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且歷

她抿了一口摩卡，看窗外夏天在燃燒，貪婪享受這一室涼爽。

“這題你做錯啦！”幾米之外，一個男生咧嘴笑，揉了揉女生的頭發。

咖啡濃郁的香味氤氳出十三年前的時光。

1

2003年，區里的化學競賽，交卷鈴聲響起。她手心冒著汗，終于放下筆。后桌的男生站起來說，“最后一題你做錯啦，不應該選C。”她懵了，試卷已經被收走。

這個男生她面熟的，是九班的班長。第一次看見他是在高二的化學競賽培訓班。這個培訓班是由各班抽調的化學尖子臨時組成的隊伍，并沒有排值日生。但是課間，總見他默默的擦黑板。培訓教室的黑板因為長期不用，粉筆字寫上去就和黑板依依不舍。他就一個字一個字，仔細仔細，直到擦得干干凈凈。她就安靜的坐在那里，看他的手，一劃一劃，一直劃她心里。

他怎么會知道那道題做對還是做錯呢？

終于在回校的車上，她把自己的疑惑提了出來。

他笑而不語。旁邊的男生忍不住搭腔，“他一直看你的卷子，你不知道啊？”

一車子的人都笑。

這可把她問住了。她只會老老實實的做題，哪里知道學霸也會偷看？

車子行走在滿是法國梧桐的路上，陽光傾瀉下來，照在他狡黠的臉上。他的笑容像陽光一樣忽明忽暗。

高三的時候，他居然調到了她的班。尖子班的課堂從來都是只有老師說話的，他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安靜。老師說一句，他夸張的說“哦！”老師又說一句，他再“哈！”當初如果他們聯手，火過鳳凰傳奇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為他耍寶，她忍不住看他。因為他耍寶，她才有了理由看他。看他表情夸張，看他聲色張揚。怯懦自卑的她，逐漸對那種肆意心生向往。

她開始期待好運氣。

好運氣就是她每晚下自習的時候，在教師后門等隔壁班的好友，“剛好”碰見他從教室出來。他會說，又等xx啊？她會點頭，微笑。

更好的運氣是，回宿舍的路上，他走在她的前面。雨劃過法國梧桐，跳在雨傘上，她的心跟著叮叮咚咚。

當然也有壞運氣的時候。

他和別的女生打招呼，笑容更燦爛。

他總是和隔壁桌的小A侃天南聊地北。她的眼睛在看書，耳朵卻溜走。越聽越沮喪，越聽越嫌自己不健談、不漂亮。然后落寞的回到宿舍，看著畢業紀念冊上他俊秀的字，寫很長很長的日記。

每一頁都是他，從如何開始，到如何遺忘。

2

大學軍訓完，北京已經進入了冬天。

凍得哆哆嗦嗦的回到宿舍，她接到一個電話，說找xxx。她說她就是。然后對方說，你猜猜我是誰？

那個時候，沒有那么多電話騙子。凍僵的她突然覺得暖和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宿舍的暖氣，還是他的聲音。

她早猜到了，是他。可是她不敢確定自己有這樣的運氣。她和他，似乎沒有什么渾然天成的交集。

他認定她猜不出來，惡作劇得逞了一樣的笑。

隔著電話，她突然沒有了高中的局促和羞赧，居然能正常的和他聊起來。電話掛斷，才發現自己的臉像紅番茄。

一來二往的，他們打電話也頻繁起來。他和她聊籃球、書法、口琴、學生會。她和他講故事、變逗逼、聊情懷。一張張IP電話卡打完了，她小心的收起來，直到厚厚一沓。

2004年12月31日深夜，電話里一頓瞎聊之后，時針指向了0點。

“新年快樂。”她說，“我們兩個好能聊，從昨天，聊到今天。”

“新年快樂！”他哈哈的笑，“是從2004年，聊到了2005年。”

她輾轉了半宿，睡不著。

轉眼到了寒假。高中同學聚會那天，她嚴重感冒，為了遇見他，她鼻涕眼淚的去了，可他卻沒來。

小A上了大學變得更出眾了，燙了嫵媚的卷發，舉手投足更具風韻，拿著幾張照片，說這家伙老打電話。表情不屑又傲嬌。

照片上正是他的笑臉，依然陽光，卻模糊了她的雙眼。

也許是一直以來她想太多了，也許是聚會喝多了。她只記得那天特別冷，回家后發了好幾天燒，精神萎靡的挨過了剩余的假期。

再開學后，她故意讓自己忙碌得像個陀螺。

他主動聯系過幾次，卻是打聽她有沒有男朋友，喜歡什么樣的男生之類，還說要給她留意，給她介紹。

她心不在焉的回應，心就像窗外漂浮的柳絮，沒了方向的飛舞。

她突然覺得，自始至終，不過是她一個人的歡喜。

3

五一假期，他突然來到她的學校。

第一次面對面的坐著，那么近，卻那么遠。

近，是她頭一次仔細看他陽光的笑，發現他有兩排非常不整齊的牙齒。

遠，是她突然發現，他和高三，和電話里，和她想象中的那個人，都不一樣。這種不一樣，讓她覺得新奇，又有點悵然若失。

他知道她那陣子在學吉他，說想聽。

她磕磕絆絆地彈了一首同桌的你。一抬頭，卻撞上他明亮的眼神。

他說，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毫無防備，措手不及。因為，牽手，就是戀愛的儀式啊。

她像是一個從來沒有吃過冰淇淋的孩子，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吃上美味，可是突然一顆巨大的冰淇淋放在她面前，卻不知所措了。

只聽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絮絮叨叨地說：

“你為什么突然躲著我，不接我的電話呢？”

“以前我無憂無慮，可在你面前，我突然沒了自信。”

“上大學后我給很多同學打過電話，終于找到你的電話之后才發現，別人都不重要，我只想聽到你的聲音。”

“為了高中聚會我準備了好久，可還是錯過聚會錯過你。”

“我打聽你有沒有男朋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你喜歡的樣子。”

“我想每天打電話給你，不用再挖空心思找理由了。……”

冰淇淋像一束一束的煙火，在她心里炸開。她聽的不真切，因為到處都是緊張的甜蜜。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她不知道他愛吃什么口味的菜，不熟悉他說話時候的表情。他不知道她發呆是什么樣子，走路為什么喜歡看著腳尖。

可是，那又怎么樣？

重要的是，她遇上了最好的運氣，有一輩子時間去瑣碎、去了解。

Final

“媽媽，你變成小花貓啦。”

她又抿了一口咖啡。懷里的小朋友不知道到什么時候醒了，甜甜的笑話她。

她還來不及擦，身邊的他就俯身吃掉了她嘴邊的奶油。她的懵碰上了他狡黠的笑，露出兩排不整齊的牙齒。

“爸爸媽媽，我也要親親！”說著把小臉擠到他倆中間。

原來最好的運氣，就是你的喜歡，撞上了我的歡喜。

一起在今后的日子里，縫縫補補，尋尋覓覓。