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

孟子與告子辯論,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 ? ? ? ? ? ? ? ? ?---《孟子·告子上》


***


普利偲做警長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尸體見過不少,如此色彩斑斕的,確是從未。


托特的雙臂舒展得像一只翩翩的蝴蝶,稍顯肥胖圓滾的小腹突兀地挺在那里,應是縱欲過度的產物,反倒叫人聯想到了某種肉色肥腫的蛾子。

裸露的皮膚上灑滿了各種顏料,厚厚地一層又一層地堆積著,乍一看頗有野獸派的畫風,混雜著被害者的毛發和血液,凝固結塊,成為了尸體的一部分。

唯獨他的臉孔是干凈的,甚至懷疑是不是兇手臨走時還特意替他洗了臉,刮了胡子。

作為名畫家,這張臉是熒幕上的常客,三十五歲的年紀,眼角的皺紋微微開始蔓延,深深的法令紋,伴隨著微笑時上提的嘴角,正是男性最有風韻的時候。

他的形象,往往會和花俏的修身西裝,故意壓低的禮帽,隨意松開的領帶,半低腰的修腿褲聯系在一起,典型的花花公子。

前幾天還剛剛傳出他與幾位新晉模特間的緋聞,染指初入藝術圈的小鮮肉,他表示對此毫無恥意。用他自己當時的話來講,作為一個正常男性,一輩子只和一個異性上床是違背生物進化法則的。征服女性于他,恐怕是畢生使命了。

很遺憾,今天,他的吉尼斯紀錄挑戰之旅是要告一段落了。


迪泰克·緹弗一邊檢查這具略顯浮夸的尸體,一邊向普利偲匯報情況。對于缺乏藝術細胞的他來說,尸檢的過程只是數學推導的過程,搜集必要條件,排除錯誤選項,進行邏輯演算,僅此而已。


“頸部有割傷,左胸有開放性傷口,應為利刃所致,由于顏料干擾辨別,暫時無法判斷出血量,以及,何處為致命傷。腹部有多處捅傷,可能導致部分內臟破裂。四肢均有割傷,暫無法辨別,是死前搏斗所致還是死后外加。”

很多線索仍然需要等到更進一步的尸檢之后才能揭開。

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死者死時一定很痛苦。


“等一下,這是什么?”緹弗發現了有趣的東西。死者的左肩上有一個抽象紋身,辨別度很高的是一對山羊角。

“摩羯?” 記得此人對外公布的生日是1月12日。


“嗯,也有可能是潘 ①。很適合他。”緹弗抬起頭淡淡地望了一眼普利偲,后者了然地笑了一下。

***

注釋:

① 潘(英文:Pan):希臘神話里的牧神,牧神潘是眾神傳信者赫密斯的兒子,而名字的原意是一切。掌管樹林、田地和羊群的神,有人的軀干和頭,山羊的腿、角和耳朵。他的外表后來成了中世紀歐洲惡魔的原形。喜歡吹排笛,因為排笛能催眠。

潘生性好色,經常藏匿在樹叢之中,等待美女經過,然后上前求愛。

***

尸檢結果與推測略有出入。

致命傷來自腹部,被利器捅了4刀,肝臟脾臟都有嚴重受損,導致了大出血,后休克。胰臟破裂,胰液漏出,腐蝕了腹腔中的其他器官組織。胃腸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損,其內的大量細菌進入腹腔造成了感染。胃中有一些顏料,未檢驗出毒藥,以及一些花瓣殘骸,經檢驗推測是白玫瑰。

脖頸上的割傷為生前所致,傷及聲道和頸動脈,加速了他的死亡。

胸前的刺傷為死后所致。值得重視的是,有一節肋骨不知所蹤,應是被兇手帶走了。

其余割傷也多是在死后進行的。

是有多憎恨,才能下此殺手?

緹弗發現了一個小細節。托特的左手無名指上有一個淺色的環狀曬痕。一個不難得出的推理結論是,他曾經結過婚,或者,有著一個固定伴侶。這與他對外公布的單身身份無疑相斥。并且,在現場恰好發現了邊緣呈圓弧狀的血跡,疑似戒指輪廓。

當然,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會愿意與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家伙結婚呢?

電子檔案幫他們找到了她。


格萊希特。


另外,現場發現了一枚雛菊發卡,附帶有幾根栗色微卷的頭發。


***

眼前的這位姑娘很難與托特的印象匹配起來。因為,她看上去太干凈了。

一襲水色長裙,黑色直發及腰,獨居,與一條金毛為伴。是一家私立幼兒園的舞蹈老師。

格萊希特果斷地否定了這段關系的時效性,但是她眉眼間的痛苦神色仍然沒有逃出警務人員的眼睛。


“我和他已經分開很久了。當然,我和他的相遇本身就是個錯誤。確實,我們還沒有正式離婚,但是我們雙方已經簽好了相關文件,只是缺了一個法院形式而已。我們都太忙了,無暇故作姿態。”


“你怎么會和他在一起的?”

“很多相遇總是陰差陽錯的,而且,往往大腦會產生大量與事實不相符的幻想。一開始的他,很紳士,很有教養,會主動替我把瓶蓋擰開,會提醒我小心臺階。他懂很多關于電影,關于音樂的事情,長得也好看,是很多姑娘都會心動的類型。我沒有看電視的習慣,不關注繪畫圈,以為他就是個普通的畫家。他喜歡我烤的布朗尼蛋糕,我喜歡看他畫畫時認真的樣子,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我們在一起了,甚至還一時沖動地結了婚。


可是,哪怕技巧再嫻熟,偽裝也抵不過時間的沖刷,那個本質的他慢慢地露出了狐貍尾巴。”

明眼人都看的到她雙目里刺眼的痛苦神色。


“他出軌了么?”


她嘲諷般地一笑:“在他的字典里,出軌并不是一個大不了的概念吧。和姑娘調情像是與生俱來的的本能。有一次,我憤怒地提出了分手。那一天是周六。周日他便與一個法國姑娘一夜情了,并且還故意告訴了我,說,這是我的責任,這是對我的報復。”


“那你,為什么還能容忍他這么久?你們有孩子了么?”


“不,那個混蛋怎么配有孩子。因為......因為他是我的初戀。”她嘆氣般地停頓了一下,“也許每個剛戀愛的姑娘,會經歷這樣一段可笑的時光,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以改變別人,就像天真的孩子,覺得可以拯救世界一樣。然而,有些人就是如此無可救藥,只會不斷拉著你下墜下墜……”


“所以你恨他對么?恨到恨不得殺了他?”


“你以為愛的對立面是恨么?


其實是失望,以及失望之后的心如止水,哪怕他曾經深深在心里扎下過無恥的根,可是,連這塊血肉都剜掉了,你怎么會再覺得牽掛呢?

倘若說恨,只能說是恨他玷污了純粹的愛情吧。”她無奈地動了下嘴角。“今天我很累了,還是送你們出去吧。”


“好的,那就不打擾了。墻上的是你舞蹈表演的照片么?很美!”


“是的,是獨舞天鵝,一個月前拍的。”她笑得很淡泊,伸手替他們打開門,十指潔如蔥白,未飾一物。


“對了,你有丟失什么特別的東西么?”普利偲彎身系鞋帶時猝不及防地問道。


“沒有,你在說什么呢。再見,路上小心。”格萊希特迅速用笑意掩飾掉了眼里一閃而過的異樣神色。


***


“那個頭發的顏色一看就不是她的,你在懷疑她什么?”路上,緹弗問道。


“怎么說呢?微妙的感覺而已,因為那幅天鵝吧。”普利偲淡淡地笑了笑。掌心有幾根剛剛不動聲色撿起來的發絲,回去驗一下,以防萬一。


***


結果不出所料,兩者并不匹配。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暗自覺得松了一口氣。


但是同時,這也意味著線索的中斷。


只能重新從雛菊發夾,以及胃里的顏料與花瓣入手。當然,這無疑就像是大海撈針。


然而,兇手似乎更加沉不住氣。


第四日的下午,類似是兇器的刀具被一個拾荒者在一個公共垃圾桶里發現。


這是一把尖銳的刀具,刃長6到8英寸,與死者身上的傷口完全吻合。指紋已被徹底銷毀,但還是在刀柄的紋路縫隙里檢驗到了殘留的血跡,正是屬于被害者。


恰巧,臨近的咖啡店門口的攝像頭記錄下了此處經過的行人,經過幾日的篩選,警方將嫌疑人鎖定為一個穿著深卡其色大衣,頭戴棗紅色禮帽,黑色大框墨鏡的女性,身高大約在165厘米左右,遺憾的是,由于攝影機的原因,面容模糊不清。


地毯式搜捕和媒體合作協助雙線展開,終于,在一周后,收到了一個花店主人的舉報電話。他表示,此人穿著打扮極像他的一個常客,弗蘭特小姐。而她,會在每年的1月12日在他這里定一束白玫瑰,送給一位T先生。


并且,從她的醫療記錄得知,她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幸在三天前夭折。


這是一個殘酷現實版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吧。


***


就連是普利偲也必須承認,弗蘭特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女人。


此時,她正低著頭,抽一支細細長長的女士煙,一半的面孔隱沒在陰影里,只見輕輕柔柔的煙彎彎曲曲地往上冒著。窗戶沒有關嚴實,窗臺上的玻璃花瓶里是一束開得剛剛好的白玫瑰,綻開著等待凋零。


“我知道你們終究會找到我的,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她自嘲似得地吐出了個煙圈。“誰叫我實在無法忍受,要繼續保留那把骯臟的刀呢。”


“這樣的事情似乎不適合你這樣的一個女人來做。”普利偲指了指從書柜里搜出來的盒子,里面躺著一根肋骨,被擦得干干凈凈。


“不是說,女人是男人的胸腔里抽出來的肋骨么?既然如此,我只不過是取回了我自己而已。”


“詩意是件美好的東西,但是你的感性恐怕不太理智,不太適合現實世界吧。”


“你確定要跟一個女人談論理智么?”弗蘭特低笑出聲。“這恐怕是我聽到過最多也是最可笑的對女人的指責了。

在感情這場角色扮演游戲里,你倘若還有精力去計較去算計,你便已不是純粹地去愛了。

事實上,作為女性,她們本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的時光享受自己的夢想,她們本可以光鮮亮麗地打扮自己,去旅行去舞蹈。然而,她們中的大部分人,或是為了世俗眼光的苛求,去節食去整形去折騰自己的身體,或是為了男人去結婚去生子,而被迫將自己的事業放置一邊,為了去經營自己的家庭,被迫承受分娩的疼痛,墮胎的殘酷,被迫接受生育后走樣的自己。

世俗還以忍氣吞聲的忍耐能力作為來衡量她們修養的尺度,卻不顧及,每一個潑婦背后都是一段無人仗義相助的苦楚。

輿論從來都是偏心的,一樣的事情,男人可以肆意地享用不羈的稱號,甚至被美譽為暖男,

女人卻不得不被貼上放蕩的標簽,被口誅筆伐。

然而,同類相吸是世界的公理,能理直氣壯罵人家姑娘是婊子的,指不定自己就是個大眾情人呢。

Liebe ist Blind.【愛情是盲目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深思熟慮之后的視而不見呢?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了然于胸之后的孤注一擲呢?

只不過,她們就是作出了這樣的選擇而已,選擇了去投入。選擇了去放棄,選擇了去相信而已。

等到有一天,當你們可以為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放棄自己的驕傲,放棄自己的面子,放棄自己的事業,放棄自己的征服欲,放棄自己面對誘惑時的欲望的時候,再來跟我談什么是理智吧!”


“你又何必如此激動呢。他,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么?”


“是,所以我承擔自己選擇的后果。” 她又抽了一口煙,卻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只是,誰能料到,當初的自己會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的田地呢。”


她坐直了,理了理咳亂的頭發,恢復了平靜的模樣。


“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足夠堅強,堅強到不去計較一個結果。

孩子出生了以后,我突然覺得世界又一下子明媚了起來,他的眉眼這么像他,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卻是這么干凈,這么澄澈。”她天真地笑著。

“我想,擁有了這個他,就是好的了。除了每個月給他寄一束他最喜歡的白玫瑰,我別無他想。”

“可是,他死了。”她突然哽咽。“我們的孩子死了。”


“請,節哀。”


“那天我忍不住去找他,卻看到,他在吻一個新的姑娘,那個姑娘是那么的年輕,骯臟的笑容鋪滿了他的整張臉,一瞬間,我難過得想嘔吐。”


“所以,你要殺了他。”


“對。所以我劃了他很多刀,劃破了他的喉嚨,讓他再也發不出虛假的甜言蜜語,劃破了他的胸膛,抽出了他的肋骨,他只能眼睜睜地楚楚可憐地看著,忍受著,扭動著,閃躲著。He deserves it!我還逼他吞下了所有的花,和著斑斕的顏料。”


“既然,你這么恨他,那么為什么還要把他的臉孔擦干凈呢?”


“你說什么?我怎么會把他的臉擦干凈呢。”她眼里的茫然顯而易見。


“你是怎么制服他的?他明明比你要強壯很多。”


“用不著制服他。當時他就躺在地上,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本就動彈不得,只會像狗一樣低低地喘氣。”


普利偲神色一變。


“那么,這是你的發夾么?”


“怎么可能。我這張飽受世事摧殘的臉,和那樣稚氣天真純潔的花,如何相配呢?”她苦澀地挑了挑嘴角。


***


揚是美術系的應屆畢業生,找了家游人不多的美術館做導覽人員,想一邊作畫一邊攢自己開畫廊的資金,然而,象牙塔外的世界以一種太過于紛亂復雜的方式在她眼前展開,人情世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散亂的頭發,慌張的眼神,讓她在兩位警察面前顯得手足無措。


“這是你的發夾?”


“是......是的。”


“你應該知道,它是在什么地方被發現的。”


“是......是的。”


”很好。那么你應該知道,我們找你是關于什么事。“


”是......是的。“


”盡管你不久前還是個學生,但你也已經成年很久了,不用我教你什么是對錯了吧”


“是......是的。”


“那么,把事情發生的經過都講一遍吧。”


“我本來是想去找他提分手的,誰料到會這樣。”她整個瘦小的身子都在顫抖。


“剛剛走出校門,一切都變得如此不同,因為缺乏經驗的無知而帶來的恐懼是可以吞噬一個人的,你只需要一點一點地施壓,直到放上那最后一支壓死駱駝的稻草,崩潰輕而易舉。

認識到托特是在一個畫廊里,他比我年長幾歲,在這個行業混得游刃有余。于是,他成了我的情人,也是我的導師。

然而,慢慢地,我卻意識到,他本人并不似他的油畫一樣色彩明媚。他喜歡在別人背后放肆地說別人的壞話,鄙夷其他的畫家,鄙夷他們的筆觸,他們的線條......當然,還有我的。

我甚至因為他的評價非常恐懼作畫,于是改為走到畫布前,擔任他的模特。然而,他始終挑剔著我的發型,我的服飾搭配,我的眼鏡,還有微胖的身材。

那種被負能量一點一點填滿的感覺,就像是往呼吸的空氣里慢慢地灌進了鉛。有一陣,我甚至得了抑郁癥,望著馬路上穿梭的車輛,會覺得如果此時此刻我一躍而入,那么就會得到解脫了。

因為,當時的我覺得,一切都在越變越糟,無法也不可能好轉了。”


“那么,你當時為什么不離開他呢。”


“沒辦法下定決心放棄一段感情啊。而且,當時,我很孤獨。美術館里空空蕩蕩的,一整天,只有三兩個游客,而我只能像個報時木偶一樣,重復著早已爛熟的旁白。我的上司是一個非常嚴厲的女人,而我是個從未有過美術館實習經歷的菜鳥,永遠都在出錯,永遠都在被責罵。這個時候,想著能有一個關系親密的人存在,也是好的,哪怕明知是在飲鴆止渴。”


“那么,為什么那天你又決定要分手了呢?”


“因為有一個人,她突然點醒了我。她告訴我,不要因為留戀記憶里的美好而揮霍還沒有到來的時光,而和真正喜歡的人一起經歷才是對時間最好的回報。Change is possible.” 揚的雙眼又開始神采奕奕起來,如果說希望可以被肉眼看到,應當是有著這樣的光芒吧。


“她?”


“我不認識她。也沒有再見到過她。可是那天她突然而至,像個天使一樣。”


“那么你后來呢,又怎么會如此激烈地殺了他?”


“殺?不不,我沒有。當時我抵達那里的時候,他已經咽氣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模樣。盡管很害怕很慌張,可是那一瞬間,內心突然平靜了下來,還是舍不得他就這樣潦倒地死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的,鬼使神差地,竟然在犯罪現場,替他洗了臉刮了胡子。發卡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掉的吧。”


“你怎么證明呢?”


“我之前正在和我在美國留學的好朋友視頻通話,她和我幾乎是同時第一時間看到了案發現場。”


“你為何不報案?”


“我想,我有不想被卷入是非的權力。”


***


事實證明,揚沒有撒謊。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直到傳來格萊希特的死訊。


她吞食了大量綠色顏料,其中含有劇毒的砷化合物,她死于失水和循環衰竭,指尖布滿了丑陋的斑。


她的日記揭露了整個事件的真相:


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心無波瀾地做一個置身事外的人。然而,當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我的心還是重重地顫動了。不是出于妒忌,也不是出于不甘,而是一種強烈的心疼和保護欲。

她是如此得年輕簡單,就像是當年的我。一瞬間,我真害怕當她的幻想破滅以后,那些丑陋的真相會打擊到她,教她心碎,教她絕望。


所以,我決定找一個周末的下午,和她談談。


甜品和陽光總是有著治愈人的力量,我很高興她能想通這一切。


她很善良,可是因此也很容易心軟。我害怕她會優柔寡斷,重蹈覆轍。


而在道德缺失的陰霾里,很遺憾,法律無法懲罰他那樣的混蛋。


我也不知道,平時連殺雞都害怕的自己怎么會突然能夠有這樣的勇氣,不但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還一連補了數刀。


是的,我的戒指就是在那個時候丟失的。


是的,即使是分開了,我還是一直戴著它,姑且......姑且當做是為了提醒自己記得,那無可救藥的愚蠢吧。


我還很僥幸地想,你們會不會把它當做是他的呢。


可是,殺人是罪,而罪都是很沉很沉的。

哪怕我可以哄騙得過你們的眼睛,又如何能逃得過自己的良心呢。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我和他都是罪有應得。


其實,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根本不喜歡他,但是,我想,我愛他,因為,我把將他變好當做了我的責任。


***


普利偲看著那張獨舞照片,上面的女子眉眼清冷得像一只孤高的天鵝,指根閃爍著一顆突兀的戒指。他終于明白,自己當時心中微妙的感覺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鳥,本能里早已習慣了在從一而終里一意孤行。


而人類,則總是在樂此不疲地追逐著顏色的紛繁。


1775年,卡爾·威爾海姆·舍勒發現了砷酸銅的染色作用,后來這種含砷的綠色被稱為“舍勒綠”,格萊希特用它殺死了自己。而傳說,它也是當年殺死拿破侖的元兇,因為他寢室的墻紙上畫滿了這種綠色的百合花。


梵·高標志性的鉻黃事實上含有大量劇毒的鉻酸鉛,而這個瘋子不但長期用它作畫,還曾把一整管顏料擠進了嘴里。鉻黃,不但造就了向日葵的明媚,也很有可能造就了他的瘋癲。


埃及艷后無比迷戀的皇家紫,又名骨螺紫。這種染料的提取過程簡直讓人作嘔:腐爛的骨螺和著木灰一起,長期浸泡在餿臭的尿水混合物里,25萬只骨螺,才能提取出半盎司的染料......然而,羅馬貴族們瘋狂地熱愛著這種紫色,因為他們覺得,這就是金錢的味道。


胭脂蟲、朱砂、白堊、鉛塊、木炭、雌黃、烏賊、天青石甚至是木乃伊......人類逐色的歷史早已浩浩蕩蕩。




“你說,托特有沒有可能是Sexual Obsessions【強迫性性行為,即性癮癥】患者呢?”緹弗假設到。


“如果說所有問題都歸結于精神障礙,機體異常,那么還需要警察干嘛?”普利偲冷笑道,

“歸根到底,不過是個自制能力,責任意識和道德底線不齊全的殘廢而已。”


“的確,從生物學角度來講,在一生中沒有和很多異性上床也許是件很遺憾的事情。

就法律層面來說,我們也有著自由出軌的權力。”他停頓了一下,

“不過,為了和很多異性上床而因此錯失了這輩子的真愛,我想,這應該是件更遺憾的事情吧。”


那本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

揚走出咖啡館,撲面而來的是陽光的暖意。不知不覺,春天已經到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銀色的指環靜靜地閃爍著溫和的光暈。


其實,她早就知道這枚戒指屬于誰,她也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不及細思便把它塞進了口袋里。


她清楚地記得,就是在這家咖啡館,就是在同一個位置,她這樣笑著,告訴她:


Change is possible.


如果你繼續選擇相信,那么,總有一天,希望它會降臨。


某石 2015. 2.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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