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從這里走向了天堂，從此，我們就在這天堂的路口一直守候……

一

小雨一邊抱怨著Q7的顛簸，一邊把頭伸出車窗外翻江倒海的嘔吐，將暈車暈倒了第十二層境界。“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早知道是這樣，本小姐死都不會跟著你們來瘋！媽蛋，腸子都快吐出來啦！”

“高中老師沒教過你嗎，‘世之奇偉、詭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無限風光在險峰，你聽說過嗎？傻逼！”小波手握方向盤，回頭瞥了一眼小雨，滿臉的不屑。

汽車音響里動感的搖滾伴隨著Q7沒有節奏地搖晃，阿俊坐在副駕駛上看著沿途迷人的青山、綠樹，入神。

“當初吵著要來的是你，說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排除萬難，不怕險阻，現在罵罵咧咧的也是你，真拿你沒辦法，來，喝口水，簌簌口！”小敏一邊用手輕輕拍打著小雨的后背，一邊將恒大冰泉遞給她。

“既來之，則安之吧，小姐們！省點兒力氣，別攪了本少爺的興致！”阿俊目不轉睛的盯著車窗外，嘟嚕了一句。

Q7在近乎30度的山坡上爬行，山路盤旋，猶如永遠沒有盡頭的“S”。

“喂，帥哥，別只顧著看風景，替小波看著點前面的路！咱們一車人的大好未來都在你們倆的眼睛里，別不小心給扔在這山溝里了！”小敏從后排伸出手來，用力的掐了一下阿俊的臂膀。

“哎喲，輕點兒！怕了你了，姑奶奶！”阿俊猛地從座位上直起身子。

“別理她，我的駕車技術還不放心？”小波一只手松開方向盤，搭在阿俊的肩膀上。

“坐穩了，給你們來點刺激的！”小波猛踩油門，Q7一聲怒吼，迅速向“S”路的頂點拐角處沖過去。

左手邊山崖上的碎石在快速的向后退，右手邊剛才還在身邊游蕩的白云一眨眼就落到了腳下。

此時，阿俊渾身緊張，右手緊握著車門上的扶手，瞪著兩只牛眼，看著眼前的藍天一點一點的向自己接近。

小雨也早就沒了暈車的感覺，緊閉雙眼，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雙手緊緊地抱住小敏。

小敏則自顧不暇，雙手捂住了眼睛，根本不敢看。

“喔——我們來啦！”小波嚎叫著。

“小心——前面有個紅色的帳篷，快，踩剎車！”阿俊看見前面“S”路的拐角處有一塊猩紅色在風里搖晃！

Q7馬力十足，像一頭發瘋的公牛，朝著那塊紅色沖過去。

“吱——！”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睜開了小雨和小敏的眼睛。

Q7在一陣升騰的黃色塵土中停了下來。

車內的四個人出奇的安靜，表情僵化的臉上晶瑩的汗珠被橙黃的落日照得閃閃發亮。

車門被緩緩地打開，“嚇著了吧，孩子們，快下來，喝口熱茶，壓壓驚！”一個蒼老的聲音找回了四人碎散的魂魄。

阿俊率先回過神來，“哦！我們下車吧，剛才真的嚇死我了！”

四個人先后打開車門，跟隨老人走進了紅色的帳篷。阿俊回過頭看了一眼Q7，車頭距離帳篷僅50公分左右，帳篷的背后，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

二

“山上寒氣重，來喝一口熱茶，暖暖身子！這是今年的新茶，‘正山小種’，還不錯的！”老人在簡易的茶桌上放了四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阿俊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老人。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花白的頭發非常整齊；白皙的臉上配了一副金絲邊眼鏡，不是很厚的鏡片里，一雙渾濁的眼睛帶有一些滄桑；上身一件軍綠色的沖鋒衣，胸口“marmot”的標志，暗示著不菲的價格；下身是一條黑色的褲子，膝蓋外側印有“ARCTERYX”的英文；腳下是一雙灰色皮質登山鞋，看不出是什么牌子，鞋背上一行藍色的英文字母“QF?CAN”。

這老頭不一般啊！阿俊心里有些犯嘀咕。

“大叔啊，看你也不像山里人，這荒郊野嶺的，你一個人在這兒干嘛呢？”阿俊試探性的問了問。

“大叔，這兒是什么鬼地方啊，路這么難走，吐的我快命都沒啦！”小雨似乎忘了剛才的危險，還對暈車的苦痛耿耿于懷。

“還說呢！暈車倒是要不了命，要是剛才沖下懸崖了，我們就都玩完兒啦！”小敏狠狠地剜了小波一眼。

“額，我也沒想到這路這么險！”小波有些不好意思。

“這山吶，叫天堂山！風景優美，空氣清新，確實是旅游度假的好地方，可就是路難走，所以少有人來，你們剛才走的那段路，叫做鬼門關，有三十六道彎，彎急，坡陡，常發生交通事故……”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難怪！這一路可是九死一生啊！”小雨還是那樣沒心沒肺。

“天色不早了，太陽也快下山了，晚上這山路更不好走，這附近也沒有賓館酒店，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在前面租了一幢二層小樓，略微改造了一下，條件簡陋，你們四個小年輕今晚就將就將就吧！”老人的語氣非常誠懇。

四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還不放心我這個老頭子？你們和我兒子年紀也差不多，我不會害你們的，跟我走吧！”老人起身揮了揮手，招呼年輕人迎著血紅的夕陽緩緩而行。

阿俊走在最前面，夕陽將老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三

二層小樓位于盤山公路的拐彎處，外墻剛剛粉刷過，東墻壁上“愛護公路，人人有責！”的標語還依稀可見，樓上樓下共八間房，一架生銹的鐵質樓梯緊靠在房子的西墻壁，聯通著上下兩層。

老少一行五人靠近房子，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迎了出來，也是整齊的花白頭發，白皙的臉龐，金絲眼鏡，一襲黑色呢絨大衣。身后還跟著一位年紀稍輕一點的婦人，碎花棉襖外套著一件白色的圍裙，十分干凈。

“這是我的夫人，你們可以叫她王阿姨，后面那位是張媽，燒得一手好菜，只是這山里沒什么好吃的，比不得城里。”老人客氣地向四個年輕人介紹。

“張媽，這四個孩子可能餓壞了，晚飯多準備一些！來我們進去吧！”老人一邊吩咐張媽，一邊招呼四個年輕人進屋。

晚飯時，老夫婦很熱情，一個勁兒的勸四個年輕人多吃菜，雖然基本上都是素菜，但年輕人吃得很滿意。其間，四個年輕人也問了很多問題，他們了解到，老夫婦之前在大城市做生意，家產豐厚。至于為什么要住到這荒山野嶺，他們始終沒有說。

山里的夜晚很冷，小波可能是開了一天的車，累壞了，早早地就睡著了。阿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回憶白天的驚險和這不期而遇的老夫妻。

阿俊起身披了件外套。隔壁的燈已經滅了，兩個小姑娘也睡了。他躡手躡腳地走下鐵樓梯，站在屋子的前面，看著青黑色的連綿起伏的大山和漫天閃爍的星星。四周很黑，沒有繚亂的霓虹刺破寧靜；四周也非常安靜，沒有城市的喧囂與嘈雜；空氣很清新，沒有刺鼻的汽車尾氣。這真是一個好地方！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阿俊轉過頭，看見一層老夫妻的房間還有燈亮著，聲音是從房間里傳來的，他們還沒有睡？阿俊靠近房間想敲門問問老人究竟為什么會住在這荒郊野嶺。

“浩然呀！今天老爸又救了四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你在天堂里看見了嗎？自從你從這山崖去了天堂，老爸已經救了一百零九個孩子了，你在天堂里孤單嗎？別怪老爸狠心啊！每個孩子都有父母，老爸只是不想讓他們的父母和我一樣承受喪子之痛啊！”

阿俊透過窗子，看到屋里的老夫妻坐在一張桌子前，桌子上點著香燭，昏黃的燭光讓屋里的情景有些模糊。

“老頭子啊！你也別太難過，浩然已經走了半年多了，你這每天守在那山崖口，風吹日曬的，蒼老了許多，也夠盡心了，浩然在天堂里看得見的，他會理解你的！”

“老太婆啊！你說這到底是天堂山還是鬼門關啊！這么險的路，我不守在這兒，還不知有多少人會從這崖口掉下去呢！唉……”

“天堂山也好，鬼門關也罷，怪只怪這里窮，條件差，如果路好一點，就不會有那么多事了！”

“孩子走了，我做什么都沒有意義了，想想兒子的慘死，我就發誓要一輩子守在這崖口，守在這天堂的門口，一輩子！”

“你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這輩子還能有多長啊，總有一個盡頭，就這樣一直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要不你明天回城里，把公司轉手，換些錢，把這里的山路修修好，拐彎處設置一些警示標志，山崖口建一些牢固的水泥樁子，防止交通事故的慘劇再次發生……”

“這倒是個長久之計……”

聽到這里，阿俊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