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涼,傾瀉到一片樹林的空地之上,中間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襲黑袍,女的一身紅裝,對立而站。
“今晚,我教給你最后一招,銀蛇吐信。這招是在敵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使用的。你需要將毒藥和飛針隱藏在舌頭下,屆時咬開毒藥,飛針就會成為毒針,切記,必須要一擊即中,這樣才能有服用解藥的時間。”
“好的,阿沁懂了,我一定回去好好練。”
“阿沁,到如今該教的我都已經教給你了,到底能不能順利進入我紅紗門,還需要一件東西。”男人的聲音極為低沉。
“施公子,我知道,只要你吩咐,我一定會取得殺人狀。”這聲音聽上去像是個不過十七八的女孩。
好,你天資聰穎,悟性極高,但為了服眾,你只能前去走這一遭。男人從袖口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女孩。
女孩伸出雙手接了過來,沒有立即拆開書信,轉而塞進自己的紅袖之中。
“施公子,你看,今晚的月亮…”
男子仰起了頭,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施公子,若我活著回來,這一輩子就寸步不離的守著你,好不好?”女孩依舊仰著頭,月光灑到她清秀的臉上,她的目光落到對面的男子臉上。
男子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看向她,他轉過頭,留下一句:“活著回來,我便聽你的。”
那女子名叫阿沁,她口中的施公子是江湖第一暗殺門紅紗門的門主。
施公子十五歲進入紅紗門,十九歲便成為紅紗門門主,短短四年時間,施公子便登上刺客榜榜首,統治紅紗門數十號極品刺客。
而阿沁兩歲起便跟隨著施公子一起進入紅紗門,但由于紅紗門的門規限制,阿沁一直都不屬于紅紗門的一員。而阿沁口中的那個投名狀指的便是與紅紗門有仇的江湖人士的頭顱。
那天晚上,阿沁回到自己的房間,接著房間里的燭火,打開了那個信封,搖曳的燭光搖晃著信中那個人的名字——于寅。
她在恍惚之間有點疑惑,這個名字竟有點熟悉。
紅紗門作為暗殺第一門,理所當然的擁有著江湖上排得上名號的情報收集的能力,她很快便查到關于于寅的全部信息。
于寅,平安鏢局總鏢頭,鏢局成立二十載,已成為江湖上首屈幾指的鏢局。在十六年前的一次運鏢途中,自己雖殺出重圍,但一只胳膊被砍斷。
而自己的家中后來也遭受了屠戮,家中妻子與子女全部喪命。
阿沁不由得有些困惑,因為信息上面沒有寫于寅是怎樣與紅紗門為敵的。而且,她竟起了一絲惻隱之心,但她明白,刺客最重要的不是功夫,而是無情。
七月十五日,她準備好了。
之所以選在這一天,是因為在這一天晚上于寅會獨自前往后山祭奠自己的妻子與子女。在那天晚上,他身邊沒有其他人保護,更加容易取得投名狀。
她早早的潛伏在后山上,靜靜等待著于寅的到來,她看到那輪缺了一角的月亮之后還是分心了,她想起歷年與施公子八月十五賞月的情景,她不知道今年是否還能像往常一樣陪伴著施公子一起看月亮。
她聽到一絲動靜,在角落里靜靜觀察著,終于,山路頂端出現了一個人。她屏息凝神,親眼看著于寅挎著籃子走向那三個孤零零的墳墓,一大二小。
山頂上風經過灌木叢,留下衰弱但凄厲的呼嘯聲,掩蓋了她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于寅環顧一下四周,將籃子放下,彎腰擺出來果盤,酒瓶。
是時候了,她想著。
她從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手腕一抖,匕首緊接著飛了出去,朝著于寅的方向。
于寅耳朵一動,竟回身甩出手中的一個酒杯,劃出一道平行的弧線,只聽砰的一聲,杯子碎成幾片,匕首也掉在地上。
阿沁高高躍起,空中拔出細劍,劍刃的光閃了一下,映出阿沁面無表情的面孔。阿沁徑直將劍刺向于寅的胸膛,說時遲那時快,于寅從靴子中拔出一把短劍,將阿沁的劍輕輕挑開。
阿沁明顯不是于寅的對手,短短幾回合,便處于絕對劣勢之間,剎那之間,于寅的劍便逼近了阿沁的脖頸處。
阿沁抬手想用劍擋開那一擊,卻不料被于寅一腳踢開那柄劍,劍被到一邊,斜插到地上。
于寅將短劍橫在阿沁的脖子上,冷冷的問道:“說吧,何人指使你來的?”
“無人指使,我自己想要殺你的,你殺了我吧!”阿沁將頭擺到一旁,閉上了眼睛。
“看你的年紀,想必我倆并無瓜葛,你殺我是何意圖?”
阿沁嘴唇動了動,沒再說話。
于寅看她不愿開口,竟把劍放下了,轉身低聲說了句:“你走吧,我現在不想殺人。”
阿沁竟張嘴吐出一根銀針,銀針一下子插到于寅的后背上。于寅趕緊拔出來,卻為時已晚,他感到一陣涼意散開。
接著施公子從斜刺里殺出,一劍穿破于寅的右臂,于寅發出一聲怒吼,一腳踹向施公子,施公子靈巧的跳到阿沁的身邊。
于寅滿臉大汗,右手捂著傷口,聲音有些發抖:“你終于來了。”
“沒錯,我終于來了,不僅如此,你猜我給你帶來了誰?”
于寅瞪大著眼睛看著阿沁,施公子哈哈笑道,“你猜對了,你的女兒,當年唯一的生還者,被我擄走的就是她。”
施公子看向身旁的阿沁,阿沁愣在一旁,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不,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于寅體力不支,跪倒在地。
“是你自找的,十六年前,我父母截取你運送的那箱黃金,你卻大開殺戒,將我父母殺死。今日,你沒想到你會死在你親生女兒的手下吧。”
于寅掩著頭,痛苦的嚎叫著。
“為什么?施公子,一直以來,你都把我當成一個復仇工具,是嗎?”阿沁眼淚盤旋在眼眶中,看著施公子問道。
施公子笑了:“當然了,當年我留下你一條命,并養你十幾年,教你這么多殺人之術,你以為我真的是喜歡你嗎?”
阿沁聽完后,閉上了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施公子走到于寅面前,對他說:“我早已發誓,我要讓你比全家被殺更加受折磨,比如,被親生女兒親手殺死,怎么樣啊,哈哈…”
突然,施公子背后一道亮光追來,他沒來得及反應,脖頸后面便有了一枚明晃晃的銀針。
施公子轉過頭看著淚水摩挲的阿沁,阿沁冷冰冰的說道:“你不是說我天賦過人嗎?我為了確保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苦苦練出銀蛇吐信,但你不知道,我可以吐兩根針。”
施公子黯然失色,低頭說道:“阿沁…”
阿沁拾起插在地上的劍,一劍刺向施公子的胸膛,施公子倒在血泊之中。
阿沁跪倒在于寅身旁,于寅臉色煞白,毒已經侵蝕完他的全身。
“對不起,對不起…”阿沁撫摸著于寅的臉龐,抽泣著囁嚅道。
于寅用盡力氣,笑了笑,緊接著,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阿沁抬著頭,望著天上那輪月亮,眼里留下了淚水。
原來,刺客在殺人之前,需要先誅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