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雷震子
(一)
“大叔,來個手抓餅,蒜蓉醬的,不帶蔥花?!睆牡罔F岐山路站B口出來,手抓餅的香味讓我停住了腳。
這位賣餅大叔,禿頭油亮,面色青黃,板牙外露,一副尊容著實不怎么樣。出奇的是做餅的手法極高,拿起鐵貼在面餅上一壓一抹,一張厚薄均勻的餅就沿標準圓形鋪開來,動作溫柔又有力道,像是在給女朋友捶背捏腳。
烤的餅火候掌握精準,配的醬口感層次分明,因此他家的手抓餅一向生意火爆,我下班時常也順路帶一個。
“其實我是雷震子,我負責除暴安良?!?/p>
地鐵口的這個做手抓餅的大叔,看到年輕點的姑娘來買餅,總會這么自我介紹一番。
“大叔,這事你剛跟前面幾個人都講過了。餅快點,哎,別放錯了醬,我要蒜蓉味的?!?/p>
這年頭,人人都想當超級英雄,有那么好當嗎,電影看多了吧,大叔。
(二)
我沒有騙你們。其實我是雷震子,我負責除暴安良。
每當夜幕降臨,收攤后,我就從倒騎驢車座下面,悄悄拿出英雄戰衣,展開黑色羽翼,盤旋在城市夜空中。因為全身黑色,普通人不注意看很難察覺。
我是在替一個人完成她的愿望,我深愛著的她,準確點說,是過去的一個超級英雄,一個神,哪吒。
從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無可挽回的愛上了她。第一眼,其實我是偷看她洗澡的。呃,好吧,那是她七歲的時候,在東海。
以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她屠龍反家,剔骨還肉,聚藕成形,修仙封神。
她成了萬眾矚目的超級英雄。依然風風火火,直言直語。上天入地間,腳踏風火輪,手端紅纓槍,倒豎柳葉眉,圓睜丹鳳眼,打抱不平,除暴安良。
(三)
我喜歡她,喜歡她元氣滿滿的正能量,喜歡他幫困扶危的認真執著??赡苷娴囊驗槭且还澒澋呐浩闯鰜淼?,她辦事干脆,行為高潔,愛心四溢。
她深愛我,愛我每一片散發著自由光輝的羽毛,愛我每一次雷霆萬鈞飛翔的姿勢,愛我在敵陣前赴湯蹈火以一敵萬的氣概。
不拯救世界的時候,她喜歡趴在我溫暖的羽背上,我們一起翱翔九天,任風呼嘯穿耳而過。也許是每天風火輪踩的太久了,她喜歡去東海泡腳,這時的我會用雷霆戰錘,輕柔地捶打她的腳心腳背,然后一起回憶在這里初次相遇的窘態。
有時刷任務也有失敗的時候。在這樣的時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寬大溫暖的羽翼實實裹住她。
一次,她受了重傷,心被堵了一截。我冒著九世輪回處罰的風險,偷了女媧娘娘補天用的一小塊九天玄石,為她打磨了一個雷霆戰錘小吊墜,親手給它掛在頸間。我告訴她,這是你的平安符,它在,我就在。
現在想來,正是那時我的寵溺,讓她最終走向了悲劇。
(四)
我們倆在一起的事,朋友們一致不看好。這邊黃飛虎用他糙漢子少有的八卦語氣說:“兄弟,不要說我沒提醒你,那姑娘可是藕做的,心眼多著吶?!蹦沁吽暮瞄|蜜荷花仙女撇著嘴對她咬耳朵:“帶翅膀的男人都靠不住?!?/p>
對了,忘介紹了,荷花仙子的前任就是飛虎兄。
在封神時代,我們和其他超級英雄們,一起并肩作戰,浴血拼殺,呼風喚雨,搬山移海,輔佐武王伐紂,見證商滅周興。大周建立了,我以為可以松一口氣了。
可是卻有更多的麻煩等著我們去解決。
眼看著西周的分崩,眼看著東周的衰落。歷遍了秦時明月漢時關。看遍了唐詩宋詞風花雪月不復還。不知歷練了幾生幾世,我們來到了現代社會。
還好一直有你相伴。世代更迭中,我們總是互相默默打氣鼓勵。
有一天她跟我說她太累了??v使已經用了三頭六臂,卻還是幾乎招架不過來。
有太多的人和事需要他去拯救……
我知道她是有些失落。相比于過去,參與改朝換代定乾坤的大事,現在她真的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過去,她下海擒過龍子,上天斗過猴子?,F在,煤礦塌陷她撐起來,地震裂縫她補起來。有時還做做挽救加菲貓過于肥胖,拯救哈巴狗免于流浪的事了。
她還是超級英雄,可是人們已經不再那么需要了。
人類已經越來越強大,他們經天緯地。甚至可以改天換地。他們造物,甚至人工合成自身。他們上了天,到達連神都無法到達的叫宇宙的上天。在某個時刻,人類已經把自己當作超級英雄了。
我們的很多封神朋友們,早已轉行。姜太公去賣魚了;黃飛虎,當動物園管理員了;荷花仙子嗎?據說開了家足療店。
我也早不在外面干活了,閑來無事,在家學著做手抓餅,因為她說她喜歡吃。
我也曾勸過她,不要再管了,回來吧,我們一起天長地久。可看著她一臉茫然和心有不甘,我又打住了。
(五)
該來的還是來了。她多次卷入了人類對自身命運的對決。要武力還是要和談,要民主還是要集權,要世俗還是要宗教,豆腐腦是咸的還是甜的?吃餃子蘸醋還是蘸醬油?寵物貓閹割好還是不閹好?
在一次調解中,因為她和僅剩的幾個超級英雄,沒能阻止一場小規模沖突,造成雙方近千人死亡,死者中有所謂的和平戰士,有所謂的暴亂分子,但重點是是,有人死亡。這是人類一直參不破的結界。
人類社會無法達成和解,卻把矛頭一致指向了他們。世界范圍內爆發了反超級英雄大示威游行,大批民眾高喊著超級英雄滾出地球,超級英雄已經過時了,我們不需要超級英雄,超級英雄不得干涉人類。
抗議聲勢越來越大,人類群情激奮,手段不斷升級,多處出現自殘自殺請命情況,人類臨時終審法庭成立,言之鑿鑿要審判超級英雄,局面幾乎失控。必須要有個超級英雄出來負責。要去犧牲。
“你不能去,”我拉住她說。“不是你的錯,這是人類自身的愚蠢造成的?!?/p>
“我必須去,因為我曾經是超級英雄,以后不會再是了?!彼龥Q絕地說?!跋乱皇?,如果還有魂魄,讓我成為一個一直被我拯救的平凡人”
訣別那天,天空中紅霞漫天,就像她的紅絲帶高高飄揚。她再次剔骨還肉,卻不知道要還給誰。她又一次魂飛魄散,卻不知飄向哪里。我第一次體會到了超級英雄的無助和絕望。人類有難,有超級英雄相救,超級英雄有難誰來救?
超級英雄還有難嗎?那一刻我讀懂了她決絕的神情。在我的懷抱里,她說了最后一句話:拯救世界,不要停。
冬雷隆隆,在地球的各個角落響起。那是我為她最后一次用雷霆戰錘。
(六)
不知道多少個世代又過去了,愚蠢的人類還沒有什么進展。我一直沒有放棄追尋她飄散的魂魄,盡了最大的努力。我找了在菜市場里賣魚的姜太公,在道觀門口擺攤算命的太乙真人,甚至在泥塑店工作的女媧娘娘,他們都搖頭嘆息。
據說每一個魂魄都化作世間的一個女子,但只有那個帶小吊墜的女子才有前世的記憶,只是她們再也沒有了神力,完全成為了平凡的人。
我也沒有忘記她最后的話,一直靜靜的除暴安良。在沉沉夜幕下,看到有人即將踩上的千鈞一發之際,鏟除了狗狗拉在地上的便便;在淅瀝雨夜里,為地鐵口一個瑟瑟發抖沒有男友沒帶雨傘的年輕女孩,撐起一小片晴空。
可是我還是沒有找到她。那一縷魂魄化作了誰呵?
(七)
“你的餅烤好了?!贝笫迓淠目粗?,似乎遺憾沒有給我講完他的故事。
你的故事里每一件事我都記得。我默默接過略燙的手抓餅,忍不住按了按胸前衣服里的那個吊墜,硬硬的還在。
一低頭,消失在茫茫人海..……
PS:向前走幾步,在樂天世界的入口,我又忍不住按了按胸前掛著的魅族PRO6,3D Press懸浮壓力觸控在瞬間啟動,踏著5.2英寸1080p奧魔麗屏,像當年腳踩風火輪的感覺。我,再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