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看了一篇文章，大意是說賈寶玉身邊的眾多婢女之中，以麝月最為聰明。文章中還特地提到，在寶玉生日宴上，麝月掣的花簽是荼蘼花，叫做“韶華勝極”。
荼蘼為薔薇科植物，春末開花，花朵素白，花極香，宋朝有一種荼靡酒，就是用荼靡花制成，所以也稱“酴醾”。古時候人們認為，荼靡是春天最后的花朵，荼靡花開過，春天就結(jié)束了，此后再無芬芳。所以宋代詩人王琪的《春暮游小園》里有“開到荼靡花事了”的詩句，蘇軾也說“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歷代以來關(guān)于荼靡的詩句不多，而且也多半是借荼靡來感嘆春光逝去、紅顏老去以及感情的消逝。我比較喜歡的，除了蘇軾和王琪的詩句外，還有歐陽修的《漁家傲》：“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歸來晚，況是踏青來處遠。猶不倦，秋千別閑深庭院。更值牡丹開欲遍，酴醿壓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誰解勸。增眷戀，東風(fēng)回晚無情絆。”詞句清麗，意境深遠，雖然已經(jīng)開到荼蘼，卻全無對春天離去的傷感。
“酴醿壓架清香散”，荼靡之香，是有口皆碑的，陸游也有詩云“吳地春寒花漸晚，北歸一路摘香來”。清代褚人荻《堅瓠續(xù)集》中《酴醿露》篇章里記載說酴醿露為大西洋沿岸各國所產(chǎn)，酴醿花上凝結(jié)了露水，“瓊瑤晶瑩，芬芳襲人，若甘露焉，夷女以澤體膩發(fā)，香味經(jīng)月不滅。”但這里的酴醿露似乎更像是玫瑰香水或玫瑰精油了。
北宋還流傳過一件與荼靡花有關(guān)的“飛英會”的韻事：司馬光的知己好友蜀公范鎮(zhèn)的住在許下時，院子里有荼蘼架，“高廣可容數(shù)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時，燕（宴）客于其下。約曰：有飛花墮酒中者，為余浮一大白。或語笑喧嘩之際，微風(fēng)過之，則滿座無遺者。當(dāng)時號為飛英會，傳之四遠，無不以為美談也”。以荼靡落花為酒令，落花掉在誰的酒杯里，誰就把杯中酒喝干，堪稱世上最獨出心裁的酒令了。
有別于海棠、牡丹、薔薇以及絕大多數(shù)花不同的是，荼靡花還有佛家寓意，很多佛教著作里都提到了荼靡，說它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是一種天降的吉兆。只是這吉兆到了人間，便意味著離別、失去——荼靡之后，再無芬芳。
荼靡花開過之后，五色斑斕，美艷不可方物的各類春花離場，如火夏天即將到來。
“在中國古典詩詞里看盡花開花落”系列文章，基本是按照明朝程羽文的《花月令》中花開的順序、選擇入詩較多的花來寫的。到荼靡花為止，春花謝幕，夏花登場。
古人說，開到荼靡花事了，其實，一年四季，花開無數(shù)，花香滿途。
愿你我的一生，始終有花相伴，愿生如夏花之絢爛。
附：花月令（明代，程羽文）
正月：蘭蕙芬。瑞香烈。櫻桃始葩。徑草綠。望春初放。百花萌動。
二月：桃始夭。玉蘭解。紫荊繁。杏花飾其靨。梨花溶。李花白。
三月：薔薇蔓。木筆書空。棣萼韡韡。楊入大水為萍。海棠睡。繡球落。
四月：牡丹王。芍藥相于階。罌粟滿。木香上升。杜鵑歸。荼穈香夢。
五月：榴花照眼。萱北鄉(xiāng)。夜合始交。薝匐有香。錦葵開。山丹赪。
六月：桐花馥。菡萏為蓮。茉莉來賓。凌霄結(jié)。鳳仙絳于庭。雞冠環(huán)戶。
七月：葵傾赤。玉簪搔頭。紫薇浸月。木槿朝榮。蓼花紅。菱花乃實。
八月：槐花黃。桂香飄。斷腸始嬌。白蘋開。金錢夜落。丁香紫。
九月：菊有英。芙蓉冷。漢宮秋老。芰荷化為衣。橙橘登。山藥乳。
十月：木葉落。芳草化為薪。苔枯萎。蘆始荻。朝菌歇。花藏不見。
十一月：蕉花紅。枇杷蕊。松柏秀。蜂蝶蟄。剪彩時行。花信風(fēng)至。
十二月：蠟梅坼。茗花發(fā)。水仙負冰。梅香綻。山茶灼。雪花六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