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水泠月右手緊握成拳,精致的面容冷若寒霜,長卷的睫毛微垂,投下淡淡瞼影,遮住了眸底的寒意。
寒親王府向來都有人把守,今日怎卻如此冷清?
來不及細想,水泠月匆匆地下了馬車,朝月苑疾步走去。
遠遠的,劉管家好像在叫下人收拾著什么東西,走近了細看才看到院中似有幾分凌亂,雜物擺的到處都是。
“劉管家,這是怎么回事?”
劉管家聽到身后水泠月的聲音,連忙上前低聲道,“王……王妃,你可算是回來了。”看他眉間急促的樣子,好像她不在的這一夜發(fā)生了很大的事情。
“王妃,昨夜您夜宿宮中,今晨何侍中等人說是奉了皇上之命前來王府,說是要搜查什么罪證,將整個院子翻了個底朝天......”
“堂堂寒親王府,是他何侍中想搜就能搜的地方嗎?”心頭一股無名火突然上竄,皇帝這個理由真好,夜宿?
管家微微垂了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愣是好半天才又開口,“王爺、王妃都不在府中,何侍中又是奉了皇上之命,所以老奴不得不讓他進來搜查。只是......只是那何侍中等人說從迎兮姑娘房中搜到了毒害靜妃娘娘的罪證,強行將迎兮姑娘帶走了。”
“什么?”一向淡漠的水泠月只覺心臟處一緊,突突地急速跳動著,似是有什么東西卡在了喉嚨,堵得難受。
何出?蕭庭筠?司徒旋?難道他們?nèi)俗蛞孤?lián)合起來在她面前唱了一出紅白臉幕戲?
那皇帝為什么還下令放了她?他們口中的罪證又是什么,難道又是司徒旋陷害她不成轉(zhuǎn)而拉迎兮下水?
“劉管家,你可知迎兮被帶到了何處?”
“何侍中聲稱迎兮姑娘是嫌疑犯,強行將人帶走,并沒有說帶到何處?”
“豈有此理!”緊握的右手,青筋畢現(xiàn),渾身散發(fā)的冰冷氣息,讓人望而卻步。
迎兮突然被帶走,難道是葉染星的旨意?
不,不可能,皇帝既下令抓到了下毒真兇,就不可能,除非......
腦中突然閃現(xiàn)的想法,令她緊握的右手松了松,“昨晚可有人來過王府?”劉管家搖了搖頭,眼神漸漸淡了下去。
除非有人想借此機會將寒親王府也拉下水。能這么做的人,除了蕭庭筠,這北漢目前也想不出旁人來。
“劉管家,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王爺。”蕭庭寒如今也是危機四伏,她不想讓他分心。
劉管家本欲說這哪行,王爺可是讓人隨時報備京城的情況,可是觸到水泠月那雙泛著幽芒的眼睛,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是。”
“劉管家,我要出去一趟,有任何迎兮的消息馬上派人通知我。”話閉,只覺眼前一陣旋風(fēng)拂過,劉管家想問她去哪,可水泠月的身影已消失在院外。
水泠月此前并未與洛胤交過手,但她肯定昨晚想跳窗而入的人一定是洛胤,而另一個人玄鐵劍的女殺手是臧雪。
能讓臧雪不下死手的人,又對她沒有敵意,醫(yī)術(shù)高明的洛神醫(yī),這北漢除了那個人還有誰?
如今北帝已經(jīng)下令查到了司徒旋作案,此番卻又將迎兮也抓去審問,恐怕也是想順?biāo)浦劢o寒親王府安個什么罪名,或者說更遠一步,他想讓蕭庭寒也攤進這趟渾水,然后兩邊都顧不上,心急如焚,好出個什么意外。
水泠月易了容,快馬加鞭趕到了聽櫻坊。
身影騰轉(zhuǎn)迅速來到了后院,待來到池邊,輕盈的身子騰空一躍,腳下生風(fēng),幾個健步便來到了對面的閣樓,素手拂去,彈開了裙擺上的水漬,又是一躍上了二樓。
“洛斯逸,洛斯逸……”略顯急促的輕喚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難道洛斯逸不在聽櫻坊?
暗自嘆了口氣,剛想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人,卻聽到房間里洛斯逸依略顯干澀的嗓音傳來,“來都來了,不進來坐坐嗎?”他的聲音與平日里不同,略帶幾分沙啞。
水泠月抬手推門而入,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洛斯逸,你在哪?”
沒有得到回音,卻聽到了屏風(fēng)后水聲嘩嘩響動,難道他在沐浴?
“既然你來了,想必是猜到了我的身份。”洛斯逸淡淡的聲音自屏風(fēng)后傳來。
水泠月嗯了一聲,不打算多說什么。
洛斯逸沉默半晌又道,“昨晚我本是想去皇宮告訴你靜妃中毒的真相,好讓你自己想脫身之法,卻沒想到你的房門外竟會有高手把守,沒有預(yù)防受了點輕傷。”
洛斯逸雖受了點輕傷,但他向來愛惜自己的身體,即便是小傷他也要藥浴,美其名曰不留隱患。
屏風(fēng)后水聲響動,洛斯逸緩緩地從藥桶中站起,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干凈的衣物,索性穿了濕衣出去。
屏風(fēng)外,水泠月聽他一說,剛才的怒氣也消了大半,不由打趣道,“看來某些高手也有疏忽的時候啊,哎,你怎么……”一股藥味突然竄入鼻孔,洛斯逸穿著濕衣站到她跟前,薄薄的長衫緊貼著上身,幾滴水珠順著儒雅英俊的側(cè)臉流進脖子。
如此景象竟令一向口齒伶俐的水泠月頓時成了結(jié)巴,白皙的面龐漸漸染上一抹紅暈。
她完全沒有想到洛斯逸這廝竟然全身濕透著就走了出來,只能略裝淡定地不去看他。
洛斯逸挑了挑眉,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這水泠月好像自認識她起,就是一副冷冷淡淡,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今日這番窘迫的樣子倒是少見。
過了許久,洛斯逸換了件衣服再次從屏風(fēng)后出來,看了看水泠月不免又揶揄道,“難道你是看上我那只紫砂壺了?”
水泠月一愣,淡定地將手中的紫砂壺放下,這邊洛斯逸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坐到了她對面的位置。
“我說想要,洛三世子會舍我嗎?”聽他這一說,自己不拿著反倒是不仁義了,再看看手中這紫砂壺卻是挺漂亮的。
“咳咳…….我只有這一只,還是稀有的,我看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剛才只是看她怔愣出神,想調(diào)侃她一番,他可不想將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再送給別人。
“這靜妃之所以口吐鮮血,并非是你送的那副畫所致。在此之前,她已被人下了毒。你送的那幅畫朱砂用量非常少,不會使人中毒,只是那時你恰好做了那個替罪羊而已。”
果然靜妃中毒的背后另有玄機,“那你可知,她所中何毒?”
洛斯逸面色微沉,“我替靜妃解完毒后將實情告訴了皇上,皇上也是愣了片刻。隨后便出去了,幾個時辰后才回來下令讓太子徹查此事。”
“難道他已經(jīng)知道是何人下毒?”難怪被禁足的時候她會聽到皇帝儀仗離開的聲音。
“應(yīng)該只是猜測,只是他不相信而已。靜妃所中之毒名叫霧影,是一種與霧濃相生相克,至陽至熱的毒。此毒無色無味,一般人很難覺察,當(dāng)然也很難得到。此毒只要控制用量便不會斃命,但傷害卻極大。而司徒旋很可能也是被別人設(shè)計了。”
水泠月冷笑,“哼,她若沒想殺我的心思,估計別人也利用不了。”殺人心切才當(dāng)了別人的槍使。
“不過她擅闖皇宮,刺殺的罪名成立已經(jīng)被押入了天牢。”
“她如何,我不關(guān)心。我只是好奇司徒捷怎么會放任蕭庭筠對司徒旋出手?”再怎么說也是同胞兄妹,找這個替罪羊未免太殘忍了些。
“這分明就是一場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陰謀,最終目的恐怕也是想牽扯更多的人進來。如今司徒旋、皇貴妃、寒親王府的人都被牽扯進來,對誰最有利,你難道還猜不出來嗎?”
水泠月自然明白這一層,只是有些地方仍然很迷惑,“蕭庭寒這剛出征,太子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你不覺得他太過急于求成了嗎?”
“什么?”
“韓振的事情沒有解決,眼下靜妃中毒,宮里人心惶惶亂作一團,宮外也是劍拔弩張,隨時有強敵來犯的危險,他這么做只會令眼下的局勢越來越亂,壓根得不到什么好處。”
洛斯逸喝茶的手指微頓,點了點頭,“亂有什么不好,越亂越好。”
水泠月隱約覺得他話中有話,“什么意思?”
“也許是我多慮了。”他越是說的模棱兩可,水泠月越覺得奇怪,“洛斯逸,你們究竟在謀劃什么,我怎么越來越看不懂了?”
洛斯逸覺得自己說太多了,嘆了口氣,“不急,事情總會有結(jié)束的時候。有時候知曉太多,反而受累,阿庭不讓你知道,也是怕將你牽連進來。”
“對了,這位靜妃娘娘也許比沐琉煙難對付多了,眼下迎兮被牽扯進來,以后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水泠月當(dāng)然知道,“我明白。”
洛斯逸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另外一個情況也告訴她,“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不過這件事也許皇上早就知道了。”
洛斯逸這樣嚴(yán)肅的表情讓水泠月也不由得嚴(yán)肅起來,“何事?”
“靜妃不是單純的中毒,而是中蠱。”
“你說什么?”水泠月神情微凜,手中茶盞差點脫手,“怎么會?”
“子母蠱,千真萬確。”
洛斯逸看她沉重的表情,頓時有些后悔,不知道告訴她這件事究竟對不對,不過說都說了,后悔也沒用,“對了,你怎么認出我來的?”他說的是他洛胤的身份。
水泠月收回心神,又瞧了眼他手中的紫砂壺,但看他的表情也沒想奪人所愛,故意吊他胃口,說得極慢,“第一,試問這北漢還有誰的醫(yī)術(shù)有你洛斯逸好?”
這句話洛斯逸很受用,咧了嘴笑,“還有呢?”
“第二,皇宮里與你交手那個女殺手是臧雪對吧?”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不,應(yīng)該說是雪音。”
洛斯逸愣了愣,倒沒想到這茬,“這你都看出來了?”
水泠月?lián)P了揚眉,“玄鐵劍整個北漢除了臧雪也沒人會用,還有你只防不攻的招式,一切已經(jīng)明了。”
“不過我想她應(yīng)該是奉了蕭庭筠的指令,去保護我的吧。不,應(yīng)該說是去抓司徒旋的。”
洛斯逸哈哈大笑,拍手稱贊,“厲害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不用笑了,很難看。”
“……”
“洛斯逸,我今晚找你還有另外一件事,幫我查一下何出將迎兮帶到哪里去了?”
“這個好說。”
“越快越好。”迎兮被抓走,只會令如今的局勢更不好掌控,所以必須盡快將她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