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腦子里,總想起那只蝎子。
前幾天,回到海上橋,看到盛水的空桶里有只蝎子。我要用那桶去提水,卻沒有想好如何處置這個狠角兒,就把它倒進(jìn)不銹鋼的快餐杯里。
比起水桶,快餐杯要淺很多,可那蝎子依舊爬不出來。也許,它會困惑——陡然間,世界竟變成這個樣子?
其實(shí),這個操蛋的世界還是老樣子,只不過,做為個體常常會陷入不同的局里——偶然的變化,導(dǎo)致各自的宿命。
這只蝎子,可能是從房頂?shù)粝聛恚淙胛业乃埃袄锴『脹]水,也就不會被淹死,但桶壁的高度,是它無法逾越的。
幸運(yùn)乃至不幸,總是相生相克,自有吉兇。從此,那只蝎子陷入孤單和恐懼之中,卻并不絕望,它一次次地想沖破蕃籬,也終歸是徒勞。
若不是我的到來,那只蝎子將在無望的掙扎中死去……而我,雖帶給它改變,其命運(yùn)卻是未卜——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拿它泡酒,然后吃了它。
多年前,我在商界浮沉,少不了胡吃海塞、紙醉金迷。有段時間,餐桌上流行蛇蝎之類,恨不得五毒俱全,蝎子便是在酒中泡過之后,被硬生生吃掉的。
好吧,如今這廝自己找上門來,倒有些不忍了。這些年來,我已漸老,也失去很多,卻得到內(nèi)心的柔軟與悲憫。這是好事,我想。
晚飯時,客人說不來了,我只好自己揣著半瓶酒到村廣場,那里有新開的新疆烤肉,酒肉穿腸的感覺不也很好嗎?沒想到,我在那里碰到了姚兄。
席間,跟姚兄言到蝎子的事情,他先是笑道:“吃了它。”過了一會兒,他若有所思,很認(rèn)真地要我放生。其實(shí),這也是我的本意。
次日上午,我放那蝎子,在老宅墻角的空地上,它先是鉆到磚頭下面,我移開磚頭,它又爬上墻——或許這蝎子會感覺,自由真好啊。
小時候,家在山村。我曾被蝎子蜇過——
伙伴們喜歡上山“掀蝎子”。一塊塊的把石頭掀開,有的下面會有蝎子,大多尾巴勾著。我們便捏著尾巴把毒針掐掉,然后一口生吞了它。香得很。
大人們,則是晚上提著鱉燈,去照蝎子和一種甲殼蟲,然后拿去賣錢。堂兄裝蝎子的塑料袋掛在門頭上,我好奇的用手摸,便被蜇了。疼死我了。
至如今,不記前嫌,放過這只蝎子——心中無恨,我真是個豁達(dá)的人。
近來,我的所謂寫作,越來越陷入困境,覺得人世間的事,實(shí)在沒什么好說的。幸好遇到這只蝎子,讓我生了說些廢話的念頭。只是不知,我說的這些有沒有討人嫌棄?
有位朋友打來電話,說是自己精神緊張,想讓我陪著去另外的朋友那兒胡扯一通,放松一下。到了那里,卻如既往般地端莊——也許,她該喝上幾杯,才能使自己釋懷。
回來的路上,我問她為何還那么矯矜?這有悖自己的初衷——她說人家有個小孩子在旁邊,我們自然要做出大人的樣子。說得也是呀。
不過在我看來——生而為人,既然能放過咬過自己的蝎子,也就應(yīng)該可以放過自己。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