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記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 爭渡 驚起一灘鷗鷺”。一清麗靈動少女伏在案間,邊回味結伴出游盛景,邊作詩記錄。一詩作成,眼波流轉,歡悅之情溢于言表。這明朗少女,便是李清照。
李清照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李格非博學多才,母親王氏亦善詩文。李清照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氛圍熏陶,再加之其聰慧穎悟,少年時便詩詞絕妙,名動汴京城。
更難得的是李家家教開明,注重為人學識,而不拘禮節(這或許也與繼母王氏恐留惡名,不敢多加管束有關),總之少女時期的李清照歡快如梁間燕子,可自由出游,而非傳統養在深閨人不識的小姐,因此形成率真爛漫、豪情灑脫的性格。
如此清麗可人的名家小姐,又才識過人,雖仰慕者眾,誰又能與之相配?恰有這么一位少年才俊,生于官宦人家,年紀輕輕便為太學生,且品性穩重、愛好高雅,亦為人所稱道。他,就是趙明誠。想來這樣的兩人可謂門當戶對,志趣相投,互相仰慕也未可知。
一日,趙明誠借為夢所困之名,寫給父親趙挺之三句看似毫無關聯的三句話,請父親解惑。趙父一看“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略一思考就解開謎題——“詞女之夫”。原來兒子是心里有了喜歡的姑娘,而這汴京城里能讓士大夫稱為“詞女”的,非李清照莫屬。
只是在朝中,李、趙二人分立兩派。李格非被稱為蘇門后四學士,為保守黨;趙挺之跟隨蔡京,屬變法派,是為政敵。這年宋徽宗繼位,政治上采取不偏不倚態度,朝中黨派之爭有所緩和。就這樣,21歲的趙明誠與18歲的李清照得以結為伉儷。
婚后二人生活的純真淡泊,每逢趙明誠休假歸來,夫婦二人攜手典當物件后,就去大相國寺淘心愛的金石書畫,每有所得,便挑燈夜觀,愛不釋手。
新婚的二人品位相投、情意綿綿,有詞為證:“賣花擔上 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 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 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鬢斜簪 徒要教郎比并看”。透著文字都能感受到如花美眷的嬌憨情深。
然好景不長,朝中政治風云變幻莫測。先是父親李格非等舊黨人被罷黜;后公公趙挺之亦死于政治斗爭,且牽連全家被趕出京。
離京后夫婦二人來到青州老家,仕途無望、失意的趙明誠幸有李清照相伴安慰,青州生活二人相敬如賓,倒也過的安逸。次年李清照命其室為“歸來堂”,自號“易安居士”。
夫婦二人生活簡樸,金石書畫卻堆滿堂,論詩品茗、研討金石書畫,“賭書消得潑茶香”正是這青州十年歲月的呈現。想來這也是李清照一生中最愜意的時光。
趙明誠再次為官時,李清照嘗到了孤寂之情。分居兩地、個中緣由,怎能不讓聰慧敏感的李清照心生不安,此時詞作已顯哀愁之態,“莫道不銷魂 簾卷西風 人比黃花瘦”可見一斑。
接著國難當頭、戰亂不斷,趙明誠竟做了棄城逃生之舉,這讓曾發出“生當作人杰 死亦為鬼雄”豪言的李清照心中很是不快,不過共歷患難的李清照還是選擇諒解夫君、默默支持。之后兩人欲退隱田園,卻在途中再次接到任命書,二人約定趙明誠面圣后,再接李清照一同赴任。誰知 這一去卻再無回轉之日。
7月底趙明誠病危,李清照接到家書后憂心如焚,不顧危險,日行三百里,奔赴趙明誠身旁。十多天衣不解帶的照看,依然沒有好轉,8月18日趙明誠作絕命詩,未給妻妾留下遺囑,就倉促離世。
葬畢趙明誠,李清照大病一場。失去夫君的李清照如冷清的孤雁兒,“吹簫人去玉樓空 腸斷與誰同倚 一枝折得 人間天上 沒個人堪寄”,凄涼如斯,讓人潸然淚下。
在此國破家毀夫亡的打擊同時,又有指李趙夫婦獻玉壺于金的謠言升起,冷靜大義的李清照決定獻收藏于宋高宗以明心跡。46歲的李清照以一己單薄之身護送文物,追隨宋高宗的逃難路線而去,開始了顛沛流離的人生。
身處亂世,一單弱婦人身懷名器,引得各路人馬覬覦,強取豪奪、戰亂毀壞不計其數。趙明誠“與宗器共存亡”的遺訓言猶在耳,收藏卻接二連三丟失,這樣的打擊讓李清照身心疲憊、幾近崩潰。
在這群覬覦名器的人當中,張汝舟的手段最為隱秘,扮謙謙君子狀,對孤苦的李清照噓寒問暖、巧言欺騙,進而求婚。飄零無依的李清照最終答應下來。
婚后不久,兩人都后悔了。張汝舟發現自己無法支配金石書畫,無心忍耐,開始對李清照出言謾罵、拳腳相加。李清照看清張汝舟真面目后,獨面非議,果斷提離婚,不懼讓自己身陷囹圄,也要遠離此虛偽小人。
經歷再嫁匪人,離異入獄之災后,李清照孤身殫精竭慮編寫《金石錄》,以完成趙明誠未盡遺志。歷時十年校勘整理,表進于朝。
“年年雪里 常插梅花醉 挼盡梅花無好意 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 蕭蕭兩鬢生華 看取晚來風勢 故應難看梅花”。春去冬至,時光流轉,昔時踏雪尋詩,相伴應和之人已無跡可尋,徒留“尋尋覓覓 冷冷清清”的孤苦老人,愁吟古今。山河破碎,身如浮萍,縱有“欲將血淚寄山河”的男兒心性,又能奈何。
轉眼春末夏至,江南景色如畫,屋外車水馬龍,賞花游玩好不熱鬧,而這一切離李清照似乎已經太遠了。獨倚窗邊,回首往昔:汴京繁華 天下太平,正值風華少年,青春如花似錦,每逢好時節,總呼朋喚友泛舟賞花,飲酒作樂,直至暮霞滿天,盡興而歸,驚得晚宿的鳥兒陣陣飛起。
而今時過境遷,歷經滄桑,兩鬢如霜,形容憔悴,再無緣這般熱鬧。“風住塵香花已盡 日晚倦梳頭 物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 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 載不動 許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