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坐在城市一角的咖啡館里,外面水汽彌漫,街道上跳躍著此起彼伏的雨珠,而我這里的時間已經凝固了。我百無聊賴地欣賞著雨中人們的千姿百態,想著他們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無法回答,記事開始我就是現在這個鬼樣子,還有我記得自己可以控制這個城市的天氣,于是我根據名字讓它永遠下起了雨。
咖啡館外人來人往,面目模糊,城市的陌生男女腳步匆匆。我看到一個個身影突然出現,然后慢慢消失在雨霧之中,只有路邊坑坑洼洼的小水潭隨著人的步伐而略有起伏。
在這些模糊的人影中,我看到了一些鮮明的面孔,猶如鐵欄桿后濕漉漉的玫瑰,一閃而過,卻抓住了我的思緒。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盯著一個女孩已經很久了,她似乎在雨中等人,卻沒有帶任何雨具,在眾多撐傘的人群中,她顯得有些突兀。雨水已經順著她的頭發往下滑,頑皮地鉆進她并不太厚的深色外套中,留下了更深的印漬。她微微地張開嘴,似乎在念叨著什么,一只手卻緊緊按著口袋,仿佛里面藏了一個寶貝。隨著時間過去,女孩的神態越來越不安,突然她的表情舒展了,如同一張揉皺的紙被一只溫柔的手撫平。她急匆匆加快腳步迎向我視線外的一個身影,幾乎是飛撲上去一般擁抱對方,隔開雨幕,也可以看到她可以融化人心的笑容,而畫面外我可以想象她久等的人也綻放了笑容。
她走后,我又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卻看見一個疲憊的婦人帶著孩子走過,那個女孩走過咖啡館卻趁母親不注意,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氣,然后迅速地用手指畫了一個似笑似哭的表情,孩子顯然享受著雨,而她的母親確是如此疲憊而厭惡一切,她緊緊攥著孩子的手,皺著眉頭要讓她走快一些,可是孩子卻拒絕,仍舊從一個水塘跳躍到另外一個水塘。母親發怒一般地叫喊了幾句,女孩嘆了口氣,不甘心地加快了步伐,我看到母親告訴女孩,自己一個人養她是多么不容易,所以女孩應該知道感恩,而且要努力,而不是成天想著玩耍。,女孩的表情凝固了,她倔強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落淚,但是她那咖啡色的眸子卻猶如水浸一般格外清亮。
窗外起了風,滿街的雨猶如浪潮一般滾動而來,又隨著大風飄遠。行人漸漸減少,這時候一個老婦人走進了咖啡館,她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似乎想拂去那些濕氣,接著她瞇著眼睛仔細地看墻上的咖啡單,然后費力地從口袋中掏出錢幣,一張張地鋪在收銀臺上。“一杯美式咖啡。”她低弱的聲音傳來,我打量她的穿著,估計她的生活境遇并不太好,連點咖啡也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
咖啡上桌后,老婦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黑漆漆的飲料中,她喝了幾口,然后從舊手袋里拿出一封被雨水有些打濕的信,然后戴上老花眼鏡仔細地讀著,看得出這封信已經被讀了好幾次,她的表情帶著一種母親的慈祥,邊讀邊撫摸著信件,讓我想起冬日暖爐前撫著貓的老奶奶。
但顯然她的孩子卻遠在一個她不熟悉的地方,她終于放下了信,表情又開心又傷心,她把眼睛擦了又擦,最后小心翼翼地和信件一起放起來,接著她的視線也看向窗外,似乎穿越了我,然后久久地凝固在窗外的某一個點。
窗外的行人逐漸減少,華燈初上,可以看到燈光下的雨的滑落痕跡,從漆黑的夜空掠過燈光,然后急急切切地融入那片混濁不堪的地面。我收回思緒,看到老夫人垂落眼皮后的那雙咖啡色眸子,看著那似乎被雨濕潤的眼眶,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突然明白,那小孩子,女孩,老婦人…….那些看似不同的形象其實都是一個人,她們都是這個城市里被雨包圍的靈魂,或輕靈或沉重,她們都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個永遠下雨的城市,但是我終于離開了咖啡館,走向了街頭,我感覺猶如水滴融入了雨幕中,周圍走過的一切人似乎都對我視而不見,這讓我變得越來越自在,越來越覺得輕松。
我是雨,我就是這個城市中永遠無法停下的雨滴,我隨著人流匯入城市,慢慢地消失了,而下著雨的城市上空居然出現了一輪明月,雨還在點點滴滴,而明月照在城市地面大大小小的每個水潭上,在晦暗不明的水塘中都浮現了一輪明亮的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