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資治通鑒》[711]| “特務”治國,孫權是老糊涂了,還是別有心機?


九月,吳國改元為赤烏。

[注釋]

吳國之所以改年號,是因為紅色羽毛的烏鴉,飛集于金鑾寶殿之前,認為這是祥瑞。

孫權派中書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負責保衛國家及調查全國官員的忠貞,相當于總特務官),呂壹因此漸漸作威作福,羅織罪名,蓄意毀謗,排擠陷害無辜之人,詆毀大臣,揭人之短,就算是一點細枝末節的事,也要打小報告。皇太子孫登屢次向老爹直言規勸,孫權都不接受,文武百官對呂壹深懷恐懼,沒有人敢再表示意見。

呂壹誣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誹謗朝政,孫權大怒,逮捕了刁嘉,下獄審問。當時被牽連的人都畏懼呂壹,都說聽到過刁嘉誹謗之詞,只有侍中北海人是儀一人說沒有聽到過,于是被連日窮追詰問,詔書也越發嚴厲,群臣都為他捏著一把汗,是儀說:“如今刀鋸已經架在脖頸上,我怎敢為刁嘉隱瞞,自取殺身滅門之禍,成為不忠的鬼魂?我希望能把我所知道的前后經過詳細匯報。”是儀據實回答審問,供辭不改,孫權于是放了他,刁嘉也被免罪。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慮呂壹禍亂國政,一談到這件事,就止不住流淚。

呂壹指控丞相顧雍有過失,孫權大怒,責問顧雍。黃門侍郎謝厷在閑談時問呂壹:“顧公之事如何?”呂壹答:“不能樂觀。”謝厷又問:“如果此公被免,應當是誰代替他?”呂壹沒回答。謝厷說:“莫非是潘浚?”呂壹答:“你的話差不多。”謝厷又說:“潘浚常常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只是沒有機會講罷了。今日他如接替顧公,恐怕明日就會打擊你了。”呂壹大為惶恐,遂把顧雍的事化解。

潘濬請求入朝(潘濬跟陸遜,都留在武昌),前往首都建業,打算詳細揭發呂壹的罪行,竭力諫爭。可是抵達建業后,聽說皇太子孫登已經幾次進言而沒有效果,潘濬遂大肆宴請文武百官,準備在宴會上,親手刺殺呂壹,再以死抵罪,只求為國除去一害。呂壹得到密報,聲稱有病,不去赴宴。

西陵督步騭上書說:“顧雍、陸遜、潘浚志在竭誠報國,寢食不安,一心念著怎樣安國利民,建立國家的長治久安之計,可以說是君王的心腹和肢體、國家的重臣了。應當對他們分別委以重任,不要讓其他官員監督他們主管的工作,考核他們的政績等次。這三位大臣,工作考慮不周的地方或許有,但他們豈會欺瞞辜負君上呢!”

左將軍朱據的部屬,應領受三萬錢,被工匠王遂將錢詐騙冒領。呂壹懷疑朱據實際將錢私取,拷問朱據部下主事的軍吏,將他打死在棍棒之下。朱據哀憫他的無辜,將他厚葬。呂壹又上表說,朱據的軍吏為他隱瞞,所以朱據厚葬軍吏。孫權數次責問朱據,朱據無法分辨,只是睡在草墊上待罪。過了數日,典軍吏劉助查明真相,匯報說是王遂所取。孫權大為感悟,說:“朱據尚且被冤枉,更何況其他官吏人民!”于是窮治呂壹之罪,賞賜劉助一百萬錢。

丞相顧雍到廷尉審理和判決案件,呂壹以階下囚身分相見,顧雍面色溫和地審問他的口供,臨走出時,又對呂壹說:“您是否還有什么要講的?”呂壹叩頭無語。當時尚書郎懷敘當面責罵羞辱呂壹,顧雍責備懷敘說:“官府有正常的法律,為什么要這樣!”有司上奏說判處呂壹死刑,有人說應該叛火刑、車裂,以彰明他的大奸大惡。孫權問中書令、會稽人闞澤意見,闞澤說:“盛明之世,不應該再有這樣的刑法。”孫權聽從。

呂壹既已處死,孫權讓中書郎袁禮向諸位大將道歉,同時詢問他們對時事興革的意見。

袁禮回來,孫權下詔責備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說:“袁禮回來后說:‘與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相見,同時向他們詢問時事先后安排的意見,各人都以不掌民事為由,不肯當即發表意見,全推給陸遜、潘浚。陸遜、潘浚見到袁禮,流淚不止,態度誠懇痛切,辭意辛酸痛苦,甚至心懷危懼,有一種感覺不安全的神情。’我聽了不禁悵然,深深的感到內疚和疑惑!

“為什么呢?天下只有圣人才能無過,只有聰明人才能自察。普通人一舉一動,怎么能都正確?我曾經傷害過各位,拒絕過各位的好意,不過一時疏忽而沒有覺察,所以使各位避嫌畏難,不敢開口!不然的話,怎么會到這種地步?

“我與諸君共事,從年少至年長,如今頭發已經花白,總以為表里一致,推誠相見;于公于私,都可互保。大義上我們是君臣,私情上我們如同親生骨肉,榮耀福分,歡樂憂慮,同受同享。忠臣不應該隱瞞實情,智士不應該保留謀略,不論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么可以袖手旁觀,自得悠閑呢?我們是同舟共濟,我不問你們意見,又去問誰?

“古代齊桓公有善行,管仲沒有一次不贊嘆;齊桓公有過失,管仲沒有一次不直言規勸;如果進諫他不聽,就一直進諫不停止。如今我自知沒有齊桓公的德行,可是各位又不肯開口說話,仍然猜忌擔心。就這一點而論,我并不比姜小白差,不知道各位跟管仲相比,又是如何?”

[點評]

呂壹的職位并不高,不過一個小小的特務頭目,他當權的時間不長,造成的表面后果也不算嚴重(打死的是一個軍中財務小官;江夏太守刁嘉有牢獄之災,最終免罪;指控丞相顧雍有過失,最終作罷;并未對吳國的棟梁之材造成實質傷害)。然而,可怕的是,吳國官員上下已經處于恐怖氣氛之中,就連陸遜、顧雍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都膽戰心驚。

孫權寫給諸位重臣的詔書,讀起來似乎感人肺腑,然而,他這是自欺欺人!他認錯了嗎?沒有!他說自己在納諫方面不比齊桓公差,指責大臣們趕不上管仲。連自己的親兒子進諫都沒有用,別人的話他能聽嗎?他讓大家以后要多多進諫,誰要是信了,那可是“后果自負”。孫權不會因為呂壹的案子而改悔,后面發生的事件會證明如此。

孫權從一位“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明君,為什么會走向剛愎自用而且昏招疊出?因為他成了最高領導后,眾星捧月,他說什么,都是附和贊頌的,無限權力讓他失去理性思維并極端崇尚唯我獨尊,他已經不能和一起創業的“哥們”稱兄道弟了,甚至想有意拉開距離,制造威嚴。

如果說孫權是老糊涂了,倒不如說是他晚年更加看重權術。

制造恐怖氛圍,孫權為的是敲打地方官吏,提醒國家的重臣,“我是老大,都給我老老實實!”從任用呂壹開始,到最后殺掉呂壹,呂壹扮演的是揮舞大棒的角色。恐嚇目的達成后,孫權要“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甜棗倒沒有,給個替罪羊,呂壹既是一個小丑,也是一個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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