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漢歌(45)——第二章第五節 初次交鋒

前情回顧:(44)——第二章第四節 舊事重提

都江堰,坐落于成都以西二百里處,隸屬于都安縣治。自秦朝起,都江堰便是巴蜀第一大水利工程,不僅灌溉了成都平原上千里沃野,也使得在這片土地上勤勞耕作的人民從此免于水患,是巴蜀大地上歷代統治者都極為重視的國之瑰寶。先帝劉備在位之時,經丞相諸葛亮建議,曾倚著都江堰修建了蜀漢境內最大的糧倉——郫邸閣。并且任命當時剛剛在蜀漢政壇上嶄露頭角的青年才俊鄧芝,為郫邸閣督,總督都江堰一帶糧草事宜,以此為將來的北伐大戰做糧餉儲備。

后來,劉備舉一國之力御駕親征東吳,郫邸閣內數年積糧全部被運至夷陵前線。加之鄧芝因為才能出眾、政績突出,被諸葛亮破格升遷為尚書,主管外交事務,這個偌大的糧倉竟是從此荒廢了。

鄧芝走后,幾任都安縣令都懦弱無能。當地豪強大族往往三五聚集,為爭水源而各自爭斗,岷江水道被改得面目全非。多年用兵又導致都江堰年久失修,大堤被沖出三五處潰口,淹了周圍好多村寨。這個已經在益州大地上佇立了四百余年的大型水利工程,此時竟然成為當地一患。都安縣坐擁大堰,治下卻民不聊生,常有餓殍,淪為天下笑柄。

諸葛丞相聞之震怒,欲選派能吏,重振都江堰百年氣象。他任用中都護李嚴所推薦名茍安者為新任都安縣令,并且特別從府庫中撥出近萬錢糧,由茍安主持,修繕都江堰,再興郫邸閣。茍安到任不足一月,便向丞相府發來報捷書信,言稱都江堰已經修整完畢,都安縣內百姓歡欣鼓舞,請求自己代為上書朝廷,叩謝后主、丞相以及中都護之恩德。諸葛亮閱罷書信,滿面春風,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于是派遣蔣琬、馬謖二人飛馬至都安縣治,以對茍安進行褒揚。

飛沙堰長堤上,都安縣令茍安,正弓著背彎著腰,殷勤地在前領路,一邊還不停地向蔣琬、馬謖,這兩位來自京畿成都的實權派人物介紹自己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便將大堤修復如初的。茍安已經年近四十,比蔣、馬二人都更為年長,卻仍然是擺出了一副虛心求教的架勢。他這種謙卑之態令馬謖感到十分滿意。馬謖雖然臉上依舊冷峻如初,不見笑容,卻偶爾也會向茍安點頭以示肯定。跟在其后的護衛張休,久隨馬謖身邊,自然明白在這位不茍言笑的上司心里,已經對能干的茍安頗有好感了。

馬謖刻意快走幾步,使得自己在這一大群人之中,更為顯耀突出,這樣他身邊的蔣琬便稍稍落在了身后。如此一來,隨從而來的都安縣吏員們,便都認為馬謖才是今日巡視的主官,紛紛擠著身子向馬謖這邊靠攏過來。茍安卻早從李嚴那里打聽到,此次巡視,相府參軍蔣琬才是主官,馬謖仍然頂著成都府令的頭銜,只不過隨著蔣琬出來歷練一番罷了。他一邊搜腸刮肚地說些好聽話奉承馬謖,一邊偷眼打量蔣琬。見蔣琬面如平湖,臉上未見絲毫波瀾,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茍安從未曾想到,自己向朝廷上書之后,諸葛亮竟然如此重視,派出蔣琬、馬謖兩位重要大臣聯袂前來巡查。看這二人的態度,似乎對自己頗為滿意,想來自己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想到這里,茍安的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茍縣令,按照你的說法,這次重修堤壩,不僅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朝廷款項你也只用了三分之二,便大功告成。此事可否屬實?”一旁的蔣琬忽然開口問道。

“回稟蔣參軍。”茍安滿臉堆笑,弓著腰向蔣琬說道:“此事千真萬確。余下的錢糧,我已經上書向朝廷說明。這些錢究竟是要還回府庫,還是可以就地用于大堰和郫邸閣,就要看丞相的意思了。”說罷,茍安望一眼蔣琬,卻見他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心下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有此一問。

蔣琬卻十分認真地接著向他問道:“我來都安之前,曾召集相府內算師幫我細細地核算一番。從他們給出的計算結果來看,朝廷撥來的款項,只是剛剛夠用而已。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節省下這將盡三分之一款項的?”

茍安心里一緊,臉上卻神色未變。他解釋道:“參軍有所不知,之前都江堰水患弄得此地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下官上任后,振臂一呼,百姓們都不要工錢,主動來大堰上開工,這一下光人力上的開支就省了許多。再有,堤石木料,多有山民積極開采運送,這一項也省了不少錢。另外還有郫邸閣里陳年的霉糧,我們拿去賤賣給畜戶,也收了幾萬錢。因此三三兩兩,總賬算下來才發現省了好大一筆。”

蔣琬點點頭,不過看起來卻未必完全相信茍安所言。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此地百姓如此,如何之前三番五次修不好堤?”

茍安忙接到:“這還不是因為朝廷給我們都安縣的黎民百姓們做了主心骨?朝廷心意堅定,我們做起事來自然有百倍的信心。”

馬謖見蔣琬起疑,于是微微一笑,向他說道:“公琰做事還是這樣謹慎。不過,余下的錢糧和修好的大堤,都在我們眼前明明白白,我看公琰這次真的是多慮了。若是茍縣令在修繕大堰的過程中真的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他何必要將剩下的錢再還到府庫里呢?”

茍安忙附和道:“馬大人說道是。這條大堤絕對沒有什么問題,下官可以用項上人頭向二位大人擔保。”

蔣琬卻依舊平靜地說道:“我倒不是非要尋茍縣令的不是。只是我來此地之前,曾特意詢問過鄧尚書。他曾擔任郫邸閣督,對這些修建事務頗有了解。按他的說法,無論如何是不會結余這么多錢的,除非……”

馬謖正色問道:“除非什么?”

“除非這大堤真的有什么問題。”蔣琬意味深長地看了馬謖一眼。

茍安作出一臉委屈的表情,說道:“大人您明鑒,這大堤就好好地在您二位大人眼前,它能有什么問題呢?”

蔣琬沒有回答茍安,卻轉臉向馬謖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馬謖自己心里也是拿不定主意。他對茍安的映像十分不錯,而且的確剩下的錢和這座修繕完成的大堤就在自己眼前,這還能有什么問題呢?只是他深知蔣琬為人,魄力不足卻謹慎有余,但凡他覺得可疑之事,多半真的會有問題。

馬謖的臉上又恢復了一貫冷峻的神情。他離開蔣琬和茍安,踱步走到飛沙堰大堤邊上,一言不發,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岷江水擊打堤壩的響聲。這是馬謖在實際進入相府后第一次外出辦事,高傲如他,自然不甘心將此事辦得不明不白。

張休不明所以,也不敢多問,握著刀柄悄悄地跟了過去。

忽然,馬謖猛地睜開雙眼,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低聲喝道:“張休,下去敲敲堤石!”

張休聞言一個縱身,躍到堤壩斜坡之下靠近江水處。他左手微微一抖,腰間那柄三寸寬的腰刀已經被震出刀鞘。張休伸出右臂,反手握住刀柄,俯身在腳下的堤石上敲打幾下,那堤石發出“咄咄”之聲。

“大人?”張休也覺察出了事有蹊蹺,起身向馬謖請示。

“撬開!”

張休依言,將手中腰刀刀背嵌入石縫之中,猛一用力,那塊堤石已經被撬起落入水中。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這塊掉落的石頭,原來只有一寸多厚,石頭下都是夯實的泥土而已。這薄薄的石板,根本不能承受來自江水的長時間沖擊。

“茍安,你好大的膽子!”馬謖瞇起眼睛大聲喝道。從他眼睛中射出的寒光令在場諸人皆不寒而栗。張休心里明白,馬謖已經動了殺機。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下官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茍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兀自狡辯。一眾都安縣吏員差役見狀,也紛紛依樣跪倒在地上,向馬謖和蔣琬求情。

蔣琬犯了難。這件事情明顯都安縣上下都有干系,至少也是知情不報之罪。可是自古法不責眾,自己真要將他們統統抓起來治罪嗎?再者茍安是中都護李嚴私人,李嚴現在本來就和諸葛丞相有些貌合神離,貿然將茍安逮捕,會不會激化大漢朝廷上這兩位最為重要的大臣之間的矛盾呢?蔣琬遲疑了一下,一時也難作出決定。

馬謖卻冷笑一聲,大聲喝令隨從而來的丞相府一眾護衛:“來人,把他們統統給我抓起來!”那些護衛們不敢行動,紛紛望向蔣琬,蔣琬迫于形勢只得微微點頭。護衛們便一擁而上,將尚自大呼小叫的茍安等人捉了起來。

這時,遠處忽然有一匹駿馬向大堤飛奔而來。馬謖認得那是成都府八百里加急官馬,心里也暗自奇怪。那快馬眨眼之間便奔到大堤之上,騎士滾鞍下馬,半跪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封封著火漆的信件雙手呈給馬謖,口中說道:“府令大人,范府丞八百里急件。”

馬謖一把將信件抓過,刮開火漆,使勁一抖,其內果然是范恒親筆。信中只有一行小字:“馮綸求見。刺殺案或有進展。”

“張休,立刻跟我回成都府!”馬謖將書信塞到自己籠袖之中,焦急地說道。

“幼常,發生了什么事嗎?”蔣琬好奇地問道。

“公琰,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將都安縣的事情處理好了,等你回成都之日,我再細細講給你聽。”馬謖一邊跟蔣琬解釋,一邊已經翻身上了駿馬。

蔣琬點點頭,說道:“那也好。你一路小心。”

馬謖微微點頭向他致意,然后猛地揚起馬鞭,狠狠抽打一下胯下駿馬。那馬吃痛,飛也似地躥了出去。張休以及手下五名成都府精干差役也紛紛拍馬隨之而去。這七人七騎,轉眼間便下了大堤,回到岸上,轉過一座突出的山崖之后,便再也看不見了。

眼看著一眾成都府人馬徹底消失在了自己視野之內,蔣琬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心里默道:“看來是刺殺案有了新的線索。但愿這次,幼常你不會再讓我們失望。”

他轉過頭來,掃一眼在自己眼前跪成一片的幾十位都安縣大小官吏,然后對身邊的將領下令道:“全部帶走。”


下一節:(46)——第二章第五節 初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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