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隧道，傳來回聲，請你聽一聽。那是我們當時，許下的約定。那顆心，還一直守候沒離去，走遍了全世界，還是你最親密......

當所有的人都在鼓動慫恿我二胎的時候，有個人卻始終與他們背道而馳，“不要生，不然TA就會像我一樣，從小在老大的欺壓和凌辱下長大，心理陰影面積無窮大！”

沒錯，這個顛倒是非的惡棍，就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后來我給他取名叫帥二。

帥二小我兩歲，成年以前他都是又矮又瘦，所以他見人就會說：“其實我家的伙食不差，只是老大太能吃了，自然就輪不上我了。”可事實卻是，他從小就挑食，還會說蔬菜有農藥，一直拒絕吃蔬菜，沒辦法，我只好把好吃的、有肉的都讓給他。每次媽媽分好的零食，他都會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惡狠狠地朝我撲來。直到中學，我才知道世上有除了金庸武俠和動畫片以外的電視，因為遙控一直被他當成護身符一樣，藏在那個我不敢碰的地方，他就這樣讓我錯過了紫薇，錯過了杉菜，錯過了二十世紀末的高富帥。

我至少有上百個夜晚，被這個惡棍折磨得寢食難安，我曾無數次問媽媽：“既生我，何生他？為何你們就不能給我一個正常的人生？”

但這個惡棍，也是那個陪我經歷生死、度過許多艱難的人，也是那個打架一旦動真格就沒有力氣還手的人，也是那個風雨無阻保護我的人，他我的整個人生都少有孤單。

有一天，媽媽說我長大了，該上學了，可我說什么也不愿意去，因為她不讓我帶弟弟一起。后來經過媽媽的一番政治與棍棒教育，我只好步步回頭地踏上了去學校的路，帥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我越走越遠，這就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分離。

后來帥二也長大了，爸爸讓我帶著他一塊兒上學，我直接把他領到了自己的教室，搬個凳子坐在我的旁邊。后來被老師發現了，強烈要求我把他送回自己的教室，我軟磨硬泡、撒潑打滾，老師拿我沒辦法，只好閉上眼睛讓他留下來。第二天，爸爸突然沖進教室，把帥二拎走了，他一邊哭一邊回頭：“不要，我不要去，姐姐說那里的老師都是老巫婆。”后來整個小學期間，我看到老師都要繞道走。

帥二6歲那年，在上學的路上撿到了一張百元大鈔，樂得合不上嘴，他揚言要買下半個小賣部，我嫉妒得實在看不下去了，“你樂什么樂？你這是張假錢，你要敢拿出去花，會被人報警抓起來的。”他不信，我繼續說：“媽媽跟我說了，把錢在墻上刮一下，掉顏色就是假的，不掉顏色就是真的。”帥二拿起前“刷”一下，墻上留下一大條紅色。“我都說是假的了，要是真的還輪得到你撿。要不這樣吧，我們把它交給老師，就說我們也不認識真假，只知道要拾金不昧，撿到錢要充公。”他連續點了好幾下頭。

然后我們手牽著手，拿著錢把它交到輔導員手上，我們一人被獎勵了一朵大紅花，帥二還怪不好意思地說：“給我姐姐就行了，是她告訴我要拾金不昧的，我這朵就留給其他同學吧！。”輔導員摸了摸他的頭說：“沒關系，你這一百塊可以給其他同學買好幾籮筐紅花呢！”帥二一聽，“哇”地一聲，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后來他就拿著掃把，追著我在操場上繞了十幾個圈。

那年他8歲，一個狂風暴雨的下午，我牽著他走在回家的橋上，一陣風把我刮進了湍急的河里，水恐怕有我10個我那么深吧！我一次又一次浮上來又沉下去，我看到一個急得狂蹦亂跳的少年，苦苦哀求身邊的每一個人，可他們都無動于衷，畢竟冒死相救這種事情還是罕見的。后來聽說他攔下了我們高個子校長的自行車，死死抱著人家的大腿不撒手，然后我就被校長從水里撈了出來。

醒來的時候，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帥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到我睜開眼睛，高興得有些夸張：“醒了，醒了，我姐醒了…… 姐，你不會再死了吧？”
“不知道！不過要是你把你藏的那些巧克力拿來給我吃，那我應該就沒那么快死了”
他狠狠地賞了我一錘子，“那你還是早點去死吧！”

第二早上醒來，我發現一盒用月餅盒裝著的巧克力躺在枕邊，每一顆的包裝都不相同，有一些包裝紙都有點破了，肯定是被這小子打開又包起來給揉破的。里面還靜靜地躺著一張紙條，一行字，我卻擦了好幾次眼睛，才讀完：

全部都給你，以后家里的巧克力也都給你，你一定要答應我，再也不死了！

那年生日，我沒有收到帥二的生日禮物，因為他說那些巧克力就是攢給我的禮物。直到現在，他還是會每年送我一盒巧克力，他說：“只要有巧克力，我姐就會不死。”

即將上初中的那個暑假，爸爸給我買了一輛自行車，帥二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天，他興高采烈地說：“姐，我陪你學自行車吧！”我在前面騎，他在后面扶，然后在一個下坡拐彎的路上，他拼命叫：“快點，快點！我扶著你呢！別害怕！”結果就是他放開了手，我沖到了幾米開外的灌木叢里，半天都沒能爬起來。我發誓再也不學了，于是帥二“噔”，爬上我的自行車，揚長而去，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那幾聲仰天大笑有多可恥。

我被同桌的男同學欺負，要他替我報仇，他說：“你給我五毛錢，我就替你擺他！”后來他就拿著我的五毛錢，買了兩支冰棍，和那個男同學你一支我一支地走在放學的路上，那天后男同學再也沒有欺負過我。我罵他膽小鬼、沒骨氣，他不屑地說：“你們女人就是笨，并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武力去解決的，比如你打不過人家的時候。”

前些年，我被一個毫不來電的男生糾纏了幾個月，后來他問我要了五千塊和男生的電話，說替我搞定，打那兒以后，這個男生就沒再出現在我的十米之內。我心想，肯定是他花錢雇了幾個流氓，一場血雨腥風之后，他警告那個男生：“以后你離我姐遠點，不許再出現在她的十米之內，否則看我打不打得死你。”他冷笑三聲，說：“你想多了，我只是告訴他，你有乙肝外加先天性心臟病。”

他曾經問我：“姐，你一定要結婚嗎？如果是，可不可以嫁得離我們近一點？”

結婚前，帥二紅著眼跟我說：“以后他要是欺負你，盡管我告訴我，我一定替你揍死他，不要你錢。”

婚禮那天，接親的隊伍在外面浩浩蕩蕩地敲了半天門，紅包撒了一輪又一輪，可帥二還是沉沉地靠在門上，不停地喊著：“不夠，還不夠！”聲音大得有些顫抖，爆了青筋，也紅了眼眶。那一刻，我突然萌生了逃婚的念頭，的確不夠，我還想再多陪陪我的帥二。

懷孕的時候，我第一個打電話給他分享喜悅，他連續說了三聲好，然后開始自說自話：“不管將來你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要在TA十八歲生日那天送TA一輛車，男的開出去泡妞，女的開出去讓人泡，不然就你這基因，要不早點著手，將來他們非砸你手里不可。”現在我的孩子三歲了，他再也沒有提過車的事，只是不斷地跟孩子說：“要聽媽媽話，不然會變成大灰狼，將來長大還要娶一個紅太狼當老婆。男子漢要勇敢，要堅強，這樣才能保護媽媽和你想要保護的女孩兒。”

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兇神惡煞沖著爸爸怒吼的少年：“你要敢再動我媽一下，我弄死你全家。”

孩子出生前我讓他陪我去買嬰兒用品，在眾多品牌的紙尿褲面前我傻眼了，扭頭對他說：“要不我每個牌子各買一包，然后你從今天開始試穿，你覺得哪個最舒適我以后就給他用哪個，就當你為你外甥做點實事吧！”他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大叫一聲：“服務員，我要買紙尿褲！”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過來，“靚仔，你BB幾大啊？要什么號的呀？”他指了指自己說：“喏，就我這么大，該穿什么號呀？”中年婦女白了他一眼，然后留下一聲“癡線”，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我和他面面相覷，在眾多穿紙尿褲的小屁孩兒面前，脆生生地笑彎了腰。

一個星期之后，他給我寄來了幾包花王，說是已經過適用，此物為狗日的東瀛出品，天然不刺激，寶寶用是極好的。孩子出生后一直用它，真的沒有任何不適。

后來我笑他：“要是你挑女朋友也像挑紙尿褲那么有眼光就好了。”他怒視了我一眼，“你也不知道為了幫你選這個紙尿褲，我騷擾了多少已婚婦女，后來都相傳我未婚先孕，從此就再也沒有女孩靠近我。”

去年帥二被人放開了手，在租的屋子里，度過了最滑稽的愚人節，和最孤單地兒童節，他身邊的朋友會努力去陪伴他，但他很少開門。而我對這一切，竟全然不知。直到一天接到他的電話，聲音低到沉息，“姐，我撞車了，面目全非。”

我腦子嗡的一聲從床上跳下來，“你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

“半個月之前的事了，我沒事，車廢了，現在一切都解決了，通知你一聲。”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看他，他給我煮了一碗面，連鹽都沒有加，我想如果不是非常非常難過，是不會在分手幾個月之后，還能做出這么難吃的面。我拼命把眼淚和面一塊兒咽下去，生怕讓他看到，可他竟從頭到尾也沒看我一眼，只是低著頭，一口一口努力地吃，一遍一遍努力地咽。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低聲說：“為什么，我已經那么努力了，她還是要離開我？”接著掙扎著往地上躺，我趕緊去扶他，我蹲下去，卻什么也沒做，因為我看著他顫抖的身體，哭得比他還撕心。那一晚我覺得好無能為力，即使我很努力，但也沒能保護好他，我覺得再也保護不了他了......

為了讓他盡快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我開始著手給他介紹對象，我遞給他一張紙，“把你喜歡的類型、要求都給我寫上，我就不信這世界還缺女的。”他搖了搖頭說：“別寫了，就照你這樣的找吧！我喜歡的就是你這種類型的。”我緊張得直吞口水：“臭小子，你怎么可以？這樣是亂倫你知道嗎？再說我已經結婚了！”

“啪”的一下，我被拍得滿眼火花，“死丫頭，你腦子又開始吹泡泡了吧？我是說像你這樣的，又沒說是你。是要像你這樣真心對我好的，牽著我不撒手的。”

以前在我們廝殺的時候，爸爸總會說一句同樣的話：“你們還是手下留情吧！也許很多年后，你們就會是彼此唯一的親人，看那個時候你們還要不要互相殘殺。”那時我們年幼，從來沒有認真地聽過爸爸說的話，更不會去思考。

隨著年齡的增長，看過世態炎涼，看歲月流失一段又一段的情，磨失一個又一個的人，現在對這句話才開始有一些淺略的感悟。

在外的這些年，我們相依為命，經過了很多沉浮與曲折，奮斗的路上也有很多的不如人意，失意的時候總會覺得有個人站在身后，默默地看著我，支持我。在所有人都只在意你飛得夠不夠高的時候，只有他始終陪在你身邊，問你累不累。

這世上有很多東西，細小而瑣碎，卻在你不經意的地方，支撐你度過很多道坎。

如今，我已與這條“惡棍”“青梅竹馬”26年，我感謝生命中遇見這樣一個他，哪怕，花光我所有的力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