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泉印象(組詩)
文/劉鋒
1.羅泉井
你一直腌著
在歲月的這口缸里
散發著鄰家阿婆老窖里
冬尖的香
你一直不曾干涸
走累了
就念叨一下你
你水氣淋漓的名字
足以為我解渴
2.老街子
一鉆進狹窄的老街子
稠密的歲月
就把我擠得側了側身
每一腳下去
都能聽見木屐
踩痛閣樓的咯吱
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生怕那斷裂的脆響
潛伏在某一聲咯吱里
3.木板門
斑駁的木板門
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
給密密麻麻的歲月
打上兩排黑補丁
縫在補丁里的老人
豁著牙——笑
閉著眼——養神
4.石板路
陽光倚著下午的腰
吹一支老塤
長長的調兒
拍打著青石板街面
嘩啦一聲
散落
一地的寧靜
5.天井兒
那口缸
閃著一肚子水的幽光
對著頭頂的老井
扯著嗓子大聲嚷
一棵艾蒿
站在井沿邊
喜滋滋地唱
一仰頭
一井醉人的深藍
傾泄而下
把一溜子清秋
裝了滿滿一缸
6.烽火墻
你一直在飛
雙翼高出歲月的幾米
是陽光憩息的窩
是鳥兒駐足的枝
是野草眺望故鄉的崖
而我是一尾走失的魚
從你腳下的時光里
緩緩游過
7.平安巷
女人打這里走過
是去到屋后的珠溪河
浣衣或打水
風打這里走過
是為了和我撞過滿懷
然后若無其事地離開
一枚葉
拎著一縷陽光
悠然飄下
8.鹽神
鹽工們走了
鹽商們走了
你卻在此間
安安穩穩做你的神
閑得慌了
踱過子來橋
找間茶館論鹽道
覓一位知音
為你神像傍的殘聯
補個下聯
9.繡樓
我無意探尋
佳人的容顏
只立于梯口
任一泓目光的深情
拾級而上
俯首雕窗
聽繡花針
晶亮的心思
10.福音堂
一望見福音堂
心就砰砰直跳
這截不足二十米的街面
安放著那段往事
拐角抽旱煙的老人
眼神里閃著袍哥的機警
我躡手躡腳
走過那扇緊閉的大冂
聲怕驚動
樓上開著的攢堂大會
11.小跳橋
一望見小跳橋
兒子就找到了玩伴
他歡快地跳過
一個蹲
又一個蹲
再對著河面
照個影
一不小心
就和我養在那里的童年
碰了個面
12.戲樓子
選個最佳的位置
抬眼望去
十米開外的臺柱
景深足足有一百年
敲敲木質樓板
引誘一只小蠹
從歲月里步出
守候那場好戲
我遠不及它
更有耐心
13.吊腳樓
你這短命娃
說好只試試
珠溪水的冷熱深淺
為啥伸出腿就不收回
活該螃蟹夾了你腳
活該青苔臟了你腿
不過倒也沒啥
樓下的流水
它流它的
樓上的日子
我過我的
14.嘉興巷
最后那位商賈
打這里經過
落下這截小心思
寡淡的陽光
把它養得那么清瘦
我一踏上石階
守在拐角的風
就迎過來
一級一句嘮叨
一級一句嘮叨
15.豆腐花
那一襲梨花的驚艷
養在臨街那口
四季如春的鐵鍋里
一勺歲月老囟
一勺鹽工號子
一勺三縣雞啼
一勺星輝月華
伴一碟蔥花油潑辣子
就美得我
忘了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