他身體的缺口處流出來。其實，我是一個很矛盾的人，生命在我眼中如同一個盛滿紅色液體的精美瓷器，直至現在，我仍然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但是，當它被打破后，冰冷的子彈在其中炸裂開來時，卻又形成了另一種美，像絢爛的煙花，只在那一剎那綻放，盡管只是曇花一現，對我來說卻難以忘懷。

做完這一切，我回到了老地方，并隨手摘下一朵薔薇。這里叫做薔薇酒吧，從門口茂盛的薔薇就可以看出來，酒吧老板很鐘意這種花。我倚靠在吧臺，給酒保示意了一個眼神，很快他端來一杯威士忌。我看著手邊威士忌不斷冒著辛辣的氣泡，點上了一支香煙，我長長地吸了一口嘴里吐出的煙霧讓我感到幾分沉醉和夢幻。“馬克在嗎？”我呼出一口之后緩緩說到。酒保搖搖頭，我依舊平靜地說道：“告訴馬克，那個人已經做掉了。”酒保應允時，我已經把那杯威士忌一飲而盡后轉身離去。

出了酒吧后，我坐上一輛不知開往何處的公交車，隨著時間的流逝，天色越來越暗，車上的人也越來越少。這時，有人拍了拍我，我轉身看去，是一個發了福的中年男人，他向我大聲喊道：“嘿！還記我嗎？我是劉峰你小學同學?！薄巴郏〈┑眠@么酷，你從美國回來啊。不過也就是我能一眼把你認出來。”

我雙手交叉在胸前面帶微笑，但沒有說話。

他見我沒有說話連忙說道：“哈哈，我們畢業都這么多年了，有時間出來聚聚。對了，過幾天兒子結婚，都是同學，來捧個場吧?！闭f完他把請帖塞給了我。我沒有拒絕，因為畢竟是同學，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他下車的時候，又笑呵呵地給我塞了一張保險單，說他是賣保險的，如果我買的話，可以給我便宜點。我看著那張保險單，心想做我們這行確實需要買個保險，但是哪個保險公司愿意賣保險給一個殺手呢？隨后，我把保險單連同那張請帖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我下車的時候，發現自己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薔薇酒吧，我坐在酒吧一個靠窗的位置，冰冷辛辣的酒水灌進了我的胃里。不一會，外面開始下起大雨，雨水很快在地面上匯成大大小小的洼地，配合著酒吧里舒緩的鋼琴曲使人很快沉迷其中。我靠在窗邊，窗外的雨水沒有規則地落下，像緩慢地流星留下一道短暫的痕跡，水滴從一頭流到另一頭，雖然走走停停，但始終前進。我眼中呈現出一個朦朧的景象，是雨水擊打在窗戶上形成的幻影，像是一排排迷糊的字跡或是一個熟悉的背影，總之，我被眼前的東西牢牢吸引，意識像是被抽空似的動彈不得。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的喘息聲結束了我眼前這一切，我尋聲走去，是馬克撲在一個金發的亞洲女人身上，那個女人不停地在扭動身體，發出魅惑的嬌喘聲，馬克的手在她的臀上來回摸索。我身后舒緩的鋼琴曲還沒有結束，窗外的雨勢也絲毫沒有減弱。我站在黑暗處緊緊抓著自己的金發，看著他們發泄著身體的欲望，等到那個女人離開時，我從黑暗中現身，從背后向馬克扣動扳機。套上消音器的手槍發出的聲音和雨聲一樣優美，直到打完所有子彈我才轉身離開，離開時，我輕輕摘下一朵薔薇放在馬克的胸前，然后才消失在雨中，直到很久之后，我好像聽到一個女人的尖叫，但那個聲音和雨聲一樣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