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睡了。

　　每天都要陪他寫作業，給他講故事，為他洗衣服，最后再準備好明天的早飯。人生苦短，可是當生活陷入某個循環，周而復始地消磨你的生命，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余生卻又顯得那么漫長。你一邊想擺脫這種重復，又同時享受著它帶給你的節奏感充實感。這是一種很分裂的感覺。

　　輕輕地帶上門，來到屋外的小院子里。鄉村的夜寧靜安祥。街上的路燈瞪著寂寞的眼睛，還不肯睡去；天上的星星卻似有倦意，欲睜還閉。偶爾幾聲狗吠更添了些岑寂洪荒。隔壁是一處空閑地，被人種植了些竹子。曾幾何時，竹子的主人三番兩次登門致歉，以為這幾叢竹子遮了我小院的陽光，給我造成諸多的不便，要立時砍去。我急忙制止：沒事，沒事。這樣很好。就讓它長著吧。看我態度認真，鄰人才作罷。其實，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就像今夜，雖沒有清淡的月光作襯，而在昏黃的燈光下，這枯瘦羸弱的細竹伏在我的墻頭隨風起舞，多像醉酒后還想保持風度的某個朋友。就這陪伴已經令我很滿足了。別人的辛勞拿來養我的眼，且不用付費，豈不快事！

　　墻根下種了幾行蒜。年前冷空氣襲來之前，已覆上了厚厚的谷秸。估計，此刻支楞著兩片小葉的蒜苗們正做著春夢呢。而旁邊的一小畦芫荽就沒有這么幸運，它們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像一叢枯草雜亂地臥在那里，叫人實在有些不忍。暗暗自責，如果再多拿些谷秸就能全蓋上了！最令人惋惜的是那兩棵絲瓜，它們一路瘋長，跋山涉水地占領了隔壁那棵高大的梧桐樹，十多根粗壯的絲瓜像嘯聚山林的好漢，雖已風干，依然在枝杈間得意洋洋搖頭晃腦。一時放任，此時只能徒喚奈何。這風干的絲瓜瓤既可用來洗碗，也可縛于木柄之上用作刷鍋利器。作為一個廚男，我自有辦法能將它們悉數招安。

　　在門旁的兩個花盆里都是大頭蘭。沒有搬到屋里倒不是因為它的卑微或我的懶惰；只是我曾經無意間成就了一個實驗：前年入冬前，搬花盆時不小心失手，因為是很平常的大頭蘭，便把它丟棄到墻角。今年春天收拾院子，無意間看到從那個破花盆里竟冒出了肥厚的葉芽！而在屋里的那盆，由于氣溫高，老葉依然半死不活的富貴這態，卻耗盡了根莖的力量，已很難在短時間內抽芽了。由此推斷，天不可逆，道法自然呵。有時你一廂情愿地去改變規則，只會適得其反。相信再過幾日，它們也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待吧！

　　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自己眼也跟著起了倦意。回到屋內，看兒子擁被而眠，呵，多像一個正在做夢的小蒜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