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黃昏

暮光下的天空,像古城沾染灰塵的心事。彌漫蕭瑟昏黃的田野,晚風呼呼的溫柔輕撫,夜鳥振翅隨風輕搖。接下來,沒有人知道,誰的臉龐能笑出少年的快樂?

小海靜靜地坐在山腰處的一塊草地上,小海笑了笑,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快樂時光,他打著光腳丫,牽著母親后腰間的圍裙繩索,學著耕田的伯伯像模像樣的耕作。母親這時,總會回頭用手在他額頭輕輕彈一下,含笑說道:“我們家小海也會耕田了,真能干。”那時,他才六歲,一個還沒有黃昏的孩子。

時過三年,物是人非。他還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金色黃昏,紅云冉冉升起,如血殘陽無精打采的緩緩墜落,沒有人去挽留,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它還會再回來的??墒侨瞬灰粯樱坏╇x開,注定一去不復返。

隔壁林嬸喘著粗氣,跑到正在和伙伴玩耍的小海身前,一臉焦急的說道:小海,快跟嬸嬸回家,你母親快不行了。小海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還沒等林嬸說句安慰話,他撒腿就往家里跑去,任憑林嬸在后面喊叫。林嬸望著他瘦小的背影,先是嘆了嘆氣,后又搖了搖頭。

小海滿頭大汗,飛奔著到了家,轉了兩道小門,當他走到母親臥病的那間小屋時,他放慢了腳步。他看見父親蹲在床邊,緊握母親瘦削粗糙的雙手,不時傳出一兩聲嗚咽聲。

小屋光線昏暗,空氣中有種發霉的味道。母親終于還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用微弱的聲音喊道:小海,你回來啦!小海站在門口,身體緊貼著陳舊的木門。他突然發現,母親此刻是如此的陌生。出門玩耍時,小海還曾來到這張病床跟母親打了個招呼。那時,母親面色紅潤,說話鏗鏘有力。他沒有想到,就是那么一兩個時辰的功夫,母親的臉慘白的像房屋的白墻。

母親眼帶淚花的看著小海,伸手示意小海來到跟前。父親轉過頭哽咽的說道:小海,還不過來。小??匆娏烁赣H的一張淚流滿面的臉,雙眼發紅,臉色有些憔悴。

小海挪著步子來到窗前,母親緩緩伸出顫抖的右手,撫摸著小海稚嫩的臉龐。在這之前,小海一直以為母親只是患了小病,會有康復的那一天的。可是這眼前的離別,讓他猝不及防。雖然他還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但他明白,母親的懷抱不再是他撒嬌的溫床。

母親不停的在小海臉上撫摸著,小海能感覺到母親冰冷的手,一只不愿就此放下這個塵世的手。小海知道,母親舍不得他。小海一把撲進母親的懷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海帶著哭腔說道:“母親,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母親拍了拍他的頭,低聲說道:“”小傻瓜,母親不走,母親不走,母親怎么舍得你呢?”

“那我們勾手指?!闭f著小海就伸出小手指,母親微笑著,伸出手指勾了勾。突然,母親的手指如流星般快速墜落,掉到了床上,小海抬頭去看時,母親已經閉上了雙眼。

父親抓住母親的手,大聲叫喊母親的名字,母親一聲不響。小海一頭扎進母親的懷抱,他還能感受到母親懷抱的味道與溫暖。一直站在大門口的鄉里鄉親聽到小海父親的叫喊聲,知道是小海母親走了。大家一言不發,都默默地為這個命苦的女人哀傷。

這時,林嬸領著幾個女人來到小屋里,林嬸對小海父親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后,就把早已準備好的壽衣拿了出來。林嬸幾人,見小海始終躺在母親的懷里,一個個都是眼睛紅了又紅,哭了又哭。

小海感覺母親的體溫正在散失,那些曾經的溫暖也越來越冰涼。林嬸剛要伸手準備把小海抱走時,她看見小海抬起頭,看了看蓬頭垢面的母親,可他依然覺得母親是世界上最美的。他記得母親以前經常親吻他的額頭,這次他要吻一次母親的味道。他向床頭挪了挪身子,撅著小嘴,輕輕的在母親的額頭吻了一下。這一吻,是母親給她的最后溫暖。

當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父親花錢雇來的道士敲鑼打鼓,嘴里念念有詞的念著經。母親的遺體就躺在桉樹木材的棺材里。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才發現自己已經披麻戴孝。他走到母親的靈堂,看見父親等親人在道士的引導下,不時跪拜著。小海走到父親身后,找了個空位,一臉茫然的跟著跪拜。如果他知道跪拜是對母親的最好祭奠,他絕對會畢恭畢敬的把每一個動作做得趨近完美。

第二天,母親的棺材被鄰里幾個大漢抬到了后山,母親從此就在那里安了家。父親為了維持家里的生計,不得不遠赴他鄉務工掙錢,而小海被寄養在舅舅家。

就這樣,三年的時光化為了塵埃,隨風而逝??傻浆F在,他也找不到安放心的地方。他想知道,在天堂的母親,是否收到了自己的思念?

他可以忍受同伴們的欺凌,可以忍受沒有父親陪伴的日子,但他不愿意承受沒有母親的孤獨。偶爾夜里夢中醒來,他無不是偷偷流淚。

想到這里,小海把身子躺了下去,雜草的芳香味夾雜著泥土的味道撲鼻而來,不知為何來到這個世上的蚊蟲圍著他亂飛。他也不驅趕,因為,他覺得這樣的陪伴能換來些許心靈安慰。

小海轉過頭,看了看不遠處母親矮矮的墳墓,密密麻麻的雜草占領了母親的墳頭,遠遠看去,母親的墳墓在草叢中若隱若現。在他心里,母親的墳墓不僅僅是一座墳墓,而是一座可以翻越明天的母愛大山。

晚風再次吹起,天色昏暗,天空中的晚霞漸漸散去。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幾顆星星朝他眨眨眼。他知道,這是母親在示意他回家了,但他已錯過了自己的黃昏。

小海抬頭仰望著天空,閉上眼睛,等待母親親吻他的額頭。山風吹過他的額頭,他滿意的笑了笑,他知道母親此刻正在看著他。

小海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吐掉了嘴里叼著的狗尾巴草,然后帶著他與母親的黃昏,大步向山下走去。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十四日于成都,竹鴻初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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