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葉,我不知道我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我要在這棵樹上生長,悄無聲息,享受著太陽的溫暖,汲取著雨滴的水分,努力的將頭往出探,然后在日光浴下伸一個懶腰。
天氣逐漸變暖,我慢慢的舒展,我一直在不停的生長,或許是為了炎熱的夏天在這棵樹下閑談的老人們遮擋一片陽光,盡管我知道我微不足道,或許是為了風吹過來時,我能扭動我的身體,跟著風,在亮晃晃的日頭下跳著我喜愛的舞蹈,或許是為了人們眼中的一片綠,也或許是為了給這個城市增添一些生機。
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汲取大樹的營養,長大著,直到有一天我能睜開我的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我以為耳邊滴滴的聲音是交響樂中的喇叭聲,卻原來是來往汽車的鳴笛聲;我以為天氣只有晴和陰,卻原來還有霧霾。
但是這不妨礙我對這個世界的喜歡,我看見了放聲歌唱的學生們洋溢的笑臉,我看見了還只能在媽媽懷抱里咯咯笑的孩子,我看見了路上霓虹燈的美麗和這座城市的輝煌。
我想去經歷這個世界,我想多看看這個世界,我想我已經足夠大了,于是我想要掙脫從小一直給予我營養的大樹,可是大樹和周圍的樹葉說卻一直勸說著我不讓我走。
他說,他經歷過一年的春夏秋冬,見過所有的喜怒哀樂。他說,世界很大,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但是我是一片葉子,我只能安分守己的過著現在的生活,不然一旦脫離了他的身體,我將會面臨死亡,化作塵埃,化作土壤,他說我的生活從出生那天就是注定的,注定的命運,不要試圖同命運相抗衡。
處在樹尖的葉子說,世界不止有我看見的美好,他還有許多的悲歡離合。下方的葉子說,羨慕你的高度,可以看見遠方,為什么還懂得知足呢?
想想大樹和葉子的話,我似乎明了,我應該安于現在,懂得知足,我沒有能力如貝多芬一般扼住命運的喉嚨,我終究還是不敢嘗試著去遠方,去追尋我的理想。
每天就這樣重復著自己的生活,日復一日,我厭倦了汽車的鳴笛聲,孩子放學的吵鬧聲。可是我還在安慰自己要安于生活,安于現在,將最初的理想埋藏。
深秋了,我看著我周圍的葉子臉色漸漸變黃,我也感受到了我自己身體的變化,所能汲取的營養越來越少,陽光照在我身上我也覺得沒有以前暖了,風來了,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起舞了,因為我總是感覺似乎不用多大的風我就能和大樹分離,可是我不要,以前他們說和大樹離開就代表我要進入衰亡期了,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活,我小心翼翼的維持著我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運作著每一個細胞,盡可能的去享受陽光,卻只是為了取暖,不再有曾經的愜意。
漸漸的我的周圍只剩下我了,他們都隨著風飄走了,他們說他們自由了,不用再每天過著這樣重復的生活了,可是我知道自由意味著死亡,我依舊堅持著自己,突然間我還想在多看看我曾經見過的世界,我才發現曾經咯咯笑的孩子會說話了雖然依舊不利落,我才發現汽車的鳴笛聲真的也是喇叭聲,我才發現放聲歌唱的孩子們哈哈大笑的聲音更好聽。
大樹說,這一次到了你應該走的時候你怎么留下了?我沒有營養可供你生存了,你也隨著風走吧,運氣好你還能多看看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運氣不好就只能落在我腳下陪著我了。他說這是你的命運,作為一片葉子的命運,何苦在這留戀呢。
我知道,因為即使大樹不和我說這番話,可能我的身體也支撐不住了,沒了水分,沒了往日的綠,只剩下一片枯萎的黃,罷了罷了,拖著如今已經報廢的身體,我還留在這做什么,再看一眼我生活的世界吧,跟著風走吧。
余華的《活著》中說“最初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來;最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走。”
我跟著風飄著,我見到了一對小情侶在街角爭執后,男孩卻轉過身來緊緊擁抱住女孩,原來這叫做愛情;我見到了這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原來汽車的鳴笛聲真的有可能是一首交響曲;我見到了高樓大廈,原來這個城市這么壯觀;我見到了我曾經生活的土地,它的景色真的很美;見到了許多以前沒見過的事物。突然間,感到一陣悲哀,為以前的理想,為曾經一成不變的生活。
我降落到了一棵大樹的腳下,因為我想,如果有可能,我還要做一片葉,這一次,無論周圍有多少嘈雜的聲音,不解的目光,我也要堅持我的理想,即使頭破血流,我也要不負勇往。
其實人生和葉子又有什么區別呢,小時候天馬行空的想象,現在又剩下多少呢?小時候一個又一個的理想,現在堅持下來的又有多少呢?我們遵循著大自然的規律,出生,長大,老去。我們不能改變這定律,但是我們卻可以改變定律中的自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