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起,我就沒有見過我的父親。
我和媽媽生活在一個小山村,那里人不多,留在那里的也是些老弱婦孺,年輕一點的人都外出謀生去了。
我不明白媽媽為什么不準我離開這個村子,盡管我快成年了,卻從來沒有跨出村口一步。每年,我有兩次下山的機會,一次是我生日,一次是過年。但是我從來沒有和村里的人說過話,下山也只是按照媽媽的吩咐將水果五谷換點兒其他的東西。
我很喜歡山下的人,他們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新鮮,但我又害怕,因為他們說的很多東西我聽不明白,也沒有見過。
我沒有上過學,沒有朋友,我所有的學習都在家里完成,唯一的老師,就是我的媽媽。我很討厭背誦老莊,但是很喜歡詩經。到現在,十三經大多學完了,正在學習陸羽的《茶經》,媽媽說父親和哥哥都喜歡喝茶,等到我們回去的時候,我就可以為他們品茶論道了。每次她這么說的時候,我就問,到底什么時候啊,她就說快了,快了。這一說就說到了現在。
每天我都要做功課,就是背誦經典,然后對媽媽復述所學,再和媽媽辯論所學的內容,直到媽媽認可為止。
媽媽如果外出,我需要在山頂上掛一盞風鈴,媽媽就可以看見我,說這樣也可以保護我。18年來除了每天玲玲的作響外,也沒出現過什么意外。
有一天,一群人來到我所在的這座山,來到我家,他們看到我和媽媽的時候覺得很驚訝。
其中一個男生對我說,“你家里真像一個世外桃源,竟然還有萬卷古書,不敢相信這是你們祖傳的啊。”
我覺得很奇怪,難道大家的家里不都是這樣嗎?
他說,唯一不足的就是我家里發的是煤油燈,點的是木柴灶火,好像與世隔絕。住久了會不會悶?
我還是同樣的問題,難道大家的家里不都一樣嗎?
他的伙伴要下山了,媽媽不允許他們對古書拍照,說這些書上了年月,隨便碰會壞的。其實媽媽撒了謊,因為我每天就都在翻閱這些書籍。
那個跟我聊天的男孩臨走前突然改變了注意,說打算留下來。自然,媽媽是不會同意的。
男孩求媽媽,說他是歷史系的學生,有論文要寫,能否借閱我們的藏書,這對他很重要。
其實我從來沒有朋友,他如果要留下來,我是很開心的,至少我可以問他為什么到這里來,村子外面是什么樣的,歷史系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也要背這么多書呢?
媽媽說,讀書可以,但時間不能太長,必須在我成年之前離開。
而離我18歲的生日,還有1個月。
男生很開心的點頭答應,他說別說1個月,就是多住一個星期也是愿意的,他十分感謝媽媽。
我覺得奇怪,過去17年,媽媽從來不允許誰來我們家,連村里的小孩都沒有上來過。這次竟然破天荒的接待了突然來到我家的這些陌生的年輕人,還讓一個男孩留下來了。
當天晚上,媽媽又神秘的在木屋前燒起冥幣來,跳蕩的黃色火光把屋子映照的忽明忽暗,男孩一臉的不理解。
我把男孩拉到一邊,“你別說話,我媽媽在請神呢。”
“請神?”他有點兒吃驚。
我們偷偷的走到了附近一個小高地,那里很平坦,風過山谷的時候會在這里打個回旋,可以明顯的感覺風呼呼的從左邊刮過耳朵。伸出一只手來,一股清涼的氣流穿過指縫,好像置放想水中一般。
這一晚上的星子璀璨奪目,男孩似乎十分喜歡這樣的夜空,一直仰著頭微笑著。
“你相信有神仙嗎?”我問他?“你們歷史系的學生見過神仙嗎?”
“不信。我反正是無神論。”他哈哈一笑。
“那你去過那邊嗎?”我指指天。
“哪邊?”
“那邊——”
他望著我很疑惑,“天上?”
“不是,是天的那一邊。”
他搖搖頭。
我噗嗤一笑,“我也沒去過,但是馬上就可以去了。”
他又驚訝的看著我,然后一笑,“真好笑。”
“我媽媽請神以后,我就可以去了,不過要一個星期以后。因為我們這里比那里快一個星期的時間。”
他突然站起來,十分害怕似得。
“你別怕,既然媽媽能讓你留下來,一定是認為你是有緣人,我們會帶你去的。”
男孩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真有趣啊,要是那邊好玩,那就去看看。”
“不太好玩,但是可以看見我父親,還有我哥哥。”
他沉默的看著我不說話。
我瞅了瞅他脖子上的東西,“那是什么?”
“哦,這個啊,這是三節笛。”他掏出來給我看。
“好漂亮啊,可以看看嗎?”
他從脖子上取下那個三節笛遞給我。
“聽爺爺說,這是古時候一家王侯家的傳家寶,玉做的,是他逛古玩店的時候偶然得到的。”
“還可以伸縮呢?”我驚喜的告訴他,把玩著他的笛子愛不釋手。
“這個可以吹出很好聽的曲子哦。”
我看了看他,試著將三節笛放入唇邊,輕輕呼了一口氣,果然能發出聲音來。于是,我吹了一首古老的曲子,這是媽媽教我的。媽媽說,父親在那邊聽得到。可是,父親能聽到嗎?他還在牢獄里嗎?
“真好聽。”男孩在我身邊聽的入迷。這時候,家里已經亮起來燈。
“媽媽已經通信了,我們回去吧。”我起身把三節笛還給了他,順手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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