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香盛世 卷一 續秋弦 6

第六話 脫險

涌上來的人群猝不及防,割麥子似的倒下大片。百余人,她并不如何看在眼里,亦不戀戰,提氣輕身,飛身朝林中遁去。

手中沒有血殞,倒著實不便,只是手頭的暗器毒藥作用強大,倒也足夠她抵擋一時,脫身應是無礙。奈何寡不敵眾,何況對方有著數十架弩箭,力道強勁。卿矜雅回眸,只一味向更深處逃逸。沿途中受了些傷,這點兒疼痛于她而言已經算不得什么,山林間火光人影交相錯雜,卿矜雅只覺得耳畔一陣喊殺聲,來不及避開,只得廝殺其中。

遮蓋了整個頭顱的黑色鬼王面具,不可名狀的長刀,黑衣。卿矜雅暗叫一聲不妙,這路人馬,什么來頭?一切都是瞬息之間,她已經來不及思考。夜色黑極,她回眸,卻清晰地看見林中一個青白色的影子,那人影生生受了背后一刀,身形未曾停頓,直直向她奔來。她驚愕,來不及顧及不遠處烏秦追來迎頭一刀,那人卻徑直箍住她的腰身,長劍一擋,烏秦這一刀兇狠,那人又重傷在身,到底是脫力,只險險避開,刀鋒一歪,傷及烏秦肩頭,而后極速向山頂遁去。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兩人尋到一處不大的洞穴,洞穴在高處,沿路又陡峭泥濘,是個暫避風頭的好去處。

卿矜雅真真是有苦說不出。男子的手勁頗大,一直緊緊綁住自己,不用查看,也可知自己腰間定然已是淤青一片。她從男子懷中悻悻地掙脫出來,這才來得及好好打量一番這個不速之客。

男子年齡不大,約莫十五六歲,正是少年模樣。眉目溫潤柔和,此刻卻是由于疲乏略微冷冽,背后數寸長的刀痕,不見他皺半分眉頭,墨一般沉的眸子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芒;一襲青衣,裝束隨意,額間一條品色不錯的玉帶,大抵只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可卿矜雅一眼識出男子佩劍,儼然是一百零八奇劍之一霂離,再加上身手敏捷,身份必定不低,另外,方才那伙不明的殺手,應當與他有著密切聯系,并且從下手的狠辣程度來看,目的只能是置他于死地。

夜風過處,略微凌亂的發絲拂在少年額上。兩人便是如此面面相覷了許久,最后竟是不約而同長嘆一聲,依舊不為所動。

一刻鐘后,洞穴內升起火光。一時間,卿矜雅不知該如何開口,空氣沉寂得只有火星噼啪的聲響。

卿矜雅許久不曾與陌生人獨處,暗中憋了半天,仍舊是放棄了搭訕,默默從衣袖中取出各色暗器毒藥點數。地上各種各樣的殺器,令人嘆為觀止,一番仔細的清點擦拭之后,卿矜雅又細細收好所有物件。抬眼看,對面的男子盤腿坐著,右手撐著劍鞘,竟闔了眼睛,模樣甚是清閑。

卿矜雅覺著,自己約莫還是得率先打破僵局。“這位兄臺,還醒著么?”卿矜雅伸手在他眼前舞了舞,“你受著傷呢,不打算包扎一下?”少年微微抬眼,冷峻的面容上涌起疲憊的神色,默不作聲。

卿矜雅被人忽視,暗暗有些窩火,“你是何許人,多管閑事。本姑娘用不著你搭救,若你不攔我,我早已手刃仇人。”青衣青年略略挑眉,終于是開了口,聲音沙啞,卻是清朗,“你一個女子,夜半更深,卻出沒于這般刀光劍影,我出手搭救,你卻埋怨我,這是什么道理?”

那時他明明看見她身側一人已經箭在弦上,幾乎瞬息之間就會刺穿她的頭顱,不惜背中一刀救她回來,如今竟然反被冷落,不由得哭笑不得。卿矜雅停了手中動作,柳眉一橫,半晌后,卻又喪氣似的垂下眼簾去,不接他這番話,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回去怕是許久才補得上損失的這一批,不知天亮了折返回去還能不能撿回一點有用的東西……”說著又抬起頭來,不情愿又委屈地道,“不是啊,公子,你也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不該救我……我……唉,我先幫你包扎,如今,我不知怎么解釋,不如都保守些,我不也沒問你招惹了什么禍端?……”

絮絮叨叨地,卿矜雅撕下素色衣袖的一角,取出些隨身帶著的止血止痛的膏藥,和著清水,細細給少年清洗包扎了。少年眨眨眼,微微側過頭打量著她謹慎小心地抹上藥膏。這個姑娘著實有趣,實際年齡,最多也不過是十余歲吧,言語舉止之間透著一股靈氣,與表面上裝出的清高冷淡完全不符,身手卻是不凡,膽大心細。他淺淺勾了嘴角,也不吭聲,心中大抵有了些猜測。

卿矜雅片刻已經包扎結束,坐回到少年對面,又開始與他大眼瞪小眼。長夜漫漫,若真是這樣尷尬下去,怕是會逼瘋的。“我猜,你是近日里殊陵城出的那位醫仙罷。”少年總算是挑起一個話頭,“我是個喜歡云游天下的閑人,姓南名景,路上碰上了仇家,有些難辦,被追上了。我昨日才到達殊陵城,只將將聽說姑娘醫者仁心,還打算拜訪一番,不曾曉得姑娘還會暗器匕首這些本領,冒犯了。”

那些招招狠辣毫不留手的黑衣人是他仇家?莫不是喜歡云游天下,但是人品不佳,到處惹了禍端吧?況且誰家的公子哥整日無事云游天下?閑人一個卻武藝高強手持風雷之劍霂離?卿矜雅掰著手指,暗自琢磨著何處有個南氏的族門,心想,這南景怕不是真名,今日他是鐵定心思要瞞她到底了。卿矜雅有些氣惱,好歹她也干掉了好幾個黑衣人,這般戰友情誼,他竟然保守至此,明擺著不相信她;可是她又生什么氣?同在江湖漂,人家隱藏身份又如何不對了?

半晌之后卿矜雅才反應過來她出神了好一陣子,含糊答道,“無事……我叫白顏。還有約莫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你受了不輕的傷,先歇息一下罷。喏,”說著一面脫下自己隨時披著的一件白紗遞給南景,“我守著夜,這處應當無事,天亮了咱們啟程回城,你放心。別看我了,我不冷,真的!”察覺到南景伸出后遲疑的手,卿矜雅干脆一把將白紗揉進他懷里。

南景低低應了一聲,似是有些深意地瞥了她一眼,靠著巖壁,雙手抱胸,不多時,便是淺淺睡了過去,纖長的睫毛時而極輕地顫抖。

卿矜雅拾一根木枝,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時間還這樣漫長,她垂下眼簾,看著他漸漸舒緩開來的眉目與修長的指節,就這樣坐到了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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