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 [美] 休斯頓·史密斯 《人的宗教》一書的讀書筆記。
你想要什么?開始時,
你要享樂
你要聲色犬馬,山珍海味,寶馬香車,高屋華堂。你要吃盡天下美食,游盡天下美景,住海邊別墅,乘豪華游艇。有人這樣享受一生很滿足,很幸福。可是,你不滿足于此。這樣奢侈的舒服日子,第一天你很享受,第一百天你覺得無聊,第一千天你厭倦得要吐了。有天你打開電視,看到名人、富翁和政客這些風云人物,這時你想
要俗世的成功
你要要財富,要名譽,要權力。
你要進入福布斯排行榜,你的財富買的下半個小國。你要成為時間最寶貴的人,路上彎腰拾起來一百塊錢的空你就損失了幾千萬,還是美元。
你要名譽。要成為道德楷模,全民偶像。你要被寫進小學生課本,每天收到小朋友寄來的成麻袋的信。你要衣錦還鄉,讓那些當初嘲笑過你的人后悔的得自抽嘴巴,你則心胸寬廣地越過人頭屈尊向他們點頭微笑。
你要權力。要登上權力巔峰,權力大到仿佛領土內只有你一個雄性。新聞上一天沒有你的消息,全世界都會恐慌。你一聲令下,滅一個國就像掐死只蚊子。當然你不會,因為你很慈悲,要以德服人。
一般的人,取得這樣的財富、名譽、權力,也該滿足了。可你不是他們,你站在世界之巔,拔劍四顧心茫然。你問自己:然后呢?除了享樂和成就,人生還有什么更吸引你呢?
你所有的沖動都得到了滿足,在印度教所說的欲望之路上走到了盡頭,但你還想繼續追問人生的意義和價值的話,那你下一個目標是棄絕之路的第一站:
社群
這是享樂和成功之后,印度教認為的人生第三個目的。這時你關注的焦點,從自身的小我,轉到更大更有意義的群體上。對成熟的人,它的力量巨大。你要付出,要奉獻,要服務,你在大于小我的大我身上找到了價值和意義。
你忠誠地完成職責并獲得尊重和感激,但社群終究也會成為歷史,孤立的歷史仍然是有限的,因此最終還是悲劇性的,歷史也會死。到了某個時候你又會問:世界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東西,就是如此而已嗎?這一刻正是印度教等待的,印度教說,是的,生命還有其他的可能。享樂、成功和責任從來不是人類的終極目的,它們頂多是帶領我們朝我們想走的方向前進的工具罷了,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在更深的層次中。
我們真正想要的
我們要存在。為什么我們如此害怕死亡?因為死亡就意味著不存在。我們要知道。今天的新聞是什么?同事們在談論什么?我們要知道,滿足無魘足地好奇心。我們要“妙樂”。我們不要挫折、徒勞無功和厭倦的感覺。
如果用一個詞兒來總結,我們真正想要的是“解脫”——擺脫束縛我們的有限性,達到我們的心靈真正欲求的無限存在、知識和妙樂。
享樂、成功、責任和解放,人們想要的可以得到。無限存在、無限覺知、無限妙樂都在人們能力范圍之內。實際上,人們已經擁有了它們。
答案埋藏在我們內心深處的永恒里,可是這種永恒被幾乎無法穿越的表面遮蔽。一盞燈可以覆滿泥土,幾乎把光芒蓋住。你向自我提出的問題,是要清理燈之上的塵土,使它那無限的中心透顯出來。
內在的超越
我們要妙樂,但妙樂之上有束縛。這些束縛可以分為三類:肉體上的痛苦、欲望不能滿足而來的挫折感,對生命的厭倦。
肉體上的痛苦是最簡單的。痛苦的強度來自伴隨它的恐懼,征服恐懼痛苦也就隨之減輕了。
至于欲望不能滿足的挫折感,如果加以省察,所有的失望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每一個都瓦解了個體自我的一項期望,如果自我沒有期望,就沒有所謂失望了。
至于第三點,我們已經知道,在空間上,地球只是茫茫宇宙中之滄海一粟;在時間上,我們的存在,甚至生命的存在只是一瞬間。從永恒的更大尺度的觀點看待一切,我們就會對自己比較客觀,把成功與失敗看成人類龐大劇場上上演的是是非非、反反復復、來來去去。如此與有限的自我分離,依附于事物的整體,當它發生時,生命被提升到了超越挫折的可能,也同樣超越了厭倦——面對這樣生動的認同,宇宙的戲劇太壯觀了,哪里還有厭倦呢?
走向目標的四條道路
知的瑜伽
知的瑜伽特別提供給有強烈反省傾向的精神追求者,它是通過知識與真神合一的途徑。這套修行的關鍵在于辨識,辨識那擠在我們注意力前的表面自我,以及肉眼看不見的大我。
小我與大我之間的區別可以用一種形象來幫忙。一個人在下象棋。期盼代表他的世界。棋子要移動,車馬要贏或輸,一個目標要完成。棋局可輸贏,而不關乎下棋人自己。
在《奧義書》中有一個美麗的隱喻。一個坐馬車的人在他的車中,因為已經把行旅的責任交給了御者,他就可以自由安坐在車中全身關注著車外的景色。這個景象中含著一個生命的隱喻。身體是車子。車子經過的路是感官對象。拉車的馬是感官自身。經過修煉之后控制感官的心智由僵繩來代表。心智的決策機能是御者,那車子的主人,有全部的權威卻無需動一根手指,正是那無所不知的真我。
從第三者的眼光來思考自己的處境時,等于在同時進行兩件事:一是把自我認同與表面自我區別開來;二是把這點自我認同推到更深的層次,然后借由一種與存有等同的知識,使人完全轉化為內心深處的那個樣貌。
愛的瑜伽
愛的瑜伽的目的是引導那潛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愛朝向神。“正如恒河的水不停地流向海洋,”在《Bhagavata Purana》中的神說,“‘愛者’的心靈也不斷地朝‘我’而來,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這無上的真人,他們立刻會聽到有關‘我’的特質。”
首先,由于健康的愛是外向的,“愛者”會拒絕所有的倡議說人愛的神只不過是自己,甚至是那最深層的真我,而要堅持神的他在性。其次,既相信神的他在性,愛者的目標也與知者不同。愛者不會努力去與神認同,但卻以他或她存在的每一個成分來崇拜神。
“愛者”的方式有三個特點值得一提:一、亞帕姆(japam);二、反復述說愛的變化;三、崇拜個人選擇的理想。
業的瑜伽
業的瑜伽,即通過工作走到神那里。業的瑜伽的信徒會去做每一件來到他們面前的事,并且在做的時候,這些事有如他的唯一的要事。完成后,又以同樣的精神去盡另一樁責任。每一件責任出現時,他們都以安定的態度全神貫注地對待,他們會抗拒煩躁、興奮,也會避免同時去做或去想好幾件事情的無謂企圖。對于落到他們手里的工作他們盡全力去做,若不如此,就是屈服于懶惰了,那又是另一種形式的自私。而若一旦完成,他們會把自己與其分隔開來,不去理會后果究竟如何。
成熟的人不在乎要改正,因為他要能認同那從改正中得益的長遠的我,而不是那被指出需要改正的一時的我。同樣的,瑜伽行者以泰然的態度接受損失、痛苦和恥辱,知道它們也都是導師。在某種程度上瑜伽行者是處于永恒之中,他們在緊張的活動中體驗著安詳。像那急速運轉的輪軸核心,他們似乎是靜止的——情緒上是靜止的——就算在他們極端忙碌的時候,就像是絕對運行的靜止。
修的瑜伽
修的瑜伽在印度被認為是通向重新整合的皇家之路。因為它帶領人到令人目旋的高度。這是為那些具科學傾向的人而設的,乃是一條通過心身試驗走向神的路。
印度教義假設人的自我乃是一個多層次的存有。首先,最明顯的是我們有身體,其次是我們心靈的意識層。這兩層之下是第三領域,個人下意識的領域,乃是通過個人的歷史所建造出來的。我們過去的經驗大多都從我們意識的記憶中消失了,但是那些經驗卻繼續以當代心理分析企圖去理解的方式,在塑造著我們的生命。關于自我的這三層,西方是完全同意的。印度教假設不同之處,是它所假設的第四個成分。在其他的三層之下,甚至比隱蔽的下意識(雖然完全與之有相關性)更少被有意識的心靈所覺察到的,乃是存在本身,它是無限、不受阻撓而永恒的。“我比最小的原子更小,同時比最偉大的更偉大。我就是那整體,是多樣的、彩色的、可愛的、奇異的宇宙。我是那古老的一——我是人,是主。我是純金的存有。我正是神圣至福的本然狀態。”
“修的瑜伽”的目的,是帶領探究者去體證個人對“內在的超越者”的直接經驗,來說明人類對自我四層評估的有效性。方法是有意識地進行內省,這是任何一行中具創造性的天才所采取的典型步驟之一,不過在“修的瑜伽”修行中將它推到了邏輯的極限。其意圖是驅策自我靈魂的能量到最深的部分,以激活真我的已失去了的綠洲。
修的瑜伽包括八個步驟。
第一步包括練習五種戒絕:不傷生、不說謊、不偷、不淫以及不貪。第二步包括練習五種教規:整潔、滿足、自制、勤勉以及對神圣的冥想。合起來它們構成了人類精神的五種操練活動,可以準備進行下一步更復雜的探究。
第三步是身體訓練。這可不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目標,因為未經訓練過的身體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癢或煩躁的。每一種感覺都會吸引一點注意力,就干擾了正在進行的計劃。這第三步的目標就是要除去這類的干擾,把這“驢兄”安頓好。被證實為最重要的,乃是世界知名的瑜伽信徒所坐的蓮花式——最理想的是坐在老虎皮上,它象征力量,下面一層是鹿皮,象征安詳——雙腿交叉而坐的方式要使每一只腳腳底朝天放在另一大腿上。脊椎順應其自然的彎曲度伸直。雙手手心向上,大拇指輕觸重疊地放在懷中。雙眼可以合上也可不聚焦地注視地上或地板上。
第四步是呼吸訓練。瑜伽的姿勢能夠保護冥想者,不被在靜態中的身體狀況所干擾,不過身體的活動如呼吸仍然在進行。瑜伽行者必須呼吸,不過未經訓練過的呼吸會破壞心靈的平靜。瑜伽新手進行冥想時,吃驚地發現未經控制的呼吸影響冥想的程度。“修的瑜伽”的第四步就是要通過控制呼吸來阻止這類干擾。
第五步是訓練你的心靈。從容沉著、身體輕松自在、呼吸均勻,瑜伽行者坐著浸潤在冥想中。突然間,一道門開了一條縫,一道銀色的月光閃爍在前方的土地上,一只蚊子發出鳴聲,他回到了世界之中。心靈是不安的, 在感官的掌握中 那么強烈地受到震動。 我真的認為 風都沒有那么狂野。(《薄伽梵歌》Ⅵ:34)達成這一從外在轉向內在世界過程的最后一步轉折點,乃是關上知覺之門,因為只有如此,那世界的咔嗒聲才會被有效地封閉在外面。通過訓練,首先把專注從偶發的事情轉移成一股操縱自如的力量;其次,把那項本領提高到連在同一間屋子的鼓聲都能夠沒留意到的程度。其實,技巧是一樣的:專心于一件事而把其余的事摒除。
最后,瑜伽信徒獨自與他的心靈共處。心靈最兇惡的敵人乃是它自身。印度教徒說,一般人心靈運動的規律性,是有點像一只發狂的猴子在籠子內騰跳一般。不,更有過之呢;乃是像一只喝醉了的、發狂了的猴子的騰躍。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未曾表達出它的不安性;心靈像是一只得了舞蹈癥喝醉了的發狂的猴子。不過要對我們的主題公平,還得更進一步來說明。心靈像剛被黃蜂咬過,得了舞蹈癥喝醉了酒的發狂猴子。到達這種境界的方法并沒有什么奇特,不過卻是艱難的。開始時借著放松心靈,讓那些需要從下意識中驅走的思想釋放出來。接著選擇一樣東西來集中心思去專注——一支點燃著的香火,個人的鼻尖,想象中一個無限光亮的海洋,目標是什么無關緊要——要練習把心靈保持專注在目標上直到成效不斷增加。
在第七步中,專注深化成為冥想,兩者緊密結合而分離已經消失:“主客體完全合而為一,使得個人主題的自我意識完全消失了。”到了此刻能知與所知的二元性消融變成了完美的統一。
剩下來的,是應該用梵文字samadhi(三昧)來描述的最后、最高的境界。按字源來說,sam的用法與希臘文字頭syn在synthesis(綜合)、synopsis(綱要)與syndrome(集合)的用法乃是平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