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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回家，左鄰右舍前來探望，聊著聊著，有人說小英也回來了。欣喜之余我很是意外，才三天的假期，她離家那么遠怎么也回來了。媽媽趕緊接話說，不遠，不遠，她比你離家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就是當年在我的協助下成功私奔的小英嘛，她去的是南方城市，怎會比我離家近？

待串門的人們各自己散去，我才試探著問母親。母親唉聲嘆氣，說輕易得到的，哪會珍惜，小英早被婆家攆回來了，當時小英的孩子尚小，小英又去南方糾纏了兩年，終是無果，連自己的孩子也見不上，自己心灰意冷，幾年前另嫁到省內某地了，現在過的才叫日子。沒以前富有，但踏實穩定。

我陷入了深思。當年密謀許久，協助她成功私奔，這一直是一樁令我暗自得意的“人生杰作”，現在看來，竟是一場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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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還在上中學，小英已去南方打工了。她每次回來，都打扮的光鮮亮麗，就連說話的腔調也與以前不同了，真是讓人羨慕。

然而當時聊起她的上班模式，她眼神里的光亮便會瞬間黯淡許多 ，總會叮囑我好好學習，將來不要像她那樣辛苦。

同齡人之間的話題總是特別多，小英給我帶來了關于南方城市的零碎印象，讓我對遠方充滿了期待和向往。

然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了小英的消息。

我問母親，母親總是言辭閃爍。后來無意間說漏了嘴，我才得知小英在南方談了男朋友，小英的家人不同意，幾經斗爭后小英直接住進了男友家里，不再和父母聯系了。

當時我未經世事，聽完好詫異，直接問母親，小英的家人為什么會不同意呢，直接同意不就沒這么多事了。

母親說小英父母就這一個女兒，不想讓她遠嫁，另外，聽說那個男孩自身條件一般，小英的父母沒看上。我表示不理解，日子是小英的，她自己滿意不就行了，父母插手那么多干啥！

本來是說小英呢，母親卻突然怒了，責備我上學上傻了，考慮事情不周全，繼而又痛批我一頓。

我依舊時常想起小英，不知道她在南方生活的怎樣了，有沒有像瓊瑤小說里的女主角那樣，幸福而甜蜜的被寵愛。

3

沒過多久，聽說小英被父母帶回來了，我周末要去看望，卻被母親厲聲制止。納悶了些時日，聽到議論，小英被家人強行帶回來鎖在屋里了，整日以淚洗面。

我終于被小英的父母請過去看她，是在她絕食的第三日。當時我非常震驚，愛情他媽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竟讓小英在拋棄父母后連命都不想要了。小英見我后露尷尬，南方那里的情況她什么也沒對我說，其實她說了我也不會懂。然而她開始洗臉吃飯了。小英父母的愁眉終于有所舒展，就差將我敬為神佛，讓我常去串門，開導一下小英。

小英情緒日漸好轉，她家人對她的看管終于松了些。

暑假里的一天，小英的父母讓我陪同小英去郵局取個包裹。我們騎著自行車并行在路上，她悄悄告訴我，男友將她的衣物寄回來了。我剛想為她和父母結束僵持而高興，她接下來信任的話語卻將我拋向道德的制高點上。

她說男友寄的衣服里縫有一筆錢，她將用這些錢做路費，悄悄去找男友，再也不回來了。

不知是不是天熱的緣故，我聽的一頭汗，不就是一場戀愛嘛，怎么跟偵探小說似的。我登時懵了，一邊是小英以淚洗面的憔悴，一邊是她父母恨鐵不成鋼的愛女之心，怎么辦？說，還是不說？這個問題讓當時的我糾結許久，好像怎么辦都不夠妥當。

其實我不用直接告訴小英的父母，我只消將此事說與母親，小英便不能成功出逃了。然而我沒有。那時我正迷戀金庸和瓊瑤的小說，行俠仗義之心爆棚，我決定拯救這個陷入愛情泥潭的姑娘。

4

取完衣物不久后的一天，趁午后陽光正烈，我騎著自行車趕到事先與小英約定的地點。載著她去了車站。

看著她開心地坐在駛離的火車上與我揮手作別，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別英雄的事兒。

小英的父母很快發現小英不見了，顧忌聲譽，并未大肆聲張。她的父母舅舅們很快跟去了南方，據說去了小英男友的家里，未見到小英，又不分晝夜地在小英男友家附近蹲守了幾個月，一無所獲，一家人悻悻而歸。

那幾年看到她的父母，我便異常內疚。很多次懷疑自己當初的行為到底對是不對，然而想到小英在遠方自由快樂地生活著，我在心里又一遍一遍地說服自己，這件事兒沒有做錯。

又過了幾年，終于有了小英的消息，她當年成功和男友私奔，如今已有了孩子，又經營了一家商店，日子過的風聲水起。她的父母，也去她家里住了大半年，如今已接受了現實，每次回來帶了很多土特產分給左鄰右舍。

事已至此，小英的父母再提起她時，終于滿是歡笑。而我終于在內心深處默默地為自己當年的英明決策歡呼。也終于敢把這個曾讓我糾結、痛苦、忐忑又無奈的秘密告訴了母親。母親聽后大驚失色，只罵我膽大沒腦子，讓我以后千萬不要再提。

小英的家庭圓滿，證明我當年做的是對的。我坦然，不提就不提。

5

然而如今小英的人生竟又續寫了這般的曲折，我無法得知這些年小英的生活里發生了什么，當年那個讓我自恃英明的決策如一道陳舊的傷疤又隱隱作痛起來。那些過往，如無聲電影，一幕一幕閃過，每一下都鋒利如刀，刀刀割著我良心上潰爛的傷口，道德的鮮血肆意橫流。

歲月證明我是對的，卻又讓我自恃英明在云端獨舞的情緒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年輕時總是那么極端純粹，愛與恨都如此強烈，毫無保留地傾囊而出，卻沒有灌溉出豐饒的果實，只剩歲月的滿目荒涼，橫亙在歲月之上。

至今，我也離家生活，很少回去，沒再見過小英，然而我參與過的這個私奔姑娘的人生，讓我每每想起唏噓不已。不管當年誰對誰錯，都不過是歲月的一張便簽，雨會打濕，風會吹走，它們被埋進歲月，埋在行走的路邊，慢慢不會有人再去看一眼。

而小英的生活，經歷了生命不能承受的悲傷，枯黃了所有華美的鮮活之后，終歸淡然，如今紫陌紅塵，疏影橫窗，終于開始踏實用心地經營著生活的風雨琳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