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深冬,寒風呼嘯。
一個高瘦的少年挺立在飲天河畔,一把彎刀高傲地插進巖石之中,深入尺許。
“小子,你把我們邀到此間,到底作甚?”少年對面的一個精瘦老者大叫。
“不忙,那岳家幫岳氏兄弟和落水寨主段簫還沒到呢?”少年冷冷道。
“小子,到底甚么事偏偏要等岳家幫和落水寨?”
“想必這位就是人稱‘六臂頑童’的劉老先生吧!”聲音依然很冷,充滿不屑。
“正是老夫。小子倒有些見識,既然識得老夫,還不快快將原委講說明白,我可沒時間在這耗著!”
“當年飲天山頂之上逼死‘葉落一刀’的人中,就有您老先生一份吧!”
六臂頑童臉上一驚,兩只小眼睛滴溜兒亂轉,上下左右不住的打量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心下暗自納罕:他為什么不想讓別人聽見,而且他不過也就是十七八歲,怎地會知道十八年前的事?他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回想當年的情形,可就是想不起來當時誰帶了一個小孩子。
“小子,你與那賊人有何關系?”
“劉先生嘴巴干凈點!”
這“系”字還未說完,那少年已經到了六臂頑童的近前,左手狠狠扣住他右手,六臂頑童登時癱倒在地。眾人俱是一驚,他二人最后這幾句話都是施展傳音入耳的功夫,沒有人聽見,誰也沒看清楚江湖上有名的六臂頑童怎么就會被一個無名小子挾住脈門。
“啊!”六臂頑童自是吃驚不小,但他吃驚的不是那少年扣住了自己脈門,而是難以相信面前這個少年會有如此快的身法。眾人不曉得發生了甚么,他心里卻是清楚。原來六臂頑童說話時習慣性地抬手指向那少年,被他提前看破,加上那句“小子,你與那賊人有何關系”激怒了他,就在剛要抬手卻還未抬手的瞬間,他飄了過來按在了自己穴道上。這樣看來與其說是那少年扣住了六臂頑童的脈門,還不如說是六臂頑童把脈門遞過去讓少年扣。
“小子,休要傷我師傅!”
“沒用的東西,吵甚吵,我還沒死呢?”六臂頑童盤坐在地上,右手被那少年牽著,加上他身體本來就很瘦長,確是像極了街上被戲耍的猴子。
六臂頑童的徒弟被師傅一呵斥,悻悻地退到后邊不敢做聲。
“小子,老夫今日被你擒住,甚是不服。你剛才稱我不備,突施偷襲,這不是君子所為。有膽就放開我,我們痛痛快快地拆它三百招如何?”
“哼,君子所為?我倒問你十八年前你做的事是君子所為嗎?”少年仍是極平淡地說出這句話,眾人聽這卻很糊涂,心想難道他倆十八年前就結了怨。
“小子,你到底是甚么人,如要我的命,也請亮出名號,讓我知道死在哪位高人手中,也不白枉死。”
“現在我還不殺你,人還沒來全呢?”說完竟松開了手,重又站在那柄刀旁邊。
六臂頑童被徒弟們扶起,心下想:這少年竟如此狂妄,等下岳家幫和落水寨的人一來,豈不是多了勁敵,他卻完全不在乎,難道他真正要對付的人不是我們這些個。他向周圍掃了一下,來的可是七門八派十三幫,這里面不乏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真是要動起手來,怕他再多長幾條手臂幾個腦袋,都是不夠用的。
正在他納悶之時,遠處傳來馬匹狂嘶之聲,想來馬上來人心里急切得很。
不多時十幾匹驃形駿馬奔向前來,打頭的兩位均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玲瑯環佩,綢緞綾羅。從微微發胖的身形和眉宇間射出的英氣看,是岳家幫岳氏兄弟到了。
“段兄,我這劣馬還行吧!”白馬上的來人在馬上沖身后朗笑道。
“好馬,好馬啊!哈哈哈哈!”
只聽得一陣爽朗的笑聲,似有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卻不見人。眾人各目相對,霎時變得鴉雀無聲。
少時,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商人打扮的人兩袖鼓風,慢慢從空中飄了下來,徑直走到先前來人馬前,抱拳道:
“丘山兄,丘水兄,二位的馬果然俊捷非凡;小弟我追也不上啊!”
“誒,段兄客氣了。段兄的‘飄音’身法甚是奇特,今日果是見著了。”騎黑馬的來人抱拳客氣道。
“丘山兄過獎了。想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切磋武功了,也不知丘山兄的拂云劍練到甚么境界了。”
“當然不及段兄的‘斷音絕’了。”那黑衣來人跳下馬,其余十幾人也從馬上下來,其中一個將黑衣白衣二人的馬牽到了一旁。
初時,眾人見這二人一到此地便自顧地掰起家常來,全然不把七門八派十三幫的人放在眼里,心里很是不忿。但聽得“拂云劍”和“斷音絕”,臉上俱是一凜。
“喂,你們兩個在那里做得甚事?我們來這里可不是聽你們倆婆婆媽媽的閑聊的。”人群中忽有不知利害的大叫道。
“哪位在那里喊叫,出來說話。”岳丘水道。
“哼哼,正是在下!”人群中走出一個短小瘦弱的人。
“原來是‘噬魂針’苗寨主,失禮失禮。”岳丘水抱拳道。
“不敢不敢。我苗世仁自是不能和你岳家幫副幫主相比,但我還是斗膽說了話。我們大家伙聚在這里只為一件事,究竟是誰把我們找在這里!”苗世仁說話時眼睛向那少年瞟去。
“這也是我們要弄清楚的事,你苗大寨主又急得甚么呢?”段簫說話時眼睛一直在那少年面上看,剛才那談笑風生的閑適早已不見了蹤影,“岳兄!”
岳丘山自然明白段簫的意思,臉上立時變得謹慎。苗世仁被段簫白眼,心里不爽,就大步走向前去,沖那少年吼道:
“小子,岳家幫和落水寨都來了,你也該痛痛快快地說明究竟為甚邀我們來此吧?”
“苗寨主真是急性子,掃了段寨主和岳幫主的雅興了,”少年說話時嘴角微翹,沒有任何表情。
“哪里哪里。這位少俠是哪門哪派,師從哪位高人?為的何事把我們聚在此間?”岳丘山問道,但他腦海中閃過一個人。
“岳幫主還記得‘葉落一刀’嗎?”
“果然是他!”段簫心里一驚,“岳兄!”
岳丘山聽到這個名字,心里卻平靜了很多。在此之前,他還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葉落一刀”了,可面前這個少年的神情舉止卻像極了他。
“你是他什么人!”
“‘葉落一刀’便是家父。”
“原來你是姓葉的那賊人的雜……”
眾人一聽得那少年是“葉落一刀”的兒子,紛紛議論著,忽聽見一人慘叫,定睛一瞧,那少年人手中多了血淋淋一顆頭顱,而那刀好似沒有動過一般,而血從刀刃上一滴滴滴了下來。
“好快的身法!”岳丘山不禁稱贊,心想這少年的身法比之于段簫的“飄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便是第一個了吧!”少年淡淡地說道,“十八年前,飲天山顛之上,當時各位都在吧!”
“十八年前,只怕你小孩還沒出世吧!我劉變通就沒在,若是你非要說我在,那便怎樣,難道我就認倒霉了?”六臂頑童剛才被擒,心中好是不爽。
“劉先生當時真的沒有在場嗎?”
“我,老夫當然沒,沒在!”劉變通心下發虛,身體不自覺地向后退去了幾步。
“那劉先生左肋下的刀傷是怎么回事?”
“當然是在比武切磋之時不小心劃傷的,這是難免的事。”劉變通道。
“果然是‘六臂頑童’!”話音既落,身子已然飄向劉變通。
劉變通方才吃了虧,心靈里早已提防著他,適才一邊說話,身子確是在向人群中退去。那少年沖他奔過來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沒有想到那少年中途改變方向,竟向他左邊的人群攻去,而且速度比之于前慢了許多。
劉變通左手的人見那少年疾馳而來,紛紛躲閃,為他讓出道來。劉變通這次看的清楚,卻也不明白他的用意,當下不知擺開何種招式應對。
但見那少年忽的右手向后一抓,一陣勁風驟起,那柄還滴著血的刀在石頭上“錚錚”作響。
“葉落聽風斬!”劉變通方才醒悟,一十八年前,他就是被這一招銷斷肋骨,幾乎斃命。
就在這一分心的瞬間,左肋一種灼燒般的劇痛傳來,劉變通只覺兩眼發黑,耳邊不停有人叫“師傅,師傅”。
“劉老先生,這一招你該不會忘得,十八年前家父手下留情饒你一命,你卻突施偷襲,以致他在后來的比武中,氣力不足,血盡身亡。我說的可是事實?”
“你,你到底是……”六臂頑童劉變通一口氣沒有上來,眼睜睜的斷了氣。
“小子我們和你拼了!” 劉變通的徒弟立刻將那少年圍住。
“將你師傅埋了吧,卻又來與我囂嚷作甚?”他依然言語平淡,不露任和感情。
“你……你忒也欺人太甚,看劍!”
“哼!”
眼看劉變通的徒弟沖將上來,那少年目不直視,手中彎刀一挽,只聽見“噗噗”幾聲,幾顆頭顱應聲而落。
“快快去埋了他們,免得無人收尸!”那少年向其他幾人說道。
劉變通剩下的幾個徒弟不敢近前,慌忙收拾了師傅和師兄弟的尸首,一窩蜂跑了。
“苗寨主,當年飲天山之戰前一晚上,引家父到歇馬林的人可就是你?”
苗世仁臉色一變心道,當年這件事做得極是隱秘,不可能會有人知道的,何況是這小孩。
“哼哼,少俠到底聽何人胡言亂語,污蔑于我?”
“那晚你對家父說飲天山決戰是一場陰謀,只要家父將葉落聽風斬的訣要悉數告知于你,你便將那幕后指使人說出來,是也不是?”
“這,你小孩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先吃我一針!”
苗世仁身子一矮,就地一滾,三根銀針沖那少年下盤打去。那少年將六臂頑童玩于鼓掌,身法何等迅捷,只見他身體微側,右腳后移,右手三指一捏,向外一兜。動作完成在眨眼之間,如行云流水般,連貫飄逸,果斷卓絕。
“你……”苗世仁雙手緊緊箍住咽喉,似有甚么東西卡在喉嚨里似的,面上通紅,口不能言。
“苗寨主氣急向我投毒針,怕是那位幕后主使者就在這里吧!”
? ? ? ? ? ? ? ? ? 第一章? 一壺濁酒夜風寒
“諸位猜想那位主使者卻是哪一個?欲知后事如何,嘿嘿,且聽下回分解!”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將驚堂木一拍,折扇折起,向后堂走去。后堂里站著一位年輕俊朗的公子正向外張望。
“岳公子!”說書先生向年輕公子作揖道。
“嗯,你說的很好嗎!給你,拿著。”那岳公子扔給他一錠銀子。
“謝公子打賞!”說書先生將銀子收在袖中。
“那個乞丐今天來了嗎,我怎么沒見著他?”
“來了,不過待老朽說到一半時,他便走了。”
“是嗎?”岳公子收起折扇眉頭微蹙。
“公子?”
“嗯,哦!我告訴你的都記得嗎?”
“老朽就是吃這飯的,當然記得!”
“很好,明天就按照我告訴你的說,別說壞了!”
“老朽明白!”
“好了,你下去吧!”
“老朽告辭!”說完作揖走了。
“我倒看你上不上鉤!”那岳公子笑笑,扇著扇子走出了茶樓,混進了來往的人群中。
夜色籠罩,一層白霧慢慢升起。黑夜之中,一個影子飄過,落在一處山丘上。
影子乃是一個穿夜行衣的人,只露出兩只雪亮的眼睛,他就是白天在茶樓中的那位岳公子。山丘遠處有兩個身穿補丁衣服的守衛,在這寨子門前溜達。更遠處還有兩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卡關。岳公子撓撓頭,不知如何過去。卻在此時,夜色中又一個黑影閃過,迅捷無比,饒是他眼力極好才模糊地看見。
“果然是他!我猜的沒錯!”
那后來的黑影所掠之處,守衛紛紛倒地,悄然無聲。岳公子見那黑影遠去,方從山丘后面出來,走到倒地的守衛身邊,在其中一人身上胡亂摸了一遍,摸出一塊腰牌。他把腰牌系在腰上,將那守衛的衣服扒了,穿在自己身上。大搖大擺地向寨子里邊走去。
順著彎彎曲曲的山道走過十幾道卡子,終于走到一處大宅子前。宅子依山而建,四周都是合抱粗的古樹,郁郁蔥蔥,陰森詭異。門前掛著四只大燈籠,兩個守衛來回走動,步伐輕盈沉穩,絕對是高手。
“這段老頭果然家大勢大,竟請得這樣的高手看家護院。”岳公子在一棵大樹后向宅子周圍仔細看著,卻沒有看見那黑影,“莫非他已經進去了!”
岳公子正摸不著頭腦,門前兩個侍衛忽然停止了走動,似乎發現了異動,交頭接耳后徑直向他這邊走來。
“不好,難道被發現了?”
“不要慌,你不是有腰牌嗎?”頭上一個聲音道。
“啊,原來你在上面,我以為你進去了!”岳公子驚道。
“所以你這是承認跟蹤我了。”
“是我先到的,只不過你先進來的罷了。”
“暫且不說這個吧,先解決眼下這兩個家伙。”
“這二人是誰,好像有點來頭。”
“他倆是西域四大金剛之一的鐵杖僧的徒弟。”
“鐵杖僧?他的徒弟不做和尚跑到中原來作甚?”
“好了,少說廢話吧。你先出去亮腰牌,見機行事。”
“你呢?”
“我自有辦法!”
“喂,喂!這么快就走了,萬一我應付不來怎生可好!”岳公子見躲不過了,便嬉笑著從樹后走了出來。
“兩位,呃,這個……”方才他沒問這兩個人的名姓,也不知道小嘍啰們在這寨子中怎么稱呼他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起來。
“你不在寨門前守著,跑進來做得甚事?”
“我,”岳公子見他二人沒有起疑,心下放松了一些,“報告二位,這個,呃,寨外有一灰衣僧人要見二位,這個,呃……”他不知如何讓稱呼兩個人,當下就以“這個,呃”代替了。
那鐵棍僧的徒弟還教他是膽小所致,也不便計較,聽到他說有一灰衣僧人要見他倆,心中一驚。
“師兄,會不會是師傅來了。”說話的是師弟,他發音嘰里咕嚕不甚準確,較之于那師兄要差很多。
“就是就是。那僧人說是您二老的師傅。”岳公子本不知怎樣敷衍這兩個番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鐵杖僧來,順口就吐嚕了出來。此時聽那師弟口中說是“會不會是師傅來了”,他便繼續胡亂回答。
“他真是這么說的?”那師兄猛地抓住岳公子問道。
“是是是,小人不敢亂講半句。”岳公子裝作嚇破膽的樣子答道。
“師弟,你在此看守,我去看看!”那師兄話音一落,便即飛了出去。
他飛出的同時,一個黑影也跟了過去。那師弟只顧看他師兄遠去,并沒有見著黑影,岳公子卻看得清楚,當下心里飛快地計較著。
“呃,這個,您師傅說要你們倆一起下去,他有要事交代。”岳公子見那師弟傻里傻氣的,決定耍他一耍。
“師兄一人聽了,回來告于我便了。”
“可是若他凈告訴你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把秘籍心法之類避而不談,你當如何?”
“這個,呃,我不知道!”他摸著自己的頭,一副苦思的表情,甚是可笑。
“你應該緊緊跟在他后面,偷偷地聽他與你師傅的對話,回來后看他向你轉述的是否和你聽見的一致。”
“誒,好辦法,”他傻笑一番,隨即又擔心起來,“可是這樣做,很對師兄不起,而且偷聽是對師傅的不敬。”
“嗨,我道甚么事。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
“好。那你看著這兒,我去去便會!”這幾句漢話說得倒是有味兒。
岳公子見已得逞,便要開門進去,忽聽得黑夜中一聲悶叫,一個黑影閃身到了近前。
“還不能進去,這里邊可不是一個小嘍啰能進的。給,換上吧!”黑影說道,扔給岳公子一件衣衫。
“誒,前幾次也是你吧!”岳公子借著燈光,細細打量著黑影。他不像岳公子想象中是翩翩俊男,而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全身破破爛爛,又臟又臭。但透過面罩,他可以感覺到黑影眼中投射出來的一股英氣。
“是。好了嗎?”
“好了,走吧?”岳公子說完就要進門去。
“喂,跟你說過了不能從正門進。跟我來!”
岳公子跟著黑影繞到宅子后面,略一提氣,飛身上墻。站在墻上向里望去,里邊空無一物,連間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只有兩三間茅草房。院內有兩個人盤膝而坐,二人均是頭發胡須全白,少說也有七八十歲了。
“真怪,他們是什么人?”岳公子不禁問道。
“噓,別說話,這二人只消一個便能將你我二人送掉性命。”
岳公子見他如此謹慎,便不再言語。園中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不一會兒,一條小蟲子從土里鉆出來,慢慢爬向其中一個人,大約半尺范圍外時,奇異的事發生了。那條蟲子不知被甚么物事擒住一般,突然拼命掙扎起來,身體顏色漸漸地由翠綠變作焦黑,轉眼間便死去了。
“不好,快走!”黑影猛地驚呼一聲,抓起岳公子向樹林中掠去。岳公子不知所以,只覺雙耳邊勁風呼呼作響,兩眼幾乎不能視物。
狂奔了一陣,始覺慢了下來,岳公子開口道:
“你為什么突然跑出來了,嚇了我一跳?”
“我們被發現了,不跑等死嗎?”
“被發現了?我怎么沒覺得?”
“等你覺出來,再睜眼看見的就是閻王。”
“他們是什么人?我看他們練得功夫好是歹毒。”
“他們是苗人,江湖人稱‘邪靈神’,‘煞靈神’的便是。”
“聽著倒是挺厲害的。”
“你小丫頭懂什么?”
“啊,你……你怎么知道。”岳公子聽他叫自己小丫頭,心里登時羞了起來。
“你第一次偷進落水寨,我便知道了!”
“那你還不快將我放下!”
“放下你,如果你想死的話!”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岳公子在黑影身上掙扎著。
“好!”黑影找了個隱蔽所在,落到了地面上。
岳公子腳一著地立刻從黑影手中掙出來,臉上紅做一團,幸好夜色彌漫,黑影瞧不見。
“我看我們還是向前走一段,萬一邪煞二靈追將上來,可不像對付鐵杖僧的徒弟那般容易。”黑影道。
“好吧!”
二人提氣,又向前奔了數十里,方才停下來。此時天色漸明,東方既白,一股清冷的晨風拂面而來,夾帶著些許水汽。
“小丫頭,你幾次三番到落水寨作甚?”黑影點起篝火道。
“我有名字,不要叫我小丫頭。”岳公子被他識破女兒身,心中不爽。
“那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不可。”
“那好吧,小丫頭,你年紀輕輕竟有著好本事,你師父是很厲害的人吧!”剛才二人并排行進,黑影見她所施步法有些眼熟。
“我沒有師傅,這功夫是娘教的。”
“你娘?那也定是高人了。”
“不!其實我爹的功夫那才了得。他一人能敵當世三門四派五幫的所有高手!”
岳公子很自豪地講,黑影只道她這小女孩亂說。
“那你為甚不跟你爹學功夫?”
“他在我出生之前與人決斗,后來竟不知所蹤。我從哪里學來?”她黯然道。
“那你使的輕功可是‘夜移十三步’的功夫?”
“你……你錯了,那是娘的獨創,‘晝動十四步’,比你多一步。”岳姑娘聽他說出自己輕功,心中一驚,幸而眼明心快,慌忙之間胡編了一個名字。
黑影微微一笑,知道他是故意隱瞞,自己說“夜移” ,她便對“晝動”,自己說“十三步”,她便對“十四步”。他也不再多問,從腰間解下一個羊皮袋子,打開來向嘴里“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口。岳姑娘見他沒有再問,知自己騙住了他,心中輕松了些,忙把話兒岔開。
“你那袋子里是酒嗎?”
“嗯!”
“你這人真怪,為什么用夷人的東西?”
“小丫頭又不懂了吧。這東西柔軟舒服,便于攜帶,更重要的是裝的酒多,比那瓶瓶罐罐強上百倍。”
“給我喝口!”
黑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遞了過去。
“咳,咳,呸呸,這是甚么呀?辣椒泥漿水?”岳姑娘見黑影總是丫頭長丫頭短地叫自己心中不免生氣。她見有酒,以為必是甘醇美釀,便拿過來大口灌下。豈知那酒入口辛辣無比,且似有渣渣沫沫,像極了泥漿水。
“辣椒泥漿水?好名字,哈哈哈哈!”黑影聽到這句話,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是酒嗎?當真是泥漿水。”岳姑娘嘔了幾下道。
“這是農家自釀的酒,當然比不上酒樓里的佳釀。”說完又灌了幾口。
“原來如此,我倒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酒。”她嘀咕一聲。
此時業已天明,樹林中潮濕之氣驟起。二人滅了火,奔出樹林外。
? ? ? ? ? ? ? ? ? ? ? ? 第二章? 斷簫聲聲落月顏
“那少年一人擊斃當時七門八派十三幫眾多好手,登時驚動武林。自那次驚心動魄的飲天山之戰后,那少年蹤跡全無。丘家幫和截水寨的人廣發追殺令誓將其碎尸以報心頭之恨。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說書先生說完書,進了后堂。
“公子,那乞丐今天沒來。”
“我想到了。辛苦先生了,給。”
那說書先生似乎有事,接了銀子并無要走的意思。
“先生有事嗎?”
“公子,老朽自為您說這段書以來,沒有問過什么。老朽知道公子自有自己的道理。但有些話,我非說不可。”
“先生請講。”
“不敢。老朽雖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活了這半輩子,竊以為比公子您要經歷得多。您讓老朽說的這套本,十八年前確有此事,老朽也知其中些許。老朽一把爛骨頭,死不足惜。但公子您年紀輕輕,若非遇非常之事,還望早些與之劃清關系。那岳家幫和落水寨可不是好惹的主。”
“多謝先生良言。但我非解決此事不可。”
“公子,老朽還有一事相告。前些天有兩個白發老翁來此飲茶,我見二人形跡可疑,便留心了一下。他二人道,不久前有兩人偷入落水寨,他二人便是奉了寨主之命追查此事。”
“哼,他們倒是動作快!”
“公子萬事小心,老朽言盡于此,告辭。”說書先生抱拳退下。
“先生留步,”岳公子將腰里錢袋解了,遞與他,“先生,此地不可久呆,您還是遠走吧!既出了這大事,他們定會查到你這,到時難以分解,難免遭殺身之禍。”
“公子放心,老朽與老板說明,明天就走。”
“不,現在,馬上就走!”岳公子斬釘截鐵,很是堅決。
“那公子,您……?”
“先生放心,我自有辦法。您快收拾收拾,馬上就走。小生累了先生,心中慚愧。”
“公子快別這么說,老朽見你是正直男兒才幫你的。那落水寨長年伺居飲天河之上,截水斷流,使得下游漕運阻塞,商船不行。只是礙于岳家幫和落水寨的勢力,連官府都無人敢插手。現下有你和那乞丐,早些除了禍害才是。”
“先生原來都看在眼里了!先生的話在下記下了。您快走吧,路上小心。如若有緣再見,定要聽您再說段書來。”
“后會有期!”
說書先生走出后堂,不一會兒收拾了東西,買了快馬,向北奔去。
岳公子見他走遠,心里開始盤算下一步,忽聞門外一尖銳之聲,窗紙被破,一顆石子飛了進來。岳公子閃身抓住,是一個紙團,上面寫著:乞丐已敗,若得尋,歇馬林一會。
“糟糕,他怎么會被擒住。”
他不及思索,疾向歇馬林馳去。約莫一盞茶功夫便到了。林子周圍悄無聲息,葉隨風動,飄落無痕。
忽的一股勁風驟起,撲向岳公子。他不假考慮,拔劍便擋,乃一招“明月撥云”。但那風似沒有接招之意,攻得一招便即收回,隨后一聲朗笑。
“哈哈哈哈,拂云劍果然厲害。你與那岳匹夫甚么干系?”卻是落水寨主段簫,身后跟著邪煞二靈。
“哼,你的排云掌似乎生疏了許多。”岳公子經得他的掌力,虎口出血,卻是強自撐著。
“識得我的排云掌便是有兩下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那岳匹夫是你何人?”
“我和他會有甚么關系?”
“那你的拂云劍是何人所授?”
“錯,此非拂云劍,乃是攝月劍!”
聞聽“攝月”二字,段簫臉色突變。岳公子看得明白,便信口說來。
“這攝月劍乃是由攝月刀演化而來,雖欠了威力,但多了靈動,比之于攝月刀,無有不及。”
“小丫頭信口胡說,騙得了誰?”
“你……”岳姑娘又驚又惱,自己梳妝整理得很好,怎的又被瞧破了,“對,我就是小丫頭,你若是欺辱于我,不怕江湖恥笑嗎?”岳姑娘干脆就認了。
“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如果你不能說出去了,我又怎會敗壞自己名聲!”段簫笑道。
“你,你想殺我嗎?”
“不殺你也行,只要你老實交代,在茶樓里教那說書先生說書、夜入落水寨都是受何人指使,意欲何為?”
“沒人指使,見你莊子好玩,便去玩玩嘍!”
“哼,小丫頭不要嘴硬,待會在你臉上劃幾道,那便不好玩了。”
“你敢?你若在我臉上劃道道,我就讓我師傅一杖將你打死。”
“師傅?你師父是誰?”
“說出來嚇死你。他老人家便是西域四大金剛之一的鐵杖僧!”岳姑娘情急之下又將那老和尚搬了出來。
“哈哈!鐵杖僧大師平生就收過兩個徒弟,現下正在本寨之中,怎的又多出你這個徒弟,況且還是個丫頭。”
“這你就不懂了吧!”
“還請賜教!”段簫譏道。
“他老人家見這世上惡人太多,再好的功夫也不能普度眾生,便收了我這個關門弟子,教我研習佛法,濟世救人!阿彌陀佛!”她雙掌合十,呼道。
“小丫頭牙尖嘴利,倒把貧僧說成活佛了。”
岳姑娘只道那鐵杖僧在西域大漠,便信口胡謅。豈料話剛說完,便有一個高瘦僧人從樹林中走了出來。后面跟著那兩個被她戲耍的徒弟。
“鐵杖大師!”
“段寨主!”
二人見過,段簫道:
“丫頭,師傅來了,還不快來見過!”
“錯了錯了,他不是鐵杖僧,他沒有鐵杖!”岳姑娘以為鐵杖僧便是舉著鐵杖的和尚,故此一說。
“哈哈哈哈!小丫頭孤陋寡聞,卻又在這來騙人。鐵杖大師練有刀槍不入的神功,兩條手臂如鋼鐵般無堅不摧,故得號‘鐵杖僧’,哪里有得甚么鐵杖?”
岳姑娘見計被破,心中急切,不知怎生可好,心里一通亂罵:胳膊硬就叫‘鐵臂僧’嗎,叫甚么‘鐵杖僧’,害得本姑娘謊話漏了陷兒。
“師傅,那夜就是他冒您老人家之名騙我師兄弟二人出寨,被一個黑衣人襲擊!”鐵杖僧身邊的大徒弟道。
“嗯,既偷襲得你,想來也非凡人。丫頭,那人是誰?”
“我怎知他是誰?那夜他放倒守衛,我便跟著進去,然后碰到這兩位白胡子爺爺,他就拉著我逃了。”
“后來呢?”
“后來他把我扔在歇馬林,自己走了。”
“小丫頭還不講實話嗎?”
“我說的句句屬實,千真萬確,天地可鑒!”岳姑娘夸張道。
“既如此,讓閻王去鑒吧。鐵杖師傅,有勞兩位高徒!”段簫臉色一變道。
“不敢,我二人正想出這口惡氣。”
話音既落,那兩個大漢便一左一右圍將上來。岳姑娘聞聽“閻王”二字,已知大事不妙,手中長劍緊握,蓄勢待發。哪知鐵杖僧的徒弟身手如此敏捷,說話便至。情急之下,腳尖著地,挽幾個劍花護住周身,借他二人掌勢飄身后退。
鐵杖僧既得“鐵杖”稱號,掌上功力絕非凡品。他兩個徒弟雖未盡得真傳,但二人合力也可與一流高手戰平,更何況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幾十招拆將完畢,岳姑娘漸感不支。一個徒弟便在她之上,兩個合圍,她更是顧左失右,顧此失彼。初時,她借著身體輕盈靈動,稍稍占得優勢。待到后來,那師弟二人越戰越默契,竟將她圍得長劍難以施展,幾招下來,便贏得優勢。岳姑娘不敢怠慢,眼見拂云劍法抵他二人不住,慌忙之中,使出“攝月七勢”中的“弦月勢”,從掌圍中穿出。
鐵杖僧見她劍招破綻百出,知她已經無計可施,便得意起來,豈料她突施奇招,竟從掌勢中逃脫,心中驚駭,便傳音給兩個徒弟。
兩個徒弟配合正酣,忽的沒了那丫頭的蹤影,心中正自納罕,但聽得有人驚叫“小心后面”,他二人方才明白。不及回身,便自兩掌收合,齊向后排開。
岳姑娘見成功從他二人掌勢中脫出,心中竊喜,不自覺返身回刺,將弦月勢那一砍變作一刺。哪知鐵杖僧的徒弟反應倒快,突向后發掌,恰與自己劍勢相撞。但聽得“嘭”的一聲,岳姑娘始終不敵,被他二人掌勢震出幾丈之外,口吐鮮血,劍也裂作數段。
“鐵杖師傅高徒的‘雙子掌力’果然厲害。丫頭,吃到苦頭了吧!還不講實話嗎?”段簫道。
“哼,反正要死,為甚要便宜了你個奸賊!哈哈……”話未說完,鮮血噴出,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如今只消我一曲‘斷音絕’,便讓你五臟俱廢。”
“哼,難道現在我不是五臟俱損嗎?”
“小丫頭膽色過人,那就送你去見閻王吧!”
段簫從腰間取出一支鐵簫。那簫半尺長短。手指粗細,通體黑亮,若是再細些,就是一根鐵筷子。
眾人聽見“斷音絕”,臉上頗是一凜,就連鐵杖僧都是一臉懼色。
“何勞寨主動手,在下一顆落腸丹便讓她生不如死!”邪靈神雖也是高手,但對“斷音絕”還是懼怕三分。他兄弟二人甘愿受段簫差遣,除了榮華富貴,也有這“斷音絕”的緣故。此時聽段簫要施展那邪曲,他自是怕得緊。
“好吧!”
邪靈神一聽,從懷中取出一枚赤紅丹丸,向岳姑娘走去。
岳姑娘聽得要給自己喂落腸丹,心中絕望:娘交代的事還沒做完,我怎對得住她?卻在此時,一個黑影閃過,將岳姑娘抱起,向樹林深處掠去。
段簫等人都在幾丈之外,加之林中晦暗光弱,誰也沒注意,只有段簫和鐵杖僧感覺到一陣疾風。只聽邪靈神大叫“是誰”,身子跟著飛了出去。段簫反應迅速,左手四指一捏,右手指尖發力,一種刺耳的音律頓時驚得林中鳥獸四散逃竄。不多時,邪靈神回來道:
“寨主,那人輕功當真了得,在下沒有追上。”
“邪神不必自責,那丫頭被鐵杖師傅高徒掌力震得五臟俱損,又受我‘斷音絕’所擾,當真活命難矣!你二人就追查下去,他帶著那丫頭必是不便的。嘿嘿,打死這丫頭倒難找到此人了。”
邪煞二靈領命奔去。段簫等人也自走了。
? ? ? ? ? ? ? ? ? ? ? ? 第三章? 策馬踏浪醫仙谷?
且說那岳姑娘與鐵杖僧的兩個徒弟打斗,被二人掌勢震得臟腑俱裂,眼看著就要歸位了,忽被一個黑影抓起,只覺兩耳鼓風,慢慢地變得恍惚了。
黑影挾著岳姑娘奔了數十里,已經出了城,到了城外一座小鎮。早在進鎮前,黑影就換作老農打扮,逢人便說自己是鄉下的農夫,進城來給女兒治病。
兩人在鎮上一家客棧停留了數日。黑影自然知道岳姑娘的傷并非這里的大夫可醫,只是她受傷甚重,須得將養些時候。
這天,黑影正端了飯準備給岳姑娘送去,忽聞大堂角落里兩個商人打扮的人說著一件怪事。? ? ? ? ? ? ?
“當然是真的了。我侄子是每月給他老人家送柴米油鹽的,這件事是醫仙親自告訴他,讓他務必將消息放出來的。”
“當真很怪。究竟發生甚么事了?”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我侄子聽那里的仆人說,醫仙這些時日言行有些怪異。”
“哦?怎么怪法?”
“每次進食飲水都要用銀針試一下,見沒有毒才用。”
“難道有人要殺他?”
“這也說不定。他本就是怪人,向來都是人不死不醫,就算是天王老子生了病,也得死后,他才愿施展妙手。”
“你懷疑是他以前不肯醫治的人來尋仇。”
“大有可能,醫仙得罪的人可不少,且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不是前仆后傭,風光無限,卻在他這兒折了面子,豈肯罷休啊!”
“嗯,張兄說得甚是有理。來,干!”
二人舉杯飲了起來,期間說些江湖趣聞,不是趙家的酒樓被李家燒了,就是孫家的賭場被周家砸了。黑影也沒再去聽,心中盤算著上了樓。岳姑娘的房間在二樓最里邊,為了不讓其他人打擾,日常飲食都是黑影親自送去。
“丫頭,我進來了。”黑影推門而進。
“他們沒追來吧?”岳姑娘從床上坐起問道。
“沒有來。剛才我聽見一件怪事。”
“甚么事?”
“采尸谷醫仙藍道天放出消息說,愿為活人治病。不過有條件,就是來治病的人功夫必須在他之上,且痊愈后要為他做一件事。”
“采尸谷,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甚么好地方。”
“醫仙藍道天幽居山谷,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人不死不救。雖有這樣的規矩,求醫的人還是很多。若是人死后再向醫仙求救,那尸體早就腐臭了,任你天神下凡也難救。索性就在未死之前到了谷中,在那里住下來等死。待人死了,那藍道天便去采尸,揀些難治的治,那些小疾小病,他便撒手不管了。久而久之,人們就稱那山谷作采尸谷。”
“這藍道天身為醫者,怎地這般沒有憐憫之心。”
“世上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怪癖,不足為奇。”
“你不會也要把我扔在采尸谷等死吧!”
“不。現下藍道天遇了麻煩,怕是以前埋下的禍根,有人來尋仇了。只要我們幫他趕走仇人,他就會破例給你醫治。”
“那你不是又要樹敵了?”
“那有甚關系?我這一生從不缺敵人。”他自嘲道。
“你有很多敵人嗎?”
“先前舊事,提它作甚?
“你年輕時也是個英雄人物吧!”
“哼,甚么英雄,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他解下羊皮袋子,喝著酒。
“這里有好酒,你怎么還喝這個。”
“習慣了!你吃飯吧,吃晚飯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去采尸谷。”說完就轉身走了。
“‘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其實……”岳姑娘自語了一會,吃晚飯便睡覺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一輛馬車邊出了鎮子向西駛去。馬車后面跟著兩個人,扮作腳夫的摸樣,但從他二人穩健的步伐看,分明是有些功夫。他二人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那馬車也不停歇,一直奔了數十里方停下。車馬既停,從車上下來一個老頭。兩人四目相對,滿是疑惑,追上去問道:
“老者,你有沒有看到過一男一女,扮作父女,女的身受重傷?”
“這父女啊滿大街都是,我怎知你要找哪個?”
“那你,是誰讓你駕車到這來的?”
“是一個商人。他說只要我駕車向西行得幾里,便有兩人從后面追來。他讓我告訴你們,叫你們主子不要心急,待他辦完事后自會到寨中拜訪。”
“媽的,竟被看出來了。那他還在鎮子里嗎?”
“不在了,他昨天晚上便走了。”
“糟糕,師兄怎么辦?”
“現下那女子身受重傷,他二人必會去采尸谷見醫仙。”那師兄道。
“那不剛好中我們的計嗎?快傳書給師傅。”
“這倒不忙,你我二人現在就去采尸谷,興許路上還能再遇見他。若是被師傅知道我們把他跟丟了,就大事不妙了。”
“師兄說的極是。那我們趕快動身吧!”
二人給了那老者些銀錢,買了他的馬車,向東邊奔去。
再說黑影自岳姑娘房間走出來,想要到后院要些糙酒喝。當他走到一間客房外時,聽到一人說話聲,那人道:
“師兄,他聽到我們的話了。”
“那就大功告成了。不過還是小心為是,畢竟他是十八年前打敗七門八派十三幫的葉風寒,不可小覷。”另一個聲音道。
“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一副叫花樣,整天乞來討去的,如行尸走肉般。”
“這就是真人不露相,要不然怎地師傅找了他十幾年,竟發現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呢。”
“是啊,此人偽裝得甚好,但還是被師傅發覺了。”
聽到此處,他已然知道自己被監視了,便將窗紙捅破,透過小孔看進去。說話的兩個人正是在大堂里的兩個商人。
“原來早就被段簫識破了,這老狐貍!”他心里盤算著,“還是早些動身的好。”
夜半月圓,黑影便帶著岳姑娘乘著馬車向東遠去。疏星寥寥,涼風襲襲,滿眼的凄涼之景。馬車一顛一簸地跑著,車中時而傳出聲聲咳嗽。
“丫頭,你還好吧?”黑影問道。
“沒事。陪我聊會兒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
“說說你吧,這么多天,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你不一直都叫我黑影嗎,那就是‘黑影’吧!”
“你總該有名有姓吧!難道你父母生下你來,你就叫黑影嗎?”
“那倒不是。”他神情一變,一些畫面閃過頭腦。
“我一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所以只能跟娘姓。我叫岳雁,作為交換,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真的姓岳?”
“是啊。聽你的口氣,似乎你早就知道了。”
“‘拂云劍’和‘夜移十三步’乃岳家幫獨門功夫,向來不傳外人,你既使得,那自然便是岳家的人了。”
“你這說法倒是有幾分道理,不過嘛,我不是岳家幫的人。”
“哦?那你是偷學的?”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爹我娘武功高強,偷學旁人功夫作甚?”
“那可否告知令尊名姓?”
“我只知道我爹姓葉。”
“姓葉?”他若有所思。
“誒,你說我像一個人。那人是誰?”
“她是岳家幫副幫主岳丘水的女兒。”他黯然道。
“嗯,我明白了。定是那老頭嫌貧愛富,拆散了你們倆吧!”
他笑著搖搖頭,不過岳雁沒有看見,她一直在馬車里。
“不是,岳丘水是殺害我爹娘的兇手之一,而我也是在報了仇之后才知道她是他的女兒。”他無奈地說。
“那便是老天不長眼了。“
岳雁從車里爬出來,坐在他旁邊,看著那張被人世滄桑削瘦的臉,心中想到了她的母親。這些事她母親曾經跟她講過不知多少遍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甚么呢?”
“葉風寒。”他很隨便地說道。
“這個名字很高傲,很霸道,不像你啊。”
“是嗎?”他笑笑,“進去吧,外面風涼。”
月亮已經落下去了,天變得黑起來,四下曠野安靜極了。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岳雁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只覺腹中劇痛,心神意亂,仿佛全身上下都要炸開一般。她撐著身體從車里探頭出來,卻見葉風寒正與邪煞二靈戰在一處。煞靈神好像受了傷,他二人此時正落下風,周圍掌風呼嘯,勁力撲面,岳雁只得退回車中,從縫隙中觀戰。
原來他二人行至一處竹林,天已漸亮,但林中竹茂葉豐,光線不甚好。當馬車走到一處空地時,忽然從兩邊殺出十幾人來。來人皆是蒙著臉,山賊打扮,二話不說就沖著車馬殺將過來。
葉風寒反應迅速,揚起馬鞭護住車馬,利用馬鞭比刀劍長的優勢,來人也近不得身,但要脫身也不是很容易。
“你們主子是哪位,報上名來?”
“小子只管受死,到閻王那再問吧!”
葉風寒見這樣僵持下午去不是辦法,回身進入車內,抓起岳雁的劍飛身而出。
劍身離鞘,劍光霍霍,將竹林照的通亮。眾人見葉風寒眼中寒光四射,心中膽寒,不敢近前。
? ? ? ? ? ? ? ? 第四章? 香消玉損又波瀾
葉風寒長劍一抖,正是“攝月七勢”的“初月勢”。只見他足尖著地,左臂向外一捺,長劍直刺向山賊。那山賊對這一突變始料未及,剎那間不知該怎么躲避,全部被刺死,
“攝月刀葉風寒,果然是你!”
葉風寒收劍回身,來人乃是邪煞二靈。
“上次叫你逃了,此間便是你葬身之地!”
邪煞二靈的煞靈神未曾著地,便伸手一掌向葉風寒面門打來,而邪靈神則使個“猛虎下山”打向他的下盤。眼見二人掌峰劈來,將他上下左右圍得嚴嚴實實,葉風寒長劍一挽,虛晃一招,飛身后退,同時使一招“扶搖直上”,從竹林間陡然消失。
邪煞二靈見第一招被他化去,心叫“好快”,急忙變招,卻不見了葉風寒蹤影。邪靈神向里掠進,但覺一陣勁風由上而下壓將過來,胸中氣血激蕩,抬頭一瞧,劍影紛飛,卻是葉風寒。煞靈神見師兄被他劍峰壓制,便要出掌解救,不料葉風寒半空回身,劍尖一斜,一股凌厲劍氣穿腹而過。饒是他反應迅速,還是沒有躲過,登時口吐鮮血,墜向地面。葉風寒暗叫“僥幸”,輕身飄落在一棵竹子上道:
“謝先生,今日之戰我自知勝之不武,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待我完成此事定再來討教。”
“哼,小子莫要猖狂,我等乃是奉了落水寨主之命前來擒你,不必多言。”
邪靈神點了煞靈神幾處大穴,護住其心脈,起身繼續說道:
“十八年前,那飲天河邊,是不是你將‘噬魂針’苗世仁殺了?”
“是又怎樣?”
“那苗世仁便是老夫的大徒弟。十八年前,他年輕氣盛,學藝不精,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噬魂針的厲害。”
“且慢!”
“怎的?討饒嗎?”
“哼,攝月刀從不求饒!只是若再不快快醫治,那煞靈先生只怕……”
經葉風寒這一說,邪靈神方才醒悟:原來葉風寒是有意刺傷煞靈神的。煞靈神所傷之處是他的練功罩門關元穴,此穴乃三陰、任脈之所會,關元既傷,任脈受阻,氣滯血瘀,何況還是他的罩門所在。
“哼,果然是攝月刀,刀勢既能使成劍招。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就算你過得了我們這一關,過得了藍道天那關嗎?”邪靈神冷笑道。
“這有何難?只要先生高抬貴手,旁人我還不當回事。”葉風寒不屑道。
“果然狂妄!如不是你耍這般奸計,僥幸傷了我師弟,咱們再戰三百回合!”
“謝先生,如若不出此下策,我還真怕了你的‘噬魂針’!”
“哼,廢話莫要多說,你走吧!”邪靈神自知一人敵不過他,說完便抱起煞靈神隱進竹林之中。
岳雁見兩個魔頭三兩下便給葉風寒收拾了,心下高興得很,便從車中鉆出來。
“原來你就是十八年前飲天河邊上,一人獨戰七門八派十三幫的‘攝月刀’葉風寒哪!我就覺你這名字耳熟!”
“你沒事了嗎,還敢下車來,小心傷口。”葉風寒故意岔開話題。
“沒事。倒是你,心中該有很多事吧,葉大俠?”岳雁在他肩膀上輕拍著。
“我?是有事啊,那采尸谷現下正有空位,我得抓緊去搶占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他見岳雁精神還好,便也跟著開著玩笑。
“你不是說不把我扔在那嗎?”岳雁一聽便著急了。
“我幾時要把你扔那了?”葉風寒笑道。
“你剛才說要去搶位子……”
“我是說‘我得抓緊去搶占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沒錯吧!”他故意將“我”字說得很重。
“是啊是啊!”岳雁高興地拍手道。
雖然她身受重傷,臉色煞白,但一顰一笑間卻多了一些別樣的嫵媚。葉風寒一時看得呆了:真像她!
“喂,你看甚么看。哦,是不是想起她了?我和她真的很像啊?”
“啊,沒有。上車吧,我們該趕路了!”葉風寒又變作平時嚴肅的樣子,將岳雁扶上車,揮鞭趕馬,繼續向采尸谷行進。
行了一道,已近中午,烈日炎炎,直烤的人口干舌燥。葉風寒見前面有一茶攤,便對車里的岳雁道:
“丫頭,我們在此歇息片刻,估計傍晚時分便到采尸谷了。”
“哦,我也口渴得厲害,在車上顛了這半日,不傷也死得差不多了。”岳雁抱怨道。
二人在陰涼處坐下,要了壺茶,便自喝起來。
“二位客官也是要去采尸谷嗎?”伙計道。
“是啊,煩問小哥,這幾日那醫仙藍道天可曾接過甚么病人嗎?”葉風寒問道。
“這倒不知,醫仙行事向來讓旁人摸不著頭腦,救與不救全在他喜惡。就算去了病人他也不一定醫。”
“江湖傳言藍醫仙肯醫活人,此話當真?”
“這是近日來的事。那藍醫仙許是遇到了難處,這才放出話去。”
“那小哥你可知道是甚么事嗎?”
“說是甚么落水寨還是落湯寨的人找他麻煩,小的也不清楚。”
葉風寒和岳雁四目相視,心中都是一驚。
“那你說‘也’是為甚?”岳雁問道。
“哦,前幾日有幾個兇神惡煞的人從這經過,一個商人,一個僧人,一個老頭,還有兩個中年漢子,也是去采尸谷。除那商人外,我瞧那幾人都不是好人。”那伙計道。
“小哥你錯了,其實那商人才更不是好東西。所謂衣冠禽獸就是如此。”岳雁笑道。
“這位姑娘伶牙俐齒,說得甚是有理,小的我長了見識。二位慢用,若是沒甚么事,小的退下了。”
“勞煩小哥了!”
岳雁見伙計退下,急忙道:
“藍道天的仇人竟是落水寨?這下可熱鬧了。”
“嗯,該是出手的時候了。”葉風寒心下暗自琢磨,既然那段老賊已經識破了我,我也不必再作掩飾。
“喂,你發甚么呆呀?”
“沒事,我們走吧,若晚了,那藍道天可就成了醫鬼了!”
二人上車趕路,一路無事。約莫行了半日,傍晚時分,兩人來到一處山谷外。山谷兩側懸崖聳立,樹豐草茂,陰暗晦澀。
“這里就是采尸谷啊?”岳雁輕聲問。
“對!”葉風寒隨便答了一句,兩只眼睛四下觀望,似有甚么不對勁。
山谷東西橫貫,正接著從西邊吹來的風,陰涼潮濕,夾帶著一股腐尸氣息,令人作嘔。
“我們不會就住在這吧?”岳雁秀眉微凝。
“噓,不要說話!”葉風寒臉上表情緊張,手中長劍緊握,兩只耳朵聽著山谷中吹出的風,時而動一下。
突然,葉風寒大叫一聲“退后”,左手抱住岳雁,右手長劍狂挽,只聽“鐺”的一聲,劍刃上冒出一串刺眼的火花,接著是一股金屬燃燒的臭味。
對于這一變故,岳雁怎么也沒想到。她只感到,山谷中吹出一陣驟風,壓得自己胸間煩悶,呼吸口難。
葉風寒雙眼一直盯著谷口,卻沒有人來。此時他才感到右手酸麻,低頭望一眼手中的劍,劍刃上已然留下許多缺口。岳雁也看到了。
“是誰有如此內力?”
“難道是段簫?他果然練成“無相音劫”了嗎?”
“那是甚么神功嗎?”
“是啊,這要說到岳武穆了!”葉風寒道。
“跟岳將軍有甚關系?”
“相傳岳武穆抗金之時,手下有兩位得力干將。一個是岳家幫的老祖宗‘拂云劍’岳拂云,另一個便是落水寨第一位寨主‘無相音’洛羯。兩人都有一身絕世功夫,岳家幫自是‘拂云劍’,不過傳到今世業已潦敗。那洛羯的拿手功夫便是‘無相音劫’,只是歷代寨主都鮮有練成的,最成功的一位乃是前任寨主張之灝。不過他也只是練到四成。看剛才這一擊,怕是不再六成之下。”
“岳家幫的事我聽說過,只是不知這落水寨還有這般來歷。誒,你的‘攝月刀’抵得過他的‘無相音劫’嗎?”岳雁問。
“只是不知道他練到甚么境界了,單看剛才這一嘯,他的功力在我之上。”
“那我們豈不是……”
“放心,只要找到藍道天,我就有把握。”葉風寒安慰道。
“藍道天自身難保,還有甚么本事保護我們?”岳雁兩眼含淚,她也只是一個小姑娘。
“丫頭不要怕,我幾時騙你來?”葉風寒笑道。
“哼,直到現在我還只知道你叫葉風寒。”
“我還不是只知道你叫岳雁嗎?”
“這倒也是!”岳雁破涕為笑。
葉風寒接過剛才一招,心中也是沒底,他說這些也只是安慰岳雁而已。時已日落月出,山谷中銀光燦燦,幽幽的很是瘆人。忽然一聲長嘯聲起:
“哈哈,這世上能有把握破我‘無相音劫’的恐只有你‘攝月刀’了!”
“果然來了!”葉風寒暗道,“不好,丫頭!”
“啊!”
不等葉風寒反應,岳雁一口鮮血噴出,頹然倒下。原來這一路上葉風寒以真氣灌輸給岳雁,以護住其五臟六腑,若如不然,她早已經五臟崩裂而死。而此,那一聲長嘯中蘊含著很強發的內力,若在平時,岳雁還難抵擋,何況受了重傷。但對葉風寒來說,這還不算什么。
葉風寒將岳雁扶起,盤膝坐下,四掌相抵,急運內力灌輸給她。然而徒勞無功,岳雁氣息已斷。
第五章 攝月重出飲天畔
“丫頭,丫頭!”
“莫要再叫了吧!哈哈哈……她已經死了,就像當年岳淑燕一樣。”段簫施展“飄音”身法,翩然而至,白發飄飄,面露微笑,像極了方外神仙。
聽到“岳淑燕”三字,葉風寒氣血沸騰,大喝一聲,一招“望月勢”閃電般使將出來,瞬間又變作“弦月”,“朔月”兩勢。三勢齊出,眨眼間完成,登時猶如千軍萬馬奔馳而來。段簫方才還是一臉得意,此時只覺眼前有一座座奇山峻嶺倒塌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段簫臉上一凜,左掌畫環,護住胸前,足尖著地飄身后退,右掌暗運內力。
葉風寒早已料到段簫不會接這三勢,刀勢既出,突變劍招,乃是拂云劍法,一招“扶搖直上”。只見他展開輕功,飛身而上,劍氣貫通九霄,凌厲霸氣。
段簫化去三勢刀勢,心中輕松,真氣凝聚。拂云劍他自是見過多次,三十多年前岳氏兄弟在飲天山頂上大戰“葉落一刀”,十八年前還是他們兄弟挑戰“攝月刀”。雖然第二次輸了,但那拂云劍法四十九路卻使得風雨無聲,爐火純青。他自知這一招“扶搖直上”的厲害,當即真氣匯于右掌,蓄勢待發。
葉風寒直上云霄,忽地翻身墜落,劍氣“嘶嘶”呼嘯,劍尖直刺向段簫。劍勢未到,卻好似千鈞重量壓在身上,段簫頓時氣血翻涌,丹田內灼熱難擋,似要燃燒一般。他右掌翻轉,左腳斜跨,一招“排云見日”,掌中內力砰然而出。
只聽“嘭”一聲,兩股渾厚內力猛烈相觸,霎時風起云涌,飛沙走石,落葉橫飛,銀月失色,天地晦暗,山谷中隆隆之聲響徹不絕。
二人現在純系在比拼內力,若是此時有旁人干預,兩人必會兩敗俱傷,于己無益。兩人當然深知此道。只是岳淑燕之死乃是葉風寒一生的憾事,段簫卻拿來說笑,葉風寒哪里肯得,一招出手,便不肯罷休。
“葉兄弟,我二人在這樣比下去只會內力消耗殆盡,并不能分出勝負,不如罷手。何況,那個小丫頭許是昏死過去……”段簫強自撐著說道。
葉風寒聽他這么一說方才想起岳雁,心下甚是謙悔,自己一時沖動,險些害了她,道:
“好,你我同時罷手!”
段簫點頭,兩人同時收力。葉風寒收劍入鞘,抱起岳雁飛身消失在月色中。段簫見他遠去,當即盤膝坐下,急運功調息。片刻之后,他才勉強站起來,心道:葉風寒果然厲害,內力如此渾厚強勁,只怕到時……當年還不如一掌將他擊斃,倒是我失算了。段簫暗自琢磨了一會兒,飄身而去。
葉風寒抱著岳雁向東奔了一陣,出了山谷,眼前出現一處庭院。房子全是竹子造的,相當雅致。周圍是翠綠的竹子,更添愜意。葉風寒一臉疑惑,這里并不是藍道天的住處,卻是何人所在。
“敢問此處主人可在,我二人迷失路途,闖到此處,如有打擾,還請見諒!”
院里沒人回答,葉風寒又問了幾次,仍舊沒人回應。他看看岳雁慘白的臉色,也不管許多,便向里走去。剛剛邁了幾步,即發現有異樣,只要他一動,周圍的竹子也跟著動,似有甚玄機在里面。葉風寒不理這些,邁開大步向里奔走,奇怪的是發生了,不管他怎么走,那院門總是離他幾步之外,總也走不到跟前去。他多次展開輕功向越過去,但不論他越多遠,總在這個小圈子內,像孫悟空在如來的掌心里似的飛不出去。
葉風寒見出不去,心中焦急,但聞一個聲音道:
“此陣不是按五行易理之術擺設,乃是一門武學。閣下就算識得也不會施展,何苦費盡心機呢,走吧!”
葉風寒心里一顫道:此聲甚是熟悉,雖蒼老但氣力十足,想必是哪位高人的住處,只是不知為甚會在這采尸谷中。
“這是岳家幫的‘夜移十三步’吧?”
“閣下厲害!”
“我身上這位姑娘會得,只是她身受重傷,不能運使。”
“你說甚么?”
葉風寒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白影從園中飛出,身法奇快,。葉風寒還沒反應過來,那白影已經從他身上將岳雁搶走,遁入屋里。
“前輩勿傷她!”葉風寒道,手中長劍急刺,將幾棵竹子砍倒,但無濟于事,竹子倒了,又有新的突然長出來。
片刻之后,那聲音道:
“你可是‘攝月刀’葉風寒?”
“正是在下!”
“你走吧,這小丫頭我來治她。”
葉風寒不知他的來歷,猶豫了一下。
“這,那就有勞前輩了。待在下辦完事后定來找她。”
“且慢,你與這丫頭甚么關系,為何如此這般的關心?”
“萍水相逢!告辭!”說完飄身而去。
葉風寒走后,那庭院的門緩緩開了,走出一位婦人。乍一看還道是岳雁,但仔細望去,只見她三十歲年紀,生得一頭白發,卻像極了岳雁。
“你居然沒有聽出是我的聲音嗎?”她幽幽說道,轉身走進院內。
葉風寒跑了一陣,心中自是一團迷惑,想了一想,始終不明,干脆就不想了。他從那庭院出來,向南奔了幾里,看見一座藥廬,心中大喜。
“醫仙藍道天可在此間?”
葉風寒喊了一陣,沒人應答,從左邊飛身上到屋頂。藥廬院內狼藉一片,各種草藥藥罐打翻在地,像是被人搜過一遍。他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人,心中急切。
“段簫做的好事。”
他見院內沒有打斗痕跡,想是藍道天已經逃了,便繞到藥廬后面,推開一塊巨石。石后露出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進去,門里是一條通道,黑漆漆的不能視物。他順著通道走了一陣,眼前有了光亮,原來通道盡頭別有洞天。他小時候受過重傷,一個黑衣人曾將他放在醫仙這里養傷,是以對這里非常熟悉。藍道天在十八年前曾經帶著他進過這里,當時他獨戰江湖七門八派十三幫,以一人之力滅了眾多門派,樹敵太多,事后才知不僅此戰,就連自己父親被殺都是大有文章。于是,便將攝月刀封于此,以便隱姓埋名,徹查此事。
此時站在這里,十八年前的場景歷歷在目,不禁英雄淚下。他仰頭望去,遠處峭壁之上,一棵勁松迎風搖擺,松樹干上赫然捆綁著一把刀。
葉風寒猛地提氣,雙足一越,身子翻過幾翻,已然到了崖壁之下,飛身上崖,在峭壁上如履平地,幾個跨步便將那把刀取下來。
“攝月刀,攝月刀!”
葉風寒狂嘯兩聲,將刀從刀鞘中拔出。霎時間疾風驟起,卷起層層落葉,漫天遮月,天地晦然失色。彎刀在手,“攝月七勢”行云流水般使將出來,無形刀勢橫貫蒼穹,與天地靈氣碰觸,“嗤嗤”作響,超然凌絕于鴻蒙萬物,王者霸氣陡然于胸。
只見他腳底生風,忽地拔地而起,一招“攬月勢”將“攝月七勢”精要匯集,彎刀一揮,遠處懸壁之上三個大字赫然屹立——攝月刀。
葉風寒將刀取了,又從那條通道出去,便奔出了采尸谷。這日他來到一個小鎮,在飯館里吃飯,聽到兩人說話,一人道:
那姓葉的真的出現了嗎?哼,倘若他敢出來,群雄并起,不把他千刀萬剮難消心頭之恨哪!”
“對呀,想當年他一人滅掉那么多門派,江湖武林早已視他為仇敵。這下有‘斷音絕’段寨主出面,那小子可有得受了。”
“是啊,這小子再有本事,只怕雙拳難敵四手啊!”
葉風寒聽得大概,心下已經明白,便走上前去,給兩人斟滿酒,道:
“兩位兄臺方才所講的可是‘攝月刀’嗎?”
雖然那兩人嘴上“姓葉的”叫得歡,但聽到“攝月刀”三個字,心中還是不禁害怕。他倆甚是謹慎地打量眼前這個人,問道:
“兄臺何人?”
“在下乃是一無名小卒,正要趕往飲天府,去參加……”他故意停了一下。
“原來兄臺也是去參加破月英雄會的!”兩人一聽他到飲天府,心中放松。
“正是,二位也是要去的嗎?”葉風寒裝作驚喜的樣子。
“對,現下天下英雄哪個不去看看熱鬧。”
“那要殺的可是‘攝月刀’葉風寒嗎?”
“噓,兄弟莫要聲張,被他聽到就麻煩了。”
“哦,你們說段寨主出面,是他主持召開的嗎?”
“對啊!聽說岳家幫,西域鐵杖僧,西南邪煞二靈,東海快刀王王天洲等三門四派五幫的江湖厲害人物都會到,到時可有場好戲呢?”
“是嗎,據我所知葉風寒與鐵杖僧并無冤仇,何故他也會去?”
“他是江湖武林共同的敵人,這次破月英雄會,與葉風寒有仇沒仇的都會去。”
葉風寒沒有再說話,和他二人喝了幾回酒,謊稱要事在身,付了錢便走了。那兩人還道這位兄臺英雄俠義,卻不知已在鬼門關走了一次了。
葉風寒出了飯館,買了匹快馬,便向飲天府方向疾馳而去。黎明時分,他來到飲天河外,那塊巨石仍在那,似乎等著故人來。他手持彎刀,一運內力,將刀深深插入巨石中,登時火花四射,明艷無比。
東邊已現魚肚白,清冷的晨光照在刀刃上,照在葉風寒身上,照在飲天河上。
? ? ? ? ? ? ? ? ? ? ? 第六章? 刀光劍影江湖怨
一大清早,永安街上就沸騰起來,人們都在議論著飲天河旁邊那塊巨石上的刀。大家驚訝的不是刀本身,而是究竟誰有這么大力氣將一把刀插進那塊巨石。不知道的人說是東街殺豬的二胖子,稍有見識的說肯定與破月英雄會有關系,還是少說閑話的好。
人群中一個賊眉鼠眼、鼠頭鼠腦的人一邊煞有介事地與人議論,一邊東張西望四處觀瞧。突然被一股凌厲目光一掃,他全身一震,向一座酒樓的二樓望去。目光相遇,三魂七魄似要出殼般,登時呆在當場。二樓那人嘴角微翹,拿起羊皮袋向碗中倒了酒,便自喝了起來。
少時,大街上騷亂起來,沿街的攤鋪都被橫掃一空,人們紛紛躲避,有的甚至閉門不出。打頭的就是剛才那人,他指著那酒樓道:“就是這兒,我親眼所見!”話音一落,一群人就沖了進去,老板嚇得縮進柜臺后面不敢出來,客人們競相逃走。
一群人來到二樓,那人指著臨街座位上正在喝酒的人道:“就是他,我親眼看見他偷入府中盜走信件的,上啊!”說著話便拔劍抽刀沖那喝酒的人殺了過去。那人倒是鎮定,慢慢斟上一碗酒,將手指沾濕了,沖那幾人一彈,隨即幾聲驚呼,來人紛紛倒地。那人搖搖頭,起身走了。
時近中午,飲天河畔沸沸揚揚,熙熙攘攘,少說也聚了千數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相互問候,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之類的話響徹當場。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英雄狹義之狀,然則內里卻在暗自擔心,閉口不談此次集會。那攝月刀銷聲匿跡十八年,模樣自有大的改變,誰也不敢保證此刻他是不是也在人群當中,各人當然謹慎非常。
河畔上搭了一個擂臺,臺上坐著幾個人,正掃視人群。俄頃,臺上一人站起,示意大家安靜,那人便是岳家幫幫主岳天仇,乃是前任幫主岳丘山的獨子。他走到臺中朗聲說道:
“各位英雄,請大家安靜一下。今日邀天下英雄前來,想必大家都已知曉所為何事。正是為了報十八年前的深仇大恨。”
此言一出,臺下眾人紛紛附和,他接著說道:
“十八年前,江湖武林七門八派十三幫,何等威武雄強,各門各派哪個不是幾代掌門幫主心血之所成,哪個沒有幾手看家本事,哪個不希望自己的門派千秋萬代。然而就是那一戰,我武林同道慘遭滅頂,竟至現在只剩下三門四派五幫的慘痛后果,從此一蹶不振,衰敗下去。試問天下英雄孰可忍之?”
聞聽此言,眾人越加亢奮,大喊“破月,破月” ,義憤之聲此起彼伏。
“縱觀當今天下,我武林雖屬同盟,然則門派甚多,以致眾心不甚齊同。我等聚在此間,共同討伐攝月刀,卻沒有統一的對敵之策。恕小子直言,天下英雄雖是同盟之軍,哼哼,但沒有同盟之心。”
言語既出,登時引起眾怒,各人紛紛拔刀亮槍,磨刀霍霍,竟要沖上臺去。卻在此時,人群之中一人道:“岳幫主此話甚為有理。”眾人紛紛朝此人看去。那人身體奇胖,袒胸露乳,手中拖著一根巨杖。眾人心下驚駭不已:西域四大金剛之一的鐵杖僧怎么來了?
“原來是‘定海神杖’鐵坨師傅!久仰久仰!”
聽到“定海神杖”,眾人方才明白,恍然大悟之色立即消失,馬上擺出一副自己早已知道的神情。
“適才岳幫主之言一針見血,正道出我武林同道存在的弊病,乃是人心不齊。現下大敵當前,如若不團結起來,恐又重蹈十八年前之覆轍。此番大戰,我江湖武林必休矣!”說完雙掌合十,呼一聲“阿彌陀佛”。
“大師之言有理。那依岳幫主之意,該當如何?”人群中一人道。
“不敢當。江湖武林既出現此狀,乃是缺少一位領袖。在下以為應推一位武功冠絕、德高望重的前輩出來,擔當武林盟主之位。天下英雄以盟主之號令為瞻,共御大敵。諸位以為如何?”
“哼哼,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大權獨攬,獨霸武林嗎?”各人心里都是明白,只是不敢道破而已,此時有人出頭,當下群雄激憤,囂嚷異常。
“那倒不是,”岳天仇繼續道,“武林規矩,自是比武分勝負,勝者王侯敗者寇。哪位英雄能奪得這武功第一,咱們自然尊他為盟主!”
“哼哼,這天下誰人不知落水寨主‘斷音絕’段簫一支斷簫冠天下,且是你的岳父大人,干脆就不要比試了,讓他做了盟主吧。日后歸天之時,將盟主之位傳了你,豈不甚好?啊,哈哈哈……”這句話乍一聽好像是在推舉段簫,其實卻充滿諷刺之意。
“是啊是啊……”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來人可是‘六臂頑童’的徒弟,人稱‘銅臂猿’的袁青嗎?”
“正是在下!”
“袁先生既繼承了劉變通的油嘴滑舌,不知是否也傳承了他的‘六臂神拳’呢?”岳天仇冷笑道。
“你竟然直呼家師名諱,看掌!”
袁青左足用力蹬地,一個跳躍便落在擂臺上,同時雙掌拍出,直擊岳天仇面門。岳天仇反應迅速,提氣縱起,一個翻身躲過掌力,左手虛晃一掌,右掌拍向袁青下盤。袁青還未落定,岳天仇的掌力已至,袁青急越兩步,跳開掌圍。擂臺一角登時碎裂。兩人站定,心中都在暗叫“好險”。
“袁先生,我們是來推舉盟主,共同對付攝月刀,而非自相殘殺,自亂陣腳的。你方才這掌兇狠毒辣,甚是厲害,但是可惜啊!”岳天仇笑道。
“可惜甚么?”袁青道。
“可惜打的是我,而非攝月刀!”
“你……哼,不是說比武選盟主嗎?我老袁便來挑戰,誰來上?”袁青見說不過他,轉身向臺下群豪道。
“好,我既已在臺上,那第一輪便由我們兩個來吧!”岳天仇見他方才一掌并無甚么威力,便冷笑道,并示意家人將劍取來,“不知袁先生用什么兵器?”
“哼,我赤手空拳挑戰你家‘拂云劍’!”
“既如此,來吧!”
岳天仇大喝一聲,使出一招“氣沖云霄”沖向袁青。袁青掄起左臂畫一個大圈擋住劍氣,右手由掌變拳迎著劍勢打將過去,乃是“六臂神拳”中的“泰山壓頂”。劍勢與拳力一觸,岳天仇登時感到血氣激蕩,胸中憋悶,氣運不暢,似有泰山崩于前之感。岳天仇雖是岳丘山之子,但資質平庸,并不是一塊練武的材料。加上他并無多少臨戰經驗,此時遇到袁青純陽的“六臂神拳”,卻不知以柔克剛,仍自強撐著。
葉風寒自是在人群之中,他關心的不是臺上比武,而是坐在一角上段簫。段簫眉頭緊鎖,眼睛盯著臺上兩人。他知道岳天仇不是銅臂猿的對手,手中兩指一捏,彈出一股氣道,打向袁青的巨闕穴。只聽“啊”的一聲慘呼,岳天仇的劍已經沒進袁青身體,血從他背后的劍尖上滴下來。
可惜那袁青全神貫注,并不曉得旁人會暗算,突然巨闕穴一陣急痛,氣力不接,眼看著長劍刺進自己心臟,吐血而亡。
臺下眾人還在納悶,為何那岳天仇會轉敗為勝。只聽岳天仇朗聲道:
“各位英雄,在下才疏學淺,僥幸勝了一局,還有哪位英雄前來討教?”
眾人當然不曉得是段簫暗中搗鬼,只道真是那銅臂猿浪得虛名。隨后跟著上來幾位豪杰挑戰,悉數死在岳天仇劍下。幾陣下來,死了十幾位江湖名士,其中不乏各門各派的高手,一時之間,眾人又叫嚷起來。
“方才岳幫主說比武分勝負,就是這么分的嗎?活者為王死者寇嗎?待比試完畢,這天下武林恐就剩你一個人了吧,還領導誰來對付攝月刀,大伙說對不對啊?”一人道。
眾人納悶,武林中有名的幾大門派高手都輸給這小子,死的死傷的傷,現下該是沒人敢挑戰了,此時又聽一人大叫,眾人其向他看去。那人破衣爛衫,臟穢非常,他旁邊沒站人,想是受不了他身上那股臭氣吧。
“閣下哪位?”岳天仇并沒聽說江湖上還有這號人物,當即問道。
“閣下我無名無姓,閣下我無門無派,閣下我無名小卒而已!”那人嬉笑道。
別人稱他“閣下”乃是敬稱,他卻閣下閣下地自稱,當即引得眾人大笑。
岳天仇從未受過這種侮辱,登時火冒三丈,拔劍向他刺去。那人卻是不躲,將身上一件爛衫脫了,隨手丟過去。岳天仇見他扔過一件爛衫來,心下沒有在意,揮劍便削,但覺一股勁力從劍上傳來,雙手酸麻,寶劍幾欲脫手。略一分神之際,那人已到近前,伸手一抓,便拿住他肩井穴。岳天仇身體一麻,倒在地上。
他這一路使完,眾人立即擊掌叫好。那岳天仇打敗眾多高手,卻三兩下敗在這乞丐手上,可想此人功力之深。眾人既喜此人為各門派出了氣,又喜以此人功夫定能打敗那攝月刀。但他們卻沒想到此人便是“攝月刀”葉風寒。
第七章 十八年前陰謀計
“好,好!”群豪叫喊。
岳天仇癱在地下,羞憤非常,偷眼向段簫望去,見他正臉色鐵青的看著那乞丐。
“閣下既有好本事,就請上臺領教高招,臺下豈能算得數?”岳天仇道。
“臺下不算數?天下英雄們,這岳家幫岳幫主竟說臺下比試算不得數,豈有此理啊?”那乞丐向眾人大叫道。
“豈有此理,你分明是想自己做這武林盟主吧!”
“是啊,我看此次集會不是對付攝月刀,推選所謂的盟主才是正題吧!”
臺下英雄你一言我一語倒說中了岳天仇心中所想,他卻只能癱在地上干著急,身體一下也動不得。
“眾位英雄……”
“眾位英雄,”乞丐搶斷岳天仇的話,“眾位英雄可否聽我一言。”
“好,你且說來!”眾人道。
“我等此次前來,乃是對付攝月刀葉風寒。此間英雄都多少與他有仇,卻不知因何結仇?”
“當然是十八年前飲天河之戰,他殺死武林眾多豪杰,因與我們結仇!”
“那好,請問十八年前葉風寒因何要在飲天河畔挑戰眾豪杰?”
“他是報殺父之仇!”
“那他父因何被殺?”
“這……”眾人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們是來報仇的,哪里有閑工夫聽你在這里胡扯。莫不是你與那葉風寒有甚干系?”人群中一個尖細聲音道。此言一出,群豪沸然。
“哪位說話,請站出來!”這一聲嘯中蘊含內力,猶如虎嘯龍吟,眾人只覺充耳如響雷,震得頭昏腦脹。
“你好強的內力……”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人來,那人身材矮小,行跡猥瑣。
“他是‘采花狼’蔡京!”人群中一人道。
“此人作惡多端,死有余辜!”
“竟混跡在我輩之中,豈有此理!”
眾人議論一會兒,乞丐繼續道:
“想必大家知道葉風寒之父乃是葉落一刀,此間老前輩都應曉得他的‘葉落聽風斬’當時可謂無與匹敵,獨步江湖。”
“此言不錯,老夫深深記得那刀法的精湛!一招之內便叫人無從還手。”坐在擂臺上的快刀王王天洲道。
“多謝王老前輩!所謂樹大招風,三十年前飲天府第一大幫岳家幫突然發放英雄帖,召集各省英雄齊會飲天山頂,將葉落一刀圍困致死。前輩可知此事?”
“有的,有的。想起此事,我還感慚愧!”
“卻是為何?“
“當時岳丘山岳幫主在信中言道,那葉落一刀勾結外夷,想要顛覆我中原武林,我輩才齊聚飲天山上。可后來方知全無此事,我等也曾為此事問及過那岳幫主,他只說是一黑衣人傳信與他,叫他這么做的。事后黑衣人蹤跡全無,這事便不了了之。”
“多謝前輩分說此事。諸位,大家都聽得明白,三十多年前之事乃是黑衣人的奸計,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為自己奪取盟主之位掃平障礙。”此言一出,群豪嘩然。
“那此奸人是誰?”
“眾位稍安勿躁,且聽我說來。黑衣人料到飲天山頂之戰后,中原武林必元氣大傷。但此人心機縝密,又暗自計劃了一場大戰,以徹底鏟除余礙。”乞丐道。
“莫不是十八年前飲天河之戰!”一人驚道。
“正是。葉落一刀生前有一子,在那次大戰中被黑衣人救起,將他放在醫仙藍道天哪里,直到四歲才將他交給他的恩師。也就是已故‘刀神’刀霸天。”
“啊,那黑衣人豈不是讓葉落一刀之子葉風寒十八年后以報仇之名,再次挑起武林紛爭,給江湖武林以重創,到時他漁翁得利,輕輕松松奪得盟主之位,獨霸武林。”
“這位英雄一語中的。正是如此,三十年來,他一直在幕后操控著,要的就是讓群豪相互廝殺。”
“哼,你只憑一張嘴說,有何證據”一直沒有說話的岳天仇道。
“對啊,你可有憑證?”眾人齊道。
“我既在此戳穿奸人奸計,豈無證據?大家請看,這封便是當年黑衣人寫給岳丘山岳幫主的信,信中說的明明白白。”他從腰間抽出一封發黃的信。
王天洲走到乞丐前接過信,朗聲讀道:
“丘山吾兄,多日不見,甚是想念。弟不才,突遇急事,望兄援手。幾日前,葉落一刀盜我‘無相音劫’心法,留書一封,揚言必取拂云劍法等武林至寶。信中言道,他乃夷人之密探……宜邀武林豪杰,飲天山顛,共誅奸賊。望兄慎思,慎思。”
王天洲到最后一句,聲音顫抖,淚眼向段簫望去。眾人一聽此信,霎時鴉雀無聲,臉色沉重。
“不可能,給我,給我!”岳天仇用兩只手支撐著爬過去,將信搶過來,“段簫拜上?哈哈,段簫拜上?岳父大人,段簫拜上!”岳天仇瘋狂叫喊道。
眾人聽到“段簫拜上”四字,全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位德高望重的英雄會是策劃這宗計謀的黑衣人。
“哼,沒出息的東西!”段簫罵道,忽又笑道,“葉風寒,你耍得好計謀。”
聞聽此言,群雄登時大亂。
“哼,卻沒有你段寨主心機縝密!”
乞丐將臉上泥巴擦掉,將那件破衣脫掉。眾人大驚,眼前邋遢的乞丐忽變成了一個三十歲的齊整壯漢。
“諸位,這位就是攝月刀葉風寒!”
眾人俱是一驚,待到此時,群豪已經云里霧里。
“你就是葉風寒?”王天洲道。
“前輩,這是在下!”
“好,好啊!”
群豪聽到快刀王如此說,心中不解。
“諸位,且聽老朽一言。適才岳天仇岳幫主宣道,誰人武功最高便可坐這盟主之位。現下英雄都已看明白,葉風寒武學精湛,若是他喬裝打扮,以‘葉落聽風斬’大可奪得此寶座,那時不僅可以將諸多英雄斬殺殆盡,又可奪得盟主之位,卻是一舉兩得。但是,他沒有這么做,他依然冒生命之險站出來,以理服人,戳穿黑衣人奸計。此大德之人,我武林同道豈能誅殺?”
“可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也難定論!”眾人道。
“你還有其他證據嗎?”王天洲對葉風寒道。
“有是有的,只是此人生死不明。”
“是醫仙藍道天嗎?”
“對!幾日之前,段寨主派人去采尸谷,將藍道天藥廬搗毀,藍道天不知去向。”
“哼,既不知去向,任你怎么胡言亂語老夫都是沒法分說了!”段簫冷笑道。
“誰說我不知去向啊,我醫仙還死了不成?” 來人用的是千里傳音,聲音到了,人卻未到。
片刻后,一位滿頭銀發,留著長長的胡須的老者飄然而至。此人雖白發白須,但面色紅潤,頗為精神。
“藍兄!”王天洲抱拳道。
“哦,王兄!”藍道天還禮,“一別三十年,老兄可甚好嗎?”
“好,還好!此時有要事,稍后自請你老哥喝酒!”
“如此甚好!”藍道天與王天洲說完,便轉頭對葉風寒說,“你小子,啊?當日,我將你送去刀神學武,你竟一去不回,三十年不來看我,還闖出十八年前的大禍。”
“藍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怪我當年沒有救下岳家丫頭!”
葉風寒一聽藍道天提起岳淑燕,心中酸楚。
“哼,你看我把誰帶來了!”說完向人群中一指。
眾人散開,走出兩個人。一個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另一個卻是像藍道天一樣滿頭白發的蒙著臉的婦人。
“丫頭,你沒死啊,你好了嗎?”葉風寒欣喜過望,跑過去抓住岳雁的胳膊。
岳雁也是高興,但被那婦人抓著,不敢向前。
“這位就是那園中高人吧,多謝施救!”葉風寒抱拳道。
“哼,我救自己的女兒,旁人來謝甚么?”
那婦人聲音猶如玲瓏環佩,銀鈴輕撞,甚是好聽,完全不像是她這樣年紀所有。眾人都是聽得如癡如醉。葉風寒心里一震:這聲音如此熟悉,她自稱是丫頭的娘,那……他斜眼看向岳雁,岳雁微微點頭,似乎在說“就是你所想的沒錯”。
“你莫不是……淑燕?”葉風寒兩眼含淚道。
“傻小子,不是她還是誰?”藍道天捋著胡須笑道。
“淑燕,你不是,那丫頭她……”
“她不就是你的女兒嗎?笨小子!”藍道天倒把岳淑燕的話說了。
“藍爺爺,你全都說了,讓我娘說得甚么?”岳雁道。
“我著急啊,丫頭。明明是日思夜想了十八年,現在偏偏他就在眼前,卻裝作陌路不識!”
“淑燕,你……”葉風寒剛才侃侃而談,現在卻不會說話了。
“我說,葉小子,當務之急乃是將那黑衣人揪出來,你小兩口之事還是到房中再說吧!”藍道天笑道。
“藍伯此話甚是,就請將十八年前之事向各位英雄分說明白!”葉風寒正色道,又向那白發婦人看了一眼。。
“諸位英雄,我藍道天在江湖上也是小有聲譽,出言自當實事求是,以理服人。三十多年前,一黑衣人將傷重的葉風寒送到我采尸谷中,請我醫治。大家都知道我的規矩,乃是不死不醫,黑衣人道這小孩是‘葉落一刀’的兒子,定知道‘葉落聽風斬’的心法。我一時起了貪念,便破了規矩救了他,還將他送到刀神刀霸天那里學武。老朽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欺瞞天下英雄。”
“那說了半天,黑衣人究竟是誰?還請指出來!”眾人道。
“那人便是落水寨主‘斷音絕’段簫!”
第八章 月破刀落撫悠弦
破月英雄會上,葉風寒等人一步步揭穿段簫奸計,而段簫卻一直閉口不言,微笑著聽著。
“爹,他們所說是否屬實?”岳天仇哭道。
“沒用的東西!還有臉叫我?”段簫大聲喝道。
“天仇大哥,大伯就是被這奸人所害,你還叫他爹嗎?”那白發婦人道。
“你,你真是淑燕妹子嗎?”
白發婦人將面紗摘了,眾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見她肌膚如雪,翡翠凝脂,生得沉魚落雁之容,完全就是二十歲的樣子,卻不知為何有一頭白發。
“當日葉風寒打敗眾多江湖好手,驚動武林。我岳家幫也是損失慘重,那夜伯父和段簫在書房密談,被我無意中聽到。當時伯父說:‘原來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不僅害死我兄弟,還累得武林同道,你居心何在?’段簫冷笑道:‘我就是要稱霸武林,你們只是我的棋子而已!’伯父道:‘你這奸賊,今日我便殺了你,替江湖武林除害!’但是伯父怎么也沒想到,段簫早已在茶中下毒。伯父死后,段簫在他身上又打了一掌,以嫁禍葉風寒。我不小心被他發現,受了他一掌,此時葉風寒突然出現,將我救走,交給藍醫仙醫治,我才能活到今日。”
“這么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段簫所為!”岳天仇大喝一聲,猛地躍起,手中握劍刺向段簫。原來時辰已過,他穴道已自己解開。
“臭小子,還敢與老夫討招,找死!”段簫輕輕一掌打出,只見岳天仇口吐鮮血,登時死亡。
“無相音劫?”王天洲驚道。
“快刀王果然厲害。既識得我無相音劫,就乖乖退去,免得老夫失手,要了你的老命!”
“哼,終于露出你的尾巴了嗎?”藍道天笑道。
“藍老頭,你不要得意,那日叫你逃了,今天可沒這么便宜了!”說著就向藍道天出掌。
“雁兒躲開!”岳淑燕道,同時雙掌畫環,足尖著地,護著藍道天飄然后退。
“夜移十三步也就如此嗎?”段簫見第一掌被化去,緊接著練出三掌。一掌打向王天洲,一掌將葉風寒逼退,另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向岳淑燕。
站在臺上的邪靈神,鐵杖僧等人見段簫出手,自不能看著,當下躍起,各自為戰。上次葉風寒擊中煞靈神關元穴,以至后來不治身亡。邪靈神本就不甘,此時正想報仇,便使出“千毒掌”拍向葉風寒。那日葉風寒和岳雁二人潛入落水寨,看到邪煞二靈練的就是此功。葉風寒一心全在岳淑燕身上,后又想她既救得岳雁,自是內力極強,便放心迎戰。見他右掌急運內力,向外一撥,那巨石上的破月刀登時“錚錚”作響,似是等了很久,終于可以大開殺戒了。隨即彎刀躍起,向邪靈神后被刺去。邪靈神還道只要不讓葉風寒取到刀,便不能使出攝月刀法。豈料他一招“聽風勢”便憑空將刀招來,心道:葉落聽風斬果然厲害。
邪靈神虛晃一掌,將葉風寒逼退,翻身躍起,避過那飛來橫刀,大叫道:
“葉風寒,今日納命來吧!”
邪靈神剛一落地,便又躍到空中,雙掌并在一起,若一支離弦之箭向葉風寒劈來。葉風寒忙運起“攬月勢”,彎刀回轉,將邪靈神掌力完全包在刀勢中。
此刻鐵杖僧師徒三人正和藍道天王天洲戰在一處,以三敵二,自是大占上風,但鐵杖僧深知段簫大勢已去,便不用全力。王天洲也已看出,便道:“鐵杖大師,段簫大勢已去,你又何故保他,不如就此罷斗,回到西域,豈不甚好?”鐵杖僧正想有個臺階下,便道:“哼,也好,若早知段簫是此種人,我何故來助他?”當即停手,飄身而去。
邪靈神被葉風寒刀勢所制,動彈不得,心下急切,不知怎生為好。葉風寒不敢松懈,刀上內勁猛增,邪靈神早已挺不住了,當時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多謝你手下留情,咱們之間仇恨一筆勾銷。”說完邪靈神踉踉蹌蹌著走了。
原來葉風寒見這樣僵持下去不僅會使邪靈神內力耗盡致死,而且他心中掛念岳淑燕,怕她不敵段簫,便暗松勁力使自己刀勢產生破綻。邪靈神正自著急,一見有破綻,想都沒想,便向外沖,恰恰中了葉風寒的計策。
群豪見真相已破,罵聲四起,卻又插不上手,便全都退到一旁觀戰。
段簫“呼呼”幾掌無相音劫,將岳淑燕逼得無路可退。岳淑燕全力施展拂云劍,也使得段簫近不得身。幾十招拆完,誰都沒占到便宜。段簫笑道:“哼,倒是比岳老二強很多!”岳淑燕聽他侮辱自己父親,登時火冒三丈,一招“扶搖直上”刺向段簫。
“哼,這招可比那姓葉的小子差多了!”
岳淑燕一聽他提起葉風寒,芳心大亂,腦海中閃過無數她教葉風寒拂云劍的畫面。一分神之際,段簫數掌打來。
“淑燕小心!”葉風寒見岳淑燕分心,幾丈之外,使出“飛月勢”,將手中彎刀飛出。正好化去段簫掌力。
“淑燕,你沒事吧!”葉風寒關切道。
“沒,沒事!”岳淑燕兩眼濕潤,撲進葉風寒胸膛。
霎時間 ,所有誤會,愁云煙消云散,心中頓時輕松起來。
“你們倆先不要在這里談情說愛好吧,讓我們兩個糟老頭子頂著嗎?”藍道天大叫。
段簫正被王藍二人圍著,分不開身。葉風寒岳淑燕兩人相視一笑,一人握攝月刀,一人握拂云劍,同時使出“夜移十三步”向段簫奔去。
段簫見勢不妙,當即跳出圈外,左手取出斷簫,右掌凝聚內力,一掌打向那支斷簫,隨即一聲刺耳的簫聲發出,在場群豪驟然鬼哭狼嚎起來。各人都是緊捂著耳朵,在地上滾來滾去,內力差的當時七竅流血而死。
“斷音絕?”王天洲驚道。
“他是以內力催動斷簫,是以有如此威力。”藍道天道。
“那怎么辦?”岳雁問道,她大傷初愈,若不是岳淑燕護著,早已身受重傷。
岳淑燕看著葉風寒,眼中閃著淚光。
“我有辦法……”
“風寒,不要……”
“淑燕,非此方法不行!”葉風寒堅定地說。
岳淑燕自然知道他要用什么辦法,十八年前她把身子交給他時,葉風寒就對她說了。
“這攝月刀原是有九勢,除了初,勾,弦,朔,望,飛月,攬月七勢外還有兩勢,便是破月勢和月破勢。”
話音即落,葉風寒早已飛身而去。只見他彎刀飛轉,直上九霄。蒼穹登時昏暗,風起云涌,沙走石飛。在那一片晦暗之中,一點靈光閃過,葉風寒緊握攝月刀,兩眼血紅,殺氣慎重,似是著了魔一般。
“這小子他……”藍道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破月勢一旦使出,使刀者就會全身經脈暴漲,血液沸騰,若是內力差者,就會當場送命啊!”岳淑燕驚呼。
眾人都未曾聽過這樣的刀勢,睜大眼睛看著,幾乎忘了自己還在受著“斷音絕”的折磨。
段簫不管周遭發生甚么,只顧全身心施展“斷音絕”,心道:無相音劫催動斷音絕,我看你葉風寒有甚么本事破來。
葉風寒將破月和月破兩勢同時使出,與段簫斷音絕音力劇烈相撞,兩種內力激發出的氣勢將周圍事物夷為烏有,飲天山飲天河為之震蕩,當真氣貫長虹,鴻蒙顫動。
尾聲?
“我說你小子真是厲害,竟能使出如此神妙刀法。嗯,刀神果然是刀神!”藍道天一邊在大缸中添加藥草,一邊說。
“藍爺爺,你才厲害。當真能將死人救活!”岳雁在底下給缸燒柴加熱,說道。
“你小丫頭懂什么,那是你爹沒死透,若是死透了,神仙也難救!”
“哼!”
“好琴聲!”葉風寒泡在藥缸中,怡然自得。
窗外一頭白發的岳淑燕坐在一座涼亭中,青蔥玉指,輕挑琴弦,悅耳之音,傳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