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武俠)《揚州》

天邊拋來幾聲雞叫,揚州城里還沒有完全褪去夜的顏色,顯得有些冷,行人在街上聳著肩哈呼著熱氣邁著小碎步疾走,腳步踩在混沌不清的冰旮旯上,咯吱的響著,襯著這街上越發(fā)的靜;屋檐上水滴也慵懶的往下探頭瞅著。

這還算是個好天氣

城墻上的士兵列隊巡著邏,城門口的門衛(wèi)在瞅著賣燒餅的黃花大閨女,暗紅的鴛鴦戰(zhàn)襖沾著大小不一的泥點子,按醉仙樓掌柜的說法,要不是史可法在這頂著,這些兵溜子和城東的泥溝沒什么兩樣,都是爛泥,扶他姥姥的墻。

大明還沒亡,至少煤山吊死崇禎帝的那棵歪脖子樹還在那,南明?大老爺們沒什么念想,也不知道那幫東林混球子儒生整天在掙個啥。

看著從城墻石梯走下來的兵士,徐進毫無征兆掙命似的吸了一口氣。

他娘的,輪班輪的這么快,喝花酒都喝不盡興

徐進脖子仰的跟什么似的,微張著嘴,一副掏空了身體的架子,左右腳必須有一個微屈的,因為這樣比直溜站著要省勁兒,再加上手中的長槍往后撐著,遠處看活脫脫像撐著桿子的半拉窗戶。

饒是這樣,每次能跟徐進分配到一個小隊的兵士都無比興奮。

因為徐進是唯一殺過韃子的人,關(guān)鍵還能講的繪聲繪色,連見多識廣的評書時不時都拿著小本子來記錄,以便吃飯的手藝能多個出路,更別提那些往腰上一掛刀就挺不起身子來的兵油子。

和往常一樣,到后半夜,徐進瞅見李營頭去撒尿的功夫,坐在長椅上,壓了口茶,那些個兵油子也有默契的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蹲在地上的小年輕說道:"進哥兒,你說這韃子打仗的時候老哦嘍嘍的瞎叫啥?是不是把咱們當(dāng)牲口待見,不然怎么和豬倌趕豬一個聲。”話剛說完,旁人也默不吱聲,徐進瞅了瞅周圍的幾個兵油子,左眉向下擰,右眉毛上調(diào),哼了一聲,撇頭回去道:“別人給你講那些精怪吃人的時候你害不害怕?害怕怎么辦?那就自己嚎嚎嗓子,只能聽見自己破鑼嗓那還顧得什么吃人,唉唉唉,就你,撇什么嘴,我還沒說完呢,咱火器聲大不大?對嘛,韃子就是怕這個!”眾人聽后也覺得仿佛是這個理兒,都往中間攏了攏,也暖和些。

“進哥兒,那你這么懂韃子,怎么也不去前線殺殺韃子銳氣。”

徐進哼了一聲:“爺我現(xiàn)在是自己逞英雄的時候嗎?也不看看咱待的這地兒,這是哪?揚州城,背后是什么?大明!當(dāng)兵就是這個理!要把持的住!”

眾人看了眼徐進這東倒西歪的病怏身板,連駝背的都比他有坐相,也沒好意思吱聲,場面也些許有些安靜。

徐進一看不對啊,爺這拿得出手的場面手藝,說什么也不能停,剛要說話見李營頭提著褲子沖了過來,徐進慌忙站了起來,連油燈的燈芯都被閃的有些晃悠。

徐進大聲呵道:“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怎么巡邏的,悄悄咱們營頭這么辛苦,還不倒杯茶!”話剛說完,跑的比以往都快得李營頭來不及剎住腳,慌忙間右手伸出撐到了桌子沿兒才剛剛穩(wěn)住身形,桌子上的碗晃出水來濺了徐進一身。

空中傳來幾聲悶雷

徐進還沒來得及說話,營頭臉上略過幾道藍色。

打閃了

“韃子要來了。”李營頭的下顎像是著了涼一樣,合不上,打著顫

天邊炸來一聲響,徐進嚇得差點跌倒,蠟燭被徐進晃悠帶出來的風(fēng)撲滅了。

雨像臨街張婆子臨窗潑水一樣,聲大的心煩,眾人像被臟水剮到的小販,驚慌并且顯得不安。

李營頭呼了口重氣,什么都沒說,慢慢走出門口,這時徐進才發(fā)現(xiàn)營頭像被雨氽了一樣,渾身都不利索。直到營頭的身影被大雨漫沒之后,徐進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眼神都撇著他。徐進直到他們要干嘛,咬了咬指甲。

這時傳來亂糟糟的腳步聲,一大堆人跟著一個老儒登上城樓。

所有人隨著老儒生停停走走,儒生停住了,所有人都一個勁兒繃的愣緊,仿佛衣服里有跳蚤,癢的直抖,卻又不敢去撓。

老儒在這人群中間望著城墻外,腳往前踏出一步,帶出一叮水聲,老生大喊一聲:“李遇春,你知不知廉恥!還敢出來說三道四!”一嗓子一出,徐進也精神了一下,徐進知道,這是東林儒生的開場,一般不罵道佛祖給孫猴子下跪是停不了的,徐進往城墻下一瞅,這個留著金錢鼠尾辮卻有著漢人名字的漢子,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像個孩子一樣,右手提的刀在空中上下亂顫,喘著粗氣吹得胡子差點進了鼻孔,抬頭再看看這老生,說話越說越激動,突然從身邊的侍衛(wèi)手里奪過一把弓搭上箭射了出去,不過準頭不足,離射中還有十幾步,嚇得這個鼠尾將軍掉頭就跑,徐進也嚇得不輕,這有文化就是不一樣,冷不丁罵的祖宗都害羞還順帶送過去見祖宗,這儒生惹不起。

只見這儒生射了一箭,雙臂發(fā)抖,身體隱隱后倒,旁邊的人連忙攙扶住喊道:“快扶史大人下城樓!”

隨后有人喊道:“清軍圍城,各自把守要位,不容有失!”徐進聽到這話趕緊進了營房,看到蹲在旮旯的幾個兵丁,什么話也沒說,靠著墻坐了下來,眼睛迷迷糊糊的,像夢,嚇人的那種。

直到第二天,徐進眼巴巴的看著城墻下公雞站在房頂上開始鳴叫,還是他娘的亮了,不是夢。

徐進一宿沒回去,站在城墻上望著黑壓壓一片人影,感覺有東西抓著自己往地下墜,眼看怏的不行的時候,徐進突然聽到一句:“瞧這些禿腦袋瓢,如果再沒那些頭發(fā)寸兒,估計更晃眼睛。”徐進仰瞥了一眼,是李福,這個平時上個夜廁都要喊上徐進的小娃,徐進實在想不出他是怎么還有心思說玩笑話的,徐進往下墜的身形頓了頓,靠著雙手竄著的槍桿立地,慢慢將身子撐了起來,過程中沒有看一眼李福抖成篩子的大腿,正要嘴角上揚應(yīng)一個漢子之間的場面話,忽然,李福額頭上多了一個細長桿,徐進從側(cè)面看去,像是橫插的秤桿,李福后仰,倒地浮起大堆灰土,發(fā)了一聲響,也驚到了徐進,徐進看著躺在浮灰中的李福,像累的不行睡著了一般,直到一股鮮紅細線從浮灰中伸了出來。

死了

徐進還沒從那瞬間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股力氣攆倒,李福的那條鮮紅細線像溪流被巨石阻擋了一樣,在徐進的臉上簇成小小一灘血斑,等到徐進喘出第一口促氣,原本還算晴朗的天像被披上了一層灰色麻布,不過一會徐進的耳邊響起竄竄的聲音,尖銳而短促,徐進用力扯睜雙眼,看見李福的身上不斷有桿子插進去。

韃子放箭了

這箭雨像發(fā)情的公狗,一股勁兒猛頭沖下,連續(xù)不斷,徐進躲在城墻后邊,看見營頭在喊,看見不斷有人倒下。這箭雨還在下,徐進卷曲著身子縮在原地,突然有只鮮紅的手一下子抓住徐進的褲腳,徐進啊的一聲大叫,定睛一看,是昨兒還在聽他說故事的一個小兵丁,徐進叫不上名字,此時也叫不出名字,這個小兵丁睜著雙眼,好像剛才那陣箭雨把他眼皮都刮了一樣,只能看見兩顆渾圓的雙眼,徐進看了一眼邊趕緊低下頭,因為他感覺這雙眼比那只血手更使勁兒,看的他雙眼直疼, 徐進緊閉著眼,眼睛周圍的皺紋夾著蹦來的血點,像是過元宵點了幾點胭脂。過了一會,兵丁上的手垂下來了,徐進微微睜了睜眼,周圍像長了無數(shù)的黑色蘆葦,或直立或歪斜,人們躺在那,一動也不動,仿佛心甘情愿的要為這些桿子提供養(yǎng)分,徐進倒吸著氣,發(fā)出一種要哭喪的聲響,還沒等要嚎,一雙大手拽起徐進的棉襖領(lǐng)子,托著徐進扔下城墻樓梯,徐進的臉陷進水洼中,過了一會,徐進猛的抬頭大口吸著空氣,剛吸了幾口忽然記起了什么,像壁虎一樣,趴在地上跐溜一下到了可以依靠的旮旯,直到散了的眼神有點聚焦才看見李營頭蹲在地下,懷里死死抱著被射成窟窿的大明軍旗。徐進這時才明白,自己還活著,提了一口氣,嚎的一聲哭了出來,他瞇著眼,眼里含著淚看著天上飄來的幾縷黑眼,仿佛在水底看景兒,像夢;還沒持續(xù)多久就看見一塊紅色劈頭蓋來。

李營頭用那篩子軍旗蓋到了徐進頭上,旗子上有個不大不小的窟窿正好被徐進的椎結(jié)卡進去,營頭這一掙,徐進的頭發(fā)像被軍旗梳了頭發(fā)一樣,椎結(jié)化為披肩的長發(fā),打眼一看以為是怡春院的張五娘,李營頭呆了一會淬了口痰,三下虎步走到徐進跟前兒,徐進向著太陽,李營頭背著光,只見這個黑影說:“給個響兒,是打還是逃?”

“逃啊!”徐進雙手往后撐著身子,兩腳一撲棱,倦出兩攤爛泥。還沒等起身,一個巴掌扇的徐進像快臘肉似得飛了出去。

“你他娘瘋了啊營頭?!!”

啪一聲,徐進躺地下,五官都擰巴到了一起,成了一朵菊花,李營頭什么也沒說,甩了甩有點麻的右手。

“說,是打是跑。”

“我都行。”

徐進雙手含著臉,生怕再來一記巴掌,李營頭倒是沒在理他,轉(zhuǎn)身從地上撿起一桿長槍,槍尖兒上垛吧下一塊爛泥,周圍時不時傳來幾嗡哭聲,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遠的緣故,顯得周圍有點靜,不過城樓上一點聲都沒了。

徐進一直抱著頭,眼睛一會閉一會猛地睜開,看看地上的影子,看看周邊的被箭射成刺猬的兵丁,過了好一會,慢慢用手托起頭看了看周圍,營頭也不知道去哪了,但肯定扛著那破旗走了,因為那旗子上的一抹紅像血一樣艷。徐進慢慢站了起來,慢慢拖著身子往城墻移,等他上去的時候,倒地的士兵還在,不過又多了些新的箭靶子,不同的是,這些還喘著氣兒。

徐進腦袋托著眼睛,像中了風(fēng)一樣,瞅到扛著破旗的營頭,營頭后邊的墻上掛著個火把,播出來的火光襯出毛毛細雨,像雪一樣輕飄飄的下。營頭吸了一口氣,哈氣的白霧從嘴散了好幾散,說道:“這銃我多拿了一個,回頭你再拿幾袋鐵蛋,夠用。”還沒等徐進說話,營頭說道:“韃子怕響,我可是聽你說的,你莫騙我。”說完哈氣在細雨中飄散,徐進右手拖著長槍,右手的食指在槍桿上摁的泛白,營頭一直看著,等到那桿子破旗被細風(fēng)托飄了一下,轉(zhuǎn)身走去,邊走邊說:“還是我拿吧,你這熊樣,拿來的的鐵蛋都是泥做的。”

徐進看著營頭的身影慢慢被城垛里的黑色吞沒。

那桿子破旗被細風(fēng)一吹,慢慢倒地。

四月二十一,聽說南明總兵李棲鳳、監(jiān)軍副使高歧鳳想挾持史可法出降,被史可法叱出羞恥感而退,徐進越發(fā)的佩服讀書人,這墨水,可黑可白著實可怕。

四月二十四,韃子來了七天了,這七天,徐進瘦了一大圈,坐在他時常說故事的長凳上,燈還在撲閃撲閃的燃著,畫著徐進的影子在墻上,恍惚不定。徐進看著燈,耳嗡鳴鳴,聽到腳步聲從遠到近,直到在視線里出現(xiàn)一只紅色的手,徐進依舊坐在那,動也不動,這手上不是血,是那桿子破旗滲出來的赤朱色,不用問,是營頭。

那只手食指中指并攏,換換敲了兩下桌子,聽著節(jié)奏像是要像是秦淮河的頭牌要唱曲兒一樣。等著空氣中的灰進到燈火芯里刺啦一聲細響,等著的不是曲兒,是嗓子沙啞的男人聲:“給我講一段吧,天冷。”

長凳拖著地移出了咯噔聲,營頭坐下時帶了一陣臭味,這幾天還沒來得急擦擦身子。徐進下意識的捂著左臉,營頭呲的一聲笑了出來:“前鋒營的幾個弟兄都捂鼻子,你捂臉,果真是面子出氣兒啊徐進。”

徐進使勁兒捂著左臉含糊不清的說道:“甭管哪出氣兒,別掄我臉就行了。”

營頭咂了咂牙花子,說道:“我知道你以前每天給這些個沒上過陣的新兵蛋子講趣事,我也不管你,因為你說的沒他媽一句是真的,第一次聽尋思破破你場面,回頭再聽的時候,也倒聽的入味,好像。。嗯。。怎么說,城南的羊雜湯你知道吧,比那味兒厚重,膻味都香,回到你這來說,胡說的都這么好聽。”

徐進用脖子移了移腦袋,顫顫說道:“你知道是假的啊。”隨后身子往前趴到桌子上軟了下來,臉貼著桌面說道:“這就行了,這就行了,我就是個嘴皮子跑馬的混玩意兒,不是什么見過韃子上過戰(zhàn)場的狠角色。”說著說著,身子顫了起來,鼻子吸著鼻涕哭了起來。

營頭看著剛剛晃得厲害的油燈,呆呆說道:“這故事講的這么出彩,也總歹有個落序,你留下來,講完,你不留,我權(quán)當(dāng)當(dāng)個沒找落的趣聞,但你知道,你雖然下了城垛圖了一時安穩(wěn),以后怎么辦,別嘬淚了,韃子始終會到南方朝廷,你也不知會走到哪里。”話罷,拍了拍徐進襖服,拍起大堆灰土,走了。

徐進看著順著營頭走時帶起來的灰,淚在臉上和著灰攪成花,帶著哭腔起身,卻又攥著拳頭憋著一股子氣,拿起靠著旮旯的槍準備去找營頭,徐進看著槍,一直沒用過,以后也不會用了,一會回家拿上這些年贊的碎銀子,找機會偷摸出城去南方。

徐進想活下去,不論怎么活。

徐進提著槍在城墻上邊走著,邊走邊喚著營頭,順著燈籠的弱光,隱隱看見兩人從城垛上跳下來,徐進說道:“唉唉,你倆,看見李營頭了嗎?”話罷,提起燈籠往前探了探,見了兩個光著腦袋沒頭發(fā)的漢子,后邊留著一撮小辮。

是韃子。

被這籠光一照,這倆韃子猛地一轉(zhuǎn)頭,還沒等徐進回過神兒來,其中一個韃子猛然往前一踏步,抽出刀來劈下,當(dāng)?shù)囊宦暎爝M往左一看,多出來一桿槍頭,耳邊聽到一聲:“你個喪門星,喊我喊出韃子來。”是李營頭,桿子在徐進頭頂上顫顫巍巍,營頭抬著桿子擋著刀,順勢抬腳踹向韃子,韃子被踹的往后移了三四步,這時徐進也緩了過來趕緊縮在營頭后邊,還沒縮多長時間,一聲炮響傳來,隨機整個城墻一陣微顫,營頭桿子撐地:“側(cè)臉對徐進說道:”你小子點背。”說完右腳一踢杵著地的長槍,順著勁投了出去,倆韃子左右分開躲過長槍,趁著營頭還沒拔刀,順勢沖到營頭面前,徐進一直在營頭后面呆看,只見營頭的背上冒出倆刀尖,嚇得徐進燈籠仍在地上,著起火來,營頭還沒死,火光映出來營頭的哈氣,營頭從背后腰帶抽出三眼銃,拿著銃,隨著燒起來的燈籠傳出來的熱度靠近,刺啦一聲,信子點著了,右手一個反握,黑漆漆的銃眼抵住韃子的頭,

哄!

一簇白煙隆起,兩具身形搖晃。

營頭和一個韃子都雙雙躺地。

徐進看著胸膛插著一把刀的營頭,又看了看腦袋哄成碎的韃子,連忙提起槍頭對準站著的那個韃子。

那韃子也只是愣了一會神,提起到?jīng)_到徐進面前,徐進按住槍桿,槍頭掄成一朵小圓,就算守著徐進這小身板,從韃子眼里看去,也是可有可無。

韃子沖到徐進左側(cè),左手往前一伸,反手握拳向后屈臂,給了徐進后腰一肘子,徐進被力沖的往前倉慌幾步,回頭變說:“混賬毬子,就你這破勁兒。。”還沒說完,韃子左腳錐地,翻身右腳一踹,徐進滾地到了營頭躺的地方。

徐進想剛被捕上來的魚,一會蜷曲這身子,一會伸直,用此緩解韃子的力道。

韃子看著徐進這出,稍微頓了頓,勻了勻氣,準備讓徐進下刻鐘不帶喘氣兒的。

徐進緩了過來,右手扶著腰,左手撐地,緩緩蹲了起來,突然傳來一句:“癟犢子,這閻王跟我有仇,這么久了,還不帶我走。”徐進尋聲一看,是胸膛插著一把刀,還有一個血窟窿的營頭。

營頭微微抬了抬下巴,頭上的網(wǎng)巾與地摩擦,帶著細細的碎響,身旁已經(jīng)燒成小火堆的燈籠還在噴著微微小火,橘黃色的火光映著營頭的右臉,徐進不知道這時應(yīng)該干嘛好,撐地的左手慢慢微屈,右手護著腰,慢慢俯到營頭身旁,營頭像魚一樣,嘴巴微張微和,像是在說什么。這時一聲炮響,城墻又一陣顫。

徐進俯到營頭嘴邊,側(cè)耳對著營頭的嘴,聽到營頭說了一句:“這雨,越下越大了。”

徐進捂住后腰的傷口,疼的呲了嘴,身旁的火苗又小了一分,仿佛這越下越密的細雨給捂萎了一樣,營頭微微張嘴吸了好長一口氣說道:“徐進,我他娘的昨天就讓你多拿一把銃,你又沒當(dāng)回事兒,這銃現(xiàn)在別在我后腰上,隔的我難受,拿出來。”徐進聽道,連忙左手攬住營頭的腰,右手離開后腰傷口,伸到營頭腰后,緩緩拿出一把三眼銃。

站在不遠處的韃子也已調(diào)好呼吸,右手提起刀,在胸前轉(zhuǎn)了個小圈,奔向徐進。

營頭身邊的火光越來越小,只剩一個小火苗一竄一竄的往上伸著脖子,仿佛將要窒息,在貪婪的吸著最后一口氣。

徐進右手持銃,偎到小火苗跟前。

韃子已奔到徐進面前。

火苗往上伸著頭,碰到火繩,徐進聞到火繩燃燒后的刺鼻氣味。

刀刺入徐進左側(cè)的肩膀,徐進啊的一聲大叫,右手抬起三眼銃從下往上抵住韃子的肚子。

一聲短而促的聲音響起,飄起的一簇白煙被越下越大的雨打散,火苗熄滅了。

像秦淮河的藝女唱完詞后,鴇頭放下來的那塊遮幕布。

該結(jié)束了。

徐進跪著,頭撞向地,像磕了一個長頭,頭前邊,是躺在地下的韃子。

營頭的右手微微抬起,食指輕輕勾住徐進的網(wǎng)巾,微微一帶,徐進倒在營頭的胳膊上。

營頭蠅聲說:“這當(dāng)兵的營生,下輩子咱倆別干了,難受的緊。”說完,緩緩閉上了眼。

營頭他太累。

城上躺著四個人,像睡著了一樣,靜的只聽見雨聲撞地聲。

城下哭喊聲一片。

四月二十四日,清軍攻城,“炮落雉堞二堵。二小卒緣墻而上,城上鼎沸,遂不支。

五月二十五日,城陷。

清軍侵占揚州,縱兵屠掠,十日封刀。

史稱 揚州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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